[連載]《倚劍西山》四、偷聽 五、雙匕

作者: guansnote (筆記)   2017-12-04 21:23:13
四、偷聽
  鍾黎因正要再說,忽聽得遠處傳來馬蹄聲,忙走到門前,掩身門後窺
探。
  只見天光已開,夜半裡下的一場雪已然消融,山道彎角處冒出一個黑
點上下晃動而來,而後更多黑點冒出,過不多時,黑點佔據山道,仔細一
瞧,是一群人騎馬而來,兩兩一對,約有十來人。其中一人發現山坳處的
破屋,舉手指來,對眾人喊道:「前方有屋舍,咱們在那歇歇!」眾人紛
紛答應。
  鍾黎因回頭道:「爹少與人交,不知來的是什麼人?」又看了一會,
眾人形象漸明,帶頭的四人身著白氅,竟是四名武苑士,其後眾人身著花
氅,想是苑生來著。心中喊慘,回到床邊,急道:「不好,武苑找到此處
了!」白川遠見她甚急,道:「無妨,把我交出去…免得他們在貴派生事
…」
  鍾黎因眉頭緊鎖,道:「怎樣都不能交你出去!」正說話時,已然將
他扶起,架在背側。白川遠身形壯碩,鍾黎因纖細身軀如何輕易搬動?只
見她甫一立穩,已然氣息紛亂,吐納連連,白川遠毫無力氣,垂首在她耳
畔,髮絲陣陣幽香傳來,不覺得又心中一緊。
  鍾黎因緊急之中,未思及男女之防,溫言提醒:「我待會搬動你,定
會弄到痛處,你…你忍忍…」白川遠「嗯」了一聲。鍾黎因使力撐起他半
邊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卻聽耳邊傳來白川遠長聲呻吟,聽出他難受至極
,然而馬蹄聲漸響,再不能耽擱,心一橫,顫聲道:「再忍忍…」白川遠
大喘幾聲,又嗯了一聲。
  鍾黎因將他撐起,唯恐久拖久痛,這次走出五六步。白川遠咬牙撐過
前面幾步,到得將停幾步,已然難忍,於喉間低聲吼出,只見他面如槁木
,毫無血色,雙唇冷顫,嘴邊冒出一行鮮血,鍾黎因瞥眼望他,暗暗冒出
兩行淚,卻是強作鎮定,沒哭出聲。
  白川遠低聲道:「我…只怕不行了…」說著竟笑出,鮮血更多流出。
鍾黎因顫抖身子,道:「你還笑?誰說不行!」生出一計,道了聲「失禮
了」,將白川遠置於地上,握住他雙腳,拖地而行。如此一來,果然好施
力,咬牙一拖,將他拖出後門,藏於大石之後,又返回屋中取出棉被、油
燈,隱藏前蹤,這才回到白川遠身旁,一同伏身於大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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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馬蹄聲緩緩而來,停在屋前,眾人紛紛下馬,互相交談。
有人打開木門,走進屋內,對外道:「看這屋子,歇腳休息倒是可以。」
眾人聞言,魚貫而入。屋子本就老舊,一下湧入十餘人,傳來木板嘎吱磨
合之聲。鍾黎因由窗子開縫偷偷窺看,只見四名武苑士沿榻而坐,坐姿端
正,其餘眾人卻仍站立,想來那四人便是領頭的。
  果聽四人中有人說道:「咱們走了三個月,總算到了寒極山,卻不知
能否找到那白賊?」聲音頗為粗啞深沉,觀其體魄,也如其聲粗獷。另一
名面貌清秀的武苑士轉頭對他輕蔑一笑,道:「這次出來,也非只為了白
川遠…」語調陰陽怪氣,一身男人裝束,卻是女人的聲音。
  她身旁一矮小男子望了望眾人,對那女子道:「師兄不如向兄弟們明
說了,若非為了白川遠,為何咱們追了這許久?」女子道:「路上不與你
們說清,只怕你們多嘴,走漏了風聲…」一雙利眼掃過眾人之面,低聲道
:「白川遠是什麼貨色?用得著我們武苑四傑出馬?」
  原來那榻上四人,便是武苑的四大武苑士,人稱武苑四傑,各有專才
。為首的女子名叫譚青,於四人中輩分最高,矮小男子名叫王良玉,與譚
青嫡出同師,皆拜苑公薛荷為徒,學得一手投接暗器的本領。粗壯男子史
永春與另一沉默男子曾羈篤,前者使拳,後者練掌,內力深湛,功夫實不
在另外二人之下,只因各人師父輩分有別,因而聽命於譚青。
  武苑難得履涉江湖,四傑之名只曾聽聞,英雄事蹟倒是沒有一件,早
有人說是武苑自家關起門來自美之言,鍾黎因一聽四人名號,心想:『你
們自稱中原正派,說話這等神氣。白大俠是何許人物,竟叫你們這群膿包
瞧不起,若非我…我錯傷他,他這會定要出聲教訓你們,休教你嘴皮子佔
了便宜!』回首看了眼白川遠,只見他眼神矇矓,雙眼微張望向遠方,唇
角含笑,似乎也聽見了屋中談話。
  只聽譚青接著說道:「白賊上個月幹的那些個案子,你們是知道的…
」王良玉道:「偷秘笈?」譚青點了點頭。史永春道:「甚麼秘笈這樣要
緊?」譚青忽然推窗而出,往兩人藏匿的大石處看來。鍾黎因早有防備,
好生驚險躲了開。
  譚青左顧右看了一會,這才放心,回到座位,低聲道:「薛公好生計
較取來崆峒派的秘笈,一下又落到江湖手中,要讓皇上知道了,如何得了
?」又道:「只是…你們聽好啦,此次上寒極山,看是為了那崆峒派的秘
笈,實則為了寒極派的回天劍譜…」
  史永春驚道:「回天劍譜?世上真有那樣的東西?」譚青笑著點點頭
,好似她已得著劍譜一般。鍾黎因更是聽得一頭霧水,甚麼回天劍譜,她
身為掌門之女,卻是從來沒聽過。
  只聽譚青又道:「鍾不合的千金,這回幫了咱們大忙。若非她攔住白
川遠,將白川遠帶到寒極山,咱們還真想不出甚麼藉口攻上山來…」說著
兀自冷笑起來。白川遠聽了譚青所言,知道自己成了武苑攻打寒極派的藉
口,不由心中激動,咳出聲來。
  鍾黎因連忙回身按住他的口,已然不及。只聽曾羈篤低聲喝道:「屋
後有人!」說罷拔劍站起,挑起窗框,左右見無人埋伏,跳將出去。原來
他一路無語,其實兀自細耳聆聽、觀察動靜,聽見白川遠出聲,是以第一
衝出。他飛身躍起,早已將下方看得清楚,隨即挺劍往鍾黎因攻下。
  鍾黎因也好生靈巧,方聽他拔劍之聲,便知他要動手,右手趕緊往腰
間一摸,抽出兩把兵器,丟出一把給左手,鏘鏘兩聲在身前打了個響,抬
手準備接招。曾羈篤長劍抖動,舞劍若鞭,分打雙頭而來。鍾黎因長年騎
馬,長鞭攻防再熟悉不過,知道一招「花開富貴」可反鎖軟鞭,非叫皮鞭
亂綻,縱是如廝長劍,也定給兩支匕首纏夾離手才是。於是反應中事,雙
匕不顧兩旁,反而一上一下如浪捲來。
  曾羈篤卻也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看那雙匕首伶俐至極,知道對手不
弱,雖是名女子,也不輕易小覷。雙匕正要鎖上之時,劍身忽地陡轉,一
招「回頭是岸」翻劍圈回,鍾黎因非但沒能沾得半點,雙匕甚至差點被他
帶出,只覺虎口隱隱生痛。
  在這往來之間,屋裡眾人皆已持劍衝出。史永春當先道:「地上躺著
人!」遠遠看見白川遠躺在地下。
  鍾黎因見史永春舉劍往白川遠而去,大呼一聲,揮匕挪步,護在白川
遠跟前。史永春知道她功夫不弱,不敢大意,未待落足,便即翻身閃往一
旁,落於石上。
  譚青瞇起雙眼,冷冷地道:「爾等是何人?為何偷聽我等說話?」鍾
黎因適才聽眾人交談,心知武苑衝著白川遠與寒極派而來,自然不願明說
,哼了一聲,瞥過頭去,心想好在白川遠中毒後臉色慘白難辨,當下又是
虛委在地,英姿靈氣全無,可真判若兩人,即便你武苑有官府的犯冊在手
,一時間也瞧不出他便是叱吒秦地的大英雄。如此一想,膽子倒壯了幾許

  譚青怒道:「好個沒有禮貌的傢伙!」說著翹起一口銀劍,好似便要
出招,但左手悄悄探入懷中,立時刷刷兩記風響,已然拋出兩枚暗器,分
往白川遠與鍾黎因而去。
  鍾黎因不意有詐,右手橫起,守在胸前,驟然聽見空中風聲,心喊不
妙,看得一枚暗器往白川遠走,也顧不得另外一枚,左手匕首連忙射出,
堪堪打掉暗器,應聲落地。心裡才呼好險,忽聽得噗一聲,另一枚暗器未
及擋格,射入右肩。
  鍾黎因哀呼出聲,右手吃痛,無法使力,連忙左手接過僅剩匕首,依
舊守在白川遠前頭。譚青見出手即中,不由得意,哈哈大笑。
五、雙匕
  鍾黎因肩上給一支銀針扎近寸餘,雖不致命,但依舊疼得緊。心想這
偷手的把戲也太不正大光明,稍微喘過氣,不由忿道:「武苑來這裡耍猴
兒戲,可耍得開心嗎?」
  譚青道:「妳說什麼?」羈篤連忙在她耳邊說了幾下細語,果見她緩
了緩氣,冷冷問道:「妳使雙匕…是寒極派的人?」鍾黎因不願答話,白
了她一眼。譚青仍舊問道:「鍾不合可是你師父?」
  鍾黎因雖沒見過什麼江湖世面,尋常拜會倒也有過幾次,平日人家提
起父親,客氣的總是加個大俠,再不也是稱作先生前輩,今見她直提名諱
,心裡大不是滋味,忿道:「鍾不合也是你叫得?」譚青冷笑道:「鍾不
合窩藏逃犯,難道我還叫他一聲前輩不成?」
  鍾黎因道:「什麼逃犯?」譚青道:「白川遠這朝廷追捕的大盜,最
後一刻與鍾不合的女兒動手,時至今日,未有蹤跡,寒極派插手這事,再
明白不過。今日我等便是來押白川遠回京的。識相點,早些讓你師父交人
,朝廷這裡,我尚可替你們美言幾句。」
  鍾黎因聽到美言幾句幾字,終於呸一聲,左手抖刃道:「美妳個狗屁
!武苑人人都是狗熊不成?這麼多人捉一個白貂捉不到,竟推說是寒極派
拿了人!喔,我懂了,你們這群人辦事不力,把人給追丟了,不敢回去交
差,只好推說是寒極派把人劫走,好讓你們師父不怪罪你們是吧?寒極派
真冤,替你們這群沒出息的狗熊背了黑鍋!」
  鍾黎因嘴上說的凌厲,不由舉起右手助罵,卻忘了膀上創口,這一舉
,傷處吃痛,呼出聲來。她生性好勝不屈,驚覺不該示弱,又硬生生把聲
音吞下,餘音喊在喉間,悶地一聲。
  白川遠聽得她怒陳武苑不是,早已是大笑在心頭,再聽她那聲悶哼,
饒是週身苦痛,笑意也再難克制,輕聲笑了出來。鍾黎因聽白川遠一笑,
心道:『好啊,我幫著你,你卻同武苑的人一同笑我。』
  譚青早看見地上躺著人,心想他方才沒能出手幫這女子,可能受了傷
,因此沒去理會。這會聽他笑出聲來,防備心起,斜眼朝他望去。譚青一
雙細眼猜忌望來,鍾黎因心頭一驚,忙瞥眼啐道:「你個壞師兄,病重這
些天,若非我照料你,你早不成了,這會卻幫著外人笑我,看我回去跟不
跟師父告狀!」
  白川遠稍稍瞧見了那張含怒帶羞的臉,心想:『這話是明來幫我,暗
裡責我。師父說我不正經,如何都愛笑,這會笑來,還真笑錯時機了…』
  譚青面有疑色,問道:「妳師兄患的是什麼病?」鍾黎因道:「他生
甚麼病妳也管得?這些天大雪下一陣歇一陣,穿的少了自然就得生病,不
信妳脫下外衣試試。」看出譚青是女流之輩,量她不敢褪去外衣,藉此譏
笑幾句。
  譚青見身旁幾名苑生竊笑,這才恍然大悟,當即怒氣上衝,正要發作
,忽聽地上躺著那人哼哼笑了兩聲出來,斜眼望去,只見白川遠搖搖晃晃
支起身子。
  鍾黎因大吃一驚,低聲道:「你做甚麼?」白川遠含笑不答,又抬身
些許,似要坐起。過了一會,終於坐定,才道:「好師妹,妳…妳怎地又
亂說話啦?」鍾黎因奇道:「我亂說甚麼了?」
  白川遠悶笑幾聲,喘道:「妳要這位姊姊…脫下外衣…這哪行…」不
等她回話,續道:「她要是真…真的脫了外衣…」忽咳了幾咳,才道:「
這…這能…能看嗎?」猛然胸懷豪氣,大笑起來,期間幾度岔氣,久久難
止。
  譚青忍無可忍,手中長劍一翻,急縱而出,轉眼已經躍下大石。鍾黎
因驚呼一聲,護在白川遠身前。譚青道:「臭小子,生病了還有力氣說廢
話,看我怎麼教訓你!」說著劍走輕伶,兩足輕點,繞過鍾黎因,斜刺裡
往白川遠竄去,往他大腿刺下。
  鍾黎因忙使一記「打地蛇」把劍化開,再使「削劍式」朝她肩上劈去
。譚青持劍上舉,一記「小魁星」輕易將匕首架了開,心想鍾黎因只剩左
手可用,攻她右側再好不過,隨即順勢在空中挽了個小花,陡然變招,劍
尖左旋,退走兩步,忽然大喝一聲,單足跳地,長劍向前刺出,刺往鍾黎
因右臂,正是一招「飛燕入巢」。
  鍾黎因知道右手負傷,對手既知弱點,豈有不攻此處之理?心中早有
提防,見譚青劍鋒陡變,知道將要換招,早就翻轉匕首。此時匕首倒轉,
匕柄向前,匕鋒向肘。
  寒極派以雙匕馳名,這招轉匕法更是其中精髓,正持善攻,反持善守
,左右兩手或可同攻,或可同守,或者一攻一守,雙手齊出,總能護得遍
身周全。更妙者,若能練到「攻敵轉眼出刃」、「防敵瞬目藏鋒」,即便
單用一只匕首,也能快速轉易攻防。
  寒極派離中原極遠,一向少與中原人士交手,譚青只知寒極派雙匕精
湛,卻不知厲害何處,見鍾黎因突然調轉匕鋒,微微吃驚:『我這招飛燕
入巢攻她右臂,她不出匕往右檔來,反而倒持匕首。少了匕鋒格擋,豈非
自尋死路?既然如此,我還跟她客氣什麼?』正得意,卻見鍾黎因忽然向
右轉圈,一招「小雪捲枯枝」,長髮飄起,左匕與肩同高,往右持平轉開
,錚一聲,火光激發,竟已將劍抵在匕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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