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schizobrain (板橋安心亞)》之銘言:
: 身邊也曾有朋友得了精神病後自殺過世
: 我們都很難過
: 其實身在旁邊看的人
: 往往很難理解患病者的痛苦
: 常常聽到有人說
: 不要跟病患說加油
: 不要告訴他要努力
: 因為他們就是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 鼓勵打氣的話語聽起來像譴責
: 反而會加重內心負向的感覺
: 所以
: 得憂鬱症到底是什麼感覺?
: 希望旁人做什麼或說什麼呢?
沒辦法告訴你得憂鬱症是什麼感覺,
因為在上個月看完身心科之後,我還是連自己得了什麼病都不知道。
總之是心病吧,所以至少能和你分享一下得了心病的我是什麼感覺。
我是在大概四年前生病的,當時家裡出了一點小變故。
在它發生以前,我曾經隱約查覺到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我有試著跟父母溝通,但卻一次又一次被他們說服,
也打從心底相信他們會好好處理我說的事情,不會讓後續的災難發生,
但是,最後卻連我沒有料想到的事情都發生了。
這些事情,請原諒我沒辦法在公開場合下說明,
只能說雖然跟很多人的不幸比起來或許沒什麼,但卻足以改變我的一生。
家裡發生事情之後,我變得很害怕得到傳染病,總是覺得手上沾了什麼細菌病毒,
碰到自己房間以外的東西一定要洗手,洗完手還覺得不夠,回房間就用酒精反覆噴手。
被擦身而過的行人碰到就會恐慌,下雨天光是走在路上就會頭皮發麻,
屋簷滴下來的水一定要閃,哪怕只有一滴打到我的身上都能讓我焦躁不安。
知道打球的球友曾經嫖妓,對上的時候就會刻意保持距離,
就連碰到他摸過的球都覺得惶恐,即使我知道這根本就不是那類疾病的傳染途徑。
開車時明明是依照交通規則迴轉,過程中也確定週遭沒有任何車輛或行人,
一轉過去卻又開始焦慮,回想著剛才的情景,懷疑自己是不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於是在前面的紅綠燈再次迴轉。
確認上一次沒有撞到人後,又開始懷疑這一次迴轉是不是撞到了人,
最後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個路段打轉,最長的時間是二十分鐘左右。
那是最嚴重的時期,我沒有去看醫生,因為我覺得看了醫生好像等於承認自己有病,
而當時家裡的情況已經不允許任何人再為我擔心,
所以我選擇忍耐,選擇靠自己的力量讓病好起來。
只要我沒有傷害自己,也沒有傷害他人的想法,我就要撐下去。
而這個病也讓我拖了一年才去當兵,
剛下部隊時是冬天,雙手因為酒精噴得太頻繁而乾裂,到處都是傷口。
第一天報到,整批同梯就被抓去掃廁所,
我被分到拖地,手上的傷讓我不敢用手擰拖把,於是把它拿到排水孔旁邊踩。
班長看到了,說了一句:「啊你是不會用手嗎?」
我聽了很無奈,很恐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後來同梯看不下去跑來接手。
後來為了表示歉意和謝意,我請全部同梯的人喝飲料,
但從那時候起,我對他人的言語和目光的解讀也開始變得扭曲,
總覺得他們好像很鄙視我。
當時我也想過要解釋自己的狀況,但在那個環境裡,什麼事情都是假的,包括生病。
新訓時曾經轉診到精神科(當時真的太不適應,我跟家人是說我用其他的名義轉診)
回來的時候向同梯的新兵提起,換來的卻是冷嘲熱諷。
說什麼我忘了,印象中大概是「所以我現在碰你的話你會想死嗎?」之類的話。
從那時候起我明白了,在那個環境裡,除非是你真的打了石膏包了紗布,
否則大家只會覺得你在閃事情而已。
而退伍以後,那個當初接手拖地的同梯有次聊天時跟我說:
「Rellet,老實跟你說,我一開始覺得你是一個很會飄的人。」
我聽到的時候真的覺得很想哭。
但老實說,雖然看完醫生之後因為怕依賴藥物而沒有吃藥,
稍微聊過之後還是覺得好多了,
上述那些症狀在我當兵的期間已經恢復很多,
至少出來之後不會再用酒精噴手,也可以正常開車,
只是多少還是會焦慮不安就是了。
而接著來折磨我的是後來提到的,我對旁人的目光和言語解讀變得非常扭曲。
我害怕再被瞧不起,害怕再被說很會飄,害怕被人說閒話,
所以出來工作時不管前輩再怎麼拗,我就是做到我的極限,讓人說不出話為止。
不過在工作上是其次,主要困擾我的是和前女友跟家人的相處,
退伍至今一年多,直到上個月為止,我都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剛和前女友交往是家裡出事的半年前,
一直到當兵的中期,她發脾氣的時候我都還是好聲好氣的哄她,
當我每次在營區裡接到她的電話,聽到她在抱怨什麼,需要什麼根本無能為力。
日子久了,她也因此感到不開心,隨著次數越來越多,加上在軍中承受的壓力,
終於演變成只要她發脾氣就是互相暴走的局面。
其中她說的兩句話,一直到後來都不停在我腦中盤旋。
「剛認識你的時候覺得你好像什麼都會,好像會發光一樣,現在你沒有發光了。」
「我覺得我有沒有你好像都無所謂了。」
我終於開始灰心喪志了,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差勁的人。
我不恨任何人,最恨的是我自己。
我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用更強硬的態度跟我的父母溝通,沒有盡全力阻止家裡發生變故。
如果我有阻止它發生的話,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樣的念頭,一直到上個月前都在折磨我。
而每當我向父母提起這件事情對我造成的影響時,總是會換來:
「事情都過這麼久了,我們都已經走出來了,你為什麼就是放不下呢?」
「你總是說這件事情對你造成多大的影響,那我們呢?為什麼你現在變得這麼偏激?」
諸如此類的回答。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任何人,就是因為我知道你們也受了傷啊。
你們能不能試著理解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我知道家裡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我明明是最想阻止它發生的人,但我卻還是讓它發生了。」
「我不懂你為什麼還要背著它生活。」
「算我拜託你,請不要再說你不懂了。就算假裝你懂了也好,
你一直強調你不懂不明白,只會讓我更難過而已。」
「還是那句話,等你功成名就,飛黃騰達了,所有問題都不是問題。你有認真過了嗎?」
「我當然知道要認真過生活,
但並不是有一天我成了董事長我就不會害怕得傳染病了,這是兩回事啊。」
「我怎麼覺得你在逃避現實?」
「我曾經講了這麼多,試著要讓你們理解我,
最後卻換來一句我在逃避現實,
我知道你們對我好,我真的都知道,
但是如果你們要說的只有這些話,那就不用再說了。
拜託了,我真的不想用這種口氣對我的父親說話,對不起。」
想說的還有太多太多了,不想帶給大家太多負面能量,所以就此打住吧。
我不知道正在看這篇文章的人讀到這裡,是不是懂生了心病的人是什麼感覺了。
我沒辦法告訴你們該說什麼話,
但我想看完以上的對話應該能讓你們知道什麼話是絕對不能說的。
「你為什麼」、「我不懂」、「我怎麼覺得」
當你用這些話做為開頭,
就表示你正站在「你」的立場在解讀「心病患者」的想法。
而你會用這些話做為開頭,就表示「你」實際上就是一個「正常人」,
正常人沒辦法理解一個心病患者是一件很合理的事,
問題在於對心病患者,甚至是對任何人來說,
「被理解」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大四之前的我生活太過幸福,所以也沒辦法理解那些得了心病的人到底在想什麼,
直到我成了曾經的自己眼中那個不被理解的人,
我才終於知道他們背負著多大的痛苦而活著。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為得了心病的人做點什麼,
不論如何,請千萬不要讓他們有不被理解的感覺。
如果沒有自信做到這點,
那寧可什麼也不要做,反而不會對他們造成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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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文中一直提到上個月,最後就順便談談我這一個月來的心態轉折吧。
我想,或許能幫上一些人的忙。
一個月前,我終於有幸遇到一個同樣為心病所苦的人。
當時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他一字一句說出了我真正需要的話語。
那時候的我才明白,原來被理解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前女友上個月向我提出分手的原因是她是現實派,而我是理想派。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理想派,但在交往的過程中,
我不只一次懷疑這樣的想法是不是錯的,最後甚至也否定了從小抱著理想長大的自己。
直到分手以後,我才知道貫徹理想派的自己才是最真實的,最快樂的。
第一次被理解以後,我開始尋找同樣不被理解的人,
我想透過理解,分一些我如今多到滿出來的力量給他們。
雖然我不是身心科醫生,但至少是從谷底爬上來的人。
曾經如此徬徨無助的我都能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出路,
我相信我一定能把這些力量分給需要的人。
這段時間,曾經有人回信問我,我是怎麼擁有這些正能量的?
我聽了覺得很慚愧,畢竟過去的四年多來,
我根本就是一個負能量爆表的人,一直到上個月才有所改善。
我說,我認為擁有信念很重要,哪怕只有一點也好。
即便在我意志消沉的那段期間,只要一有機會,我都還是會做我認為對的事情。
在車站的樓梯看到提著大包小包的老人家便上前幫忙,
在擁擠的車廂裡替孕婦開路,
最後換來他們的一個笑容一句謝謝,就能讓我感到溫暖。
我一直想成為世界上最溫柔的人,這是我努力的目標。
只要一想到也許有人收到我分給他的力量之後,哪怕只有一瞬間也好,
心裡想著「Rellet是一個很溫暖的人」,就足以讓我感到滿足,
進而讓我有動力繼續理解不被理解的人。
我想要透過理解改變這個世界,哪怕只能盡一點微薄的心力。
如果覺得我的想法太過自大天真,甚至是偽善的話,噓我也沒關係。
但我不會因此停止幫助需要的人。
我只想試著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而已。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