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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episode.cc/read/ArtificialkidsN/my.180715.214037/159
化作幽狼，姆夏放輕腳步，在變作豹型的沃斯塔夫帶領下，於森林中靜
靜潛伏。
看著遠方樹叢的依稀人影，她的心情激動又抑鬱，複雜得簡直難以言喻。
激動，是因為她終於找到了這群兇手，能知道究竟是誰該為那些死亡負
責。
抑鬱，則是因為即使她找到了這群兇手，她依舊只能先放過他們，壓抑
自己的滿心憤恨，強迫自己對他們造成的所有慘劇視而不見，轉身離開。
她其實心知肚明：若她此刻離去，未來要再找到這群人的機會將無比渺
茫。身為軍人，她大多時候只能依上級命令行事，甚至沒有任意移動的權限。
若這些人離開梣谷，那她要再度找到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她也明白，她不能對戰友的求援充耳未聞。那只是自相矛盾的選
擇。無論她有多想立刻衝上前去為同伴復仇，但在軍令已然下達的此刻，她
最多也只能做到這程度。
──這已經是她最大極限的讓步跟妥協了。
樹叢中的人影動了一下。姆夏停下腳步。人影輕輕搖晃，卻沒有更多動
作。姆夏輕刨狼爪，在陰影遮蔽下變回原形。
舉起手，她示意萊沙收起通訊法陣。食人妖法師點頭，手中白光迅速黯
淡。化作豹型的沃斯塔夫抽抽鼻子。
「酸味。還有點腥味。」他悄聲說：「對方可能負傷了。」
人影在樹叢間晃動。金白的光芒短暫亮起又暗下。姆夏能看出，那是聖
騎士的治療術。她瞇起眼。「……再靠近一點。得看清他們的臉。」
她們小心前進。原先令她們困擾萬分的陰暗梣谷，此刻反成了她們最完
美的隱蔽。
姆夏屏氣凝神。再一點點。只要再一些，再接近一點，那群兇手就在眼
前了──沒錯，就這樣。只要這樣就好，姆夏。
未來還很長。只要活著，永遠都有復仇機會的……不要心急，不要衝動。
妳要克制情緒。冷靜點，想想還等著妳的同伴，姆夏。不要因憎恨而忘記真
正重要的事──沒錯，妳要沉住氣，因為妳是那麼地重視他們。他們全是妳
重要的戰友，而妳也總是珍惜著與他們相處的所有點滴，那些日子全都是無
可抹滅的重要回憶──
驀地，原本靜止的人影突然轉身。姆夏看見金光從敵人指間迸出，照亮
了他另一隻手上緊握的利斧。
於是，她想都不想，掌中閃電乍然聚起，朝敵人飛快竄去。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72
Your decision. My decision. IV
「瑟凡，退！」
擋在瑟凡西諾身前，艾波恩抽出利斧，看見閃電鍊瞬間，人已經迅速往
前衝──閃電鍊會連帶擊中主要目標附近的敵人。但若他能及時拉開距離，
就有機會將瑟凡西諾排除在攻擊範圍之外。
而同時，看見姆夏出手，驚覺已經暴露行蹤的法師與德魯伊，也迅速進
入戰鬥狀態。沃斯塔夫潛入陰影尋找偷襲時機。跟在最後頭的萊沙則飛快構
起法陣。
在那短暫的瞬間，他曾思考過，自己究竟該直接攻擊，還是該對敵人施
放變形術。但接著他便領悟到：聖騎士將同伴藏在身後，自己卻向前衝來的
這個行為，其實便已封住了變形術的選項──要在夜色與聖騎士遮掩下，成
功將後方敵人變形，幾乎是不可能的。而若他施術的對象是聖騎士，則閃電
鍊也會立刻打破他的控制，只是白白浪費一次攻擊機會。
察覺到這個事實，萊沙變換法陣，冰霜之球自法陣中浮現，挾著寒氣與
藍光猛力砸往聖騎士。
然而，雖然他只遲疑了片刻，但就在他改寫法陣時，聖騎士已衝到姆夏
面前。萊沙看見利斧自姆夏鼻尖擦過，將她的金屬鼻環削落了一截。若非冰
霜之球及時砸中對方，姆夏根本躲不過這擊。
「──做得好，萊沙！」姆夏大吼，雙手掄起圖騰柱朝聖騎士揮去。
她的掃擊又猛又快，艾波恩不敢硬接，只得彎身閃過。但只這麼一閃，
姆夏便看見了原本被遮在後頭的瑟凡西諾。「後面！」她大喊著，圖騰柱猛
然下劈，大地之力剎時崩裂地面。
意會到長官的想法，萊沙再度改寫法陣準備攻擊瑟凡西諾，心中卻氣惱
不已。
戰鬥中，很多時候，比起追求「做出正確決定」，「做出決定」反而更
加重要。
萊沙對自己有些惱怒。畢竟，若不是因為姆夏反應快，剛才他那點猶豫，
只怕直接就要斷送長官的性命了！
萊沙並不是戰鬥的生手。就算他主要負責解碼與通訊，但身在軍營裡，
與同伴共同經歷過這麼多戰事後，他在戰鬥上的判斷理當該更快、更精準一
些。
──如果他能像凡娜莎那麼強就好了。萊沙想。
事實上，打從被分派到祖賽克麾下以來，萊沙就一直非常崇拜凡娜莎。
身任法師部隊領導人的她，戰鬥實力自然沒話說，平日行政業務也處理
得又快又好。不只是營裡僅次於奧斯的主力解碼員，偶爾居然還能過來支援
聯絡組。就算凡娜莎總是自謙還不夠成熟，但對萊沙和營裡的其他法師來說，
凡娜莎簡直完美得無可挑剔，是大家的理想與憧憬。
正因如此，他實在難以想像，像凡娜莎這樣的法師，居然會有落敗的一
天。而且還是敗在另一名法師手上。
──他真的有辦法贏過這種敵人嗎？萊沙落寞地想。連凡娜莎這麼強大
的法師，都會落到那樣的下場了。只是個平凡人的他，真的有辦法替凡娜莎
報仇雪恨嗎？
凡娜莎是他的目標，也是他的憧憬對象。因此在得知凡娜莎慘死後，萊
沙便下定決心：絕不能放過那群讓她死得毫無尊嚴的兇手──凡娜莎是個了
不起的法師，也是個可愛又溫柔的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她都不該落得
這種下場。
可是，就因為對他來說，凡娜莎總是如此遙不可及。所以，就算他決心
拚上性命，追殺這群兇手直至天涯海角，但當他追到之後，憑他的實力，他
真有辦法替凡娜莎報仇，讓她就此安息嗎？
看著遠方樹叢中的人影，萊沙手中藍光凝聚，心底卻忍不住憶起凡娜莎
的面容──她是個那麼好、那麼可愛的人，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正等著她。
像她那樣的人，實在不該命喪於此，而且還是那麼殘酷的死法……
──萊沙。
恍惚間，萊沙似乎又聽見了凡娜莎的聲音：
──謝謝你的祝福，萊沙。
微弱的月光下，沉沉的黑影間，凡娜莎似乎正在對他微笑，就像先前她
在洛沙勒陪伴下，對整個法師小組宣布兩人訂婚的消息時那樣，笑得那麼靦
腆，那麼溫柔，卻又那麼美麗。
──好了，你們別這麼誇張。其實就是趁放假回奎爾薩拉斯時，簡單走
個形式而已。而且我們兩個都放不下軍營的工作……
站到他面前，凡娜莎一如往常地垂下眼，蘊在長長睫毛下的銀色光芒柔
美而溫和。
──能收到你的祝福，我真的很高興。
低著頭，凡娜莎纖細的手指輕輕勾了他的手掌一下，卻又立刻羞澀地放
開。
──但你放心吧，我還是會繼續待在軍隊的。她低聲說：畢竟，我真的
很喜歡跟你一起工作，萊沙……
「──萊沙！」看著已經被魅魔拉住手的食人妖法師，姆夏大吼。「清
醒點！」
萊沙恍若未聞，手中藍光已然消散。姆夏凜眉，圖騰揮起便要往魅魔砸
落，德萊尼卻趁隙逼近，利斧再度朝她砍來。姆夏連忙轉身，及時以圖騰架
住這一擊。
同時，半歪在樹叢間的瑟凡西諾，也總算撐起身體，成功聚起暗影能量。
眨眨眼，她的碧瞳閃爍著基爾羅格之眼的妖綠，巍巍顫顫地伸手，咬牙
將暗影箭朝潛到身旁的沃斯塔夫扔。剛要撲擊她的沃斯塔夫沒料到這點，胸
口毫無防備地挨下這擊，喉中嘔出黑血的瞬間，豹爪也在瑟凡西諾胸前猛然
撓下。
她們的鮮血同時濺出，交織在黑夜裡沒有半點區別。
「瑟凡！」「沃斯塔夫！」艾波恩與姆夏都驚呼了一聲，馬上就朝同伴
衝，接著同時意識到眼前敵人的動作。
不讓聖騎士接近自己負傷的同伴，姆夏首先發難。她重心下壓，圖騰上
挑抹過艾波恩面前，直接阻斷對方去路，接著左腳頓地，圖騰改挑為掃，猛
力朝艾波恩揮去。
而艾波恩也沒有遲疑，圖騰柱頓在他面前瞬間，他已握緊拳頭，由下而
上狠狠重擊圖騰柱體，身體順勢壓低，將原本正對自己顏面的圖騰格開。然
而他還沒完全脫離攻擊範圍，姆夏已經改挑為掃。艾波恩只能狼狽地伏低身
形，讓風壓自他頭上掃過，在他頭頂刮出數道血痕。
──力道果然差了點。壓低重心，感受著拳頭上的麻痛感，艾波恩想。
而在他後肩上，剛才被擊中的槍傷正汨汨滲血。
明白情勢不宜久戰，艾波恩右手提起重斧，斧刃虛晃一招逼退姆夏。姆
夏沒料到對方還能反擊，直覺往後仰倒躲開攻擊。艾波恩抓緊時機，左手扣
緊已久的懺悔驟然劈下。
「──瑟凡！」趁姆夏陷入昏眩，艾波恩朝術士奔去。
瑟凡西諾半倒在地上，身前被掃出的傷口正滲著血，卻依舊強睜雙眼，
努力維持與基爾羅格之眼及魅魔的連結。
被暗影箭直擊胸口，沃斯塔夫前爪虛弱地刨了幾下，突然變回原形。
他撐起身體，給自己飛快施了個回春術，接著馬上抹掉臉上鮮血，化作
豹型立刻就要咬住瑟凡西諾喉嚨。艾波恩見狀，左手一揚，制裁之錘的光芒
剎時砸落。沃斯塔夫登時頓在原地。
「瑟凡！」拖起術士，艾波恩在心中默禱，聖療術的白光立刻籠罩瑟凡
西諾。「夠了，快走！」
撐著聖騎士肩膀，瑟凡西諾再度聚起暗影能量。「不行。」她咬住嘴唇，
腐蝕術與痛苦詛咒剎時纏上獵豹。獵豹呻吟一聲，軟綿綿地又嘔了口黑血。
「我還可以，我……我要，繼續……」她喃喃地說。
在聖療術的白光中，艾波恩看見她身前怵目驚心的傷痕，還有因虛弱而
朦朧失神，卻仍只緊盯住敵人的碧眼。
凜起雙目，他突然掏出獸笛。
「──不行。」他大吼。「走！」
笛聲響起。原本躲在樹叢間的夜刃豹跳了出來。艾波恩立刻將瑟凡西諾
扔上去。瑟凡西諾一下沒了支撐，雙手直覺往前一撲，緊緊摟住夜刃豹脖子
想穩住身體。艾波恩馬上揮手往夜刃豹後背狠狠一拍，夜刃豹撒腿奔了出去。
「──艾波恩！」歪著身體巴在夜刃豹上，瑟凡西諾尖叫。
「妳不能再繼續了！」揚手再次為術士施了個聖光術，艾波恩大喊，「跑！」
同時，已經清醒過來的姆夏也看見了這幕。她暴吼一聲，圖騰柱直接往
瑟凡西諾擲去。艾波恩急忙扔了個復仇之盾將圖騰柱打偏。被擊偏的圖騰沒
能擊中術士腦袋，重重砸落夜刃豹腳邊。
「別想逃！」姆夏怒吼，大地之力剎時匯聚圖騰。原本堅硬的地表變得
泥濘，將夜刃豹拖在原地。還維持豹型的沃斯塔夫撐起身體想衝上追擊。艾
波恩立刻揚起利斧，直接斬斷獵豹雙爪。
「跑！」背過瑟凡西諾，他大吼著，自由祝福同時施在術士身上。「跑！」
踩穩腳步，夜刃豹咆嘯一聲，載著瑟凡西諾衝入密林，迅速消失了蹤影。
原本握著萊沙雙手的安格利亞娜竊笑著，隨著瑟凡西諾的遠去，飄然化
入黑夜裡。萊沙眨眨眼，表情還有些恍惚，似乎尚未弄清現況。
倒在地上，沃斯塔夫縮著自己不住噴出鮮血的斷臂，已經變回了原型，
在泥濘跟血水間翻滾著大聲哀號。
「沃斯塔夫！」姆夏尖吼著，治療波自掌中湧出，療癒之水驟雨般落到
沃斯塔夫身上，在德魯伊周身悠悠旋轉，溫柔環住他的斷臂。
然而，這份溫柔並沒能阻住從沃斯塔夫斷臂中噴出的鮮血，也無法麻痺
那股竄流在他神經裡的劇痛。
斷臂、腐蝕術，還有痛苦詛咒。如今的沃斯塔夫，就像是被浸泡在痛楚
的黏液裡，每次呼氣吸氣與每次呻吟吶喊，都只是讓疼痛繼續從他全身上下
所有孔洞湧入，由內而外狠狠撕扯著他，扭擰著他，揉捏著他，戳刺著他，
穿透著他，刮擦著他，擠壓著他。他甚至沒有辦法理解除了疼痛以外的任何
概念，意識已經被痛楚徹底浸淫，濕潤地淌下痛苦的甘液，接著化做滾燙鮮
血，從他的斷臂不住噴湧而出。
他哭喊著，慘嚎著，在自己的鮮血中打滾。翻滾間，血水與泥水湧入他
的口鼻，宛如他正在將從體內湧出的疼痛重新吞入腹內，連逃離的企圖與希
望，都只會讓他洄游至痛楚的地獄長河裡。
他的嘶喊聲是如此絕望，淒厲而瘋狂，無論是艾波恩或姆夏都徹底明白：
他已經沒救了。
看著牛頭人因痛苦而扭曲的悲慘面容，艾波恩不忍地用力閉了下眼，接
著立刻睜開，高舉利斧，瞬間砍下沃斯塔夫的腦袋。
「──沃斯塔夫──！」姆夏放聲慘叫，整個人如墜冰窖。
斬首的手感還殘留在掌間。艾波恩大口喘氣，努力平緩自己的呼吸。
「……我很抱歉，讓他這麼痛苦。」用生澀的獸人語，他乾啞地從喉嚨
擠出聲音。「這不是我的本意。」
姆夏全身顫抖，血液彷彿已經凍結在她的血管裡，卻又瞬間被她的熊熊
怒火融解，隨著每下心跳的搏動，將恨意輸送到她全身上下的所有細胞。
「……你這畜生。」瞪著艾波恩，她緩慢而清楚地說。「連這種風涼話
都說得出來啊，人渣……」
艾波恩凜眉，明白此刻多說也沒用。
於是，他不再言語，只是重新握緊戰斧，安靜等待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而姆夏，她的大眼正閃著憤恨的淚。元素之力繞在她身旁，像是戰友們
死去的亡魂纏繞在她周身。
月光還是很微弱，薄薄地自林間縫隙滲下。
瑩然幽微，蒼白得幾乎無法照清前路，只徒然映出滿地鮮血，像是閃著
淒絕紅光的玻璃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