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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episode.cc/read/ArtificialkidsN/my.180715.214037/113
　　離開營地以前，瑟凡西諾特意又去看了赫胥黎──那位不幸在路上撞見
部落的男人──一眼。
　　男人還沒有醒來，躺在低矮又不見天日的小木屋裡，像個木箱般與其他
木箱一起被擺在地上。
　　瑟凡西諾不認為這是適合養傷的地方，但她看得出來：這個營地正處於
緊繃狀態。允許她們這群不速之客進來，多半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而她也
非常清楚：她原本就沒有資格要求他們做得更多。
　　她只是難過，連自己也沒有辦法為這個人做得更多。
　　陽光由門縫透進來，淺淺切開屋內的黑暗。瑟凡西諾看著男人蒼白的臉，
聽著他淺而短促的呼吸聲在小屋中盤旋。那副模樣讓她想起小時候在草叢裡
發現的小貓。被野狗咬傷的牠，傷痕累累，幾無氣息，連僅存的體溫都在時
間的催促下，一點一點消散在空氣裡。
　　而她只能坐在旁邊，看著小貓逐漸失去呼吸的力氣，除此以外什麼都做
不了，什麼都無法留下。
　　儘管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但直到現在，她還是能憶起那種失落，
像是在把她的心一點一點地磨耗掉，與小貓的體溫一同消散在空氣裡，只在
原處留下漆黑深沉的空洞。
　　瑟凡西諾輕撫男人的脖子，感覺到底下血管的脈動與溫度。
　　她安心地微笑起來。
　　雖然現在的她，依舊非常無力，非常弱小。但至少，她已經不再只是個
僅能坐在一旁的孩子了。
　　現在的她，可以在有人遇到危險時出手協助，可以在需要治療傷患時幫
忙急救。雖然微不足道，但無論如何，她能做的已經比過去要多上一些了。
　　或許，她沒辦法在治療上比艾波恩更優秀；或許，她沒辦法在抗敵時比
瑞斗更強大；或許，她沒辦法在尋路時比希理絲更可靠。但就算如此，她還
是有自己做得到的事──即使，那也只是稍稍減緩他人的傷痛──
　　握緊男人的手，瑟凡西諾的碧眼裡閃著幽綠的光芒。
　　她離開小屋。希理絲正在外頭等她，嘴角雖然含笑，眼裡卻有幾分緊張。
　　「妳好慢！」她抱怨著過來拉住她的手。「都要走了。不快走，那機八
人又罵我，說都我錯！」
　　「對不起嘛，就是有點擔心而已。」瑟凡西諾笑道。「不過瑞斗不會那
麼壞啦──他如果真的罵妳，我就去跟他抗議。」
　　「好唷！」
　　她們走向出口。瑞斗跟艾波恩已經在岩壁的秘門前等她們。艾波恩背著
行李，表情有些沉重，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瑞斗卻是滿臉厭煩，顯然巴不得
立刻就要離開營地──看來他還真有可能會找機會朝希理絲開罵。瑟凡西諾
忍不住苦笑。
　　「好了啦。對不起，是我太慢了。」搶在瑞斗開口前，她說：「我們馬
上走吧。好嗎，瑞肯恩？」
　　皺起眉頭，瑞斗斜眼看了她好陣子。瑟凡西諾被他看得有些緊張。然而
瑞斗沒說什麼，只是搖搖頭拉起韁繩，便站到一旁靜靜等人帶路。
　　昨天將他們帶進營地的德魯依走了過來，手上依舊懶洋洋地玩弄著長辮，
像隻叼著自己尾巴的豹。
　　「都到了？那就走吧。切記，出去後絕對別回頭，也千萬別留下你們進
來過的痕跡。」推開岩壁上的暗門，她說。
　　艾波恩朝她點點頭，道謝後出去了。瑞斗緊跟在後。瑟凡西諾躬身致謝。
德魯依高傲地看著她，微微抬了下下巴算是回答。而當希理絲經過她身邊時，
她突然開口說了句達納蘇斯語。
　　希理絲沒理會她，逕自走了出去。德魯依憤怒地蹙緊眉頭，又用達納蘇
斯語說了句什麼。瑟凡西諾雖然不懂，但從語氣聽來，她也知道那是在斥責
希理絲。
　　德魯依重重關起暗門。瑟凡西諾擔心地回頭。但希理絲卻面不改色，像
個沒事人似地拉著夜刃豹，擺手催促她趕快往前走。
　　瑟凡西諾加快腳步，心底暗暗替希理絲叫屈。走在她前方的瑞斗卻鬆了
口氣。
　　「──為了整體的利益。」
　　「──貪生怕死的垃圾！」
　　他深知，這點斥責已經是他們所能得到的最好結果。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47
Cheese, Rat, and Trap　III
　　袓賽克喜歡做菜。
　　雖然他不是什麼高明的大廚，弄不出精緻華麗的菜餚，也沒有滿腦子設
計新菜式的創意。但他喜歡做菜。
　　他喜歡坐在餐桌旁削馬鈴薯皮。他喜歡在砧板上把蒜頭拍碎。他喜歡燉
湯在鍋裡滾出的白煙，並在攪拌時思考該如何依照用餐者的喜好調整口味。
　　親愛的娜莉喜歡番茄。正在抽高的路克喜歡燻牛肉。小女兒維琪喜歡甜
玉米。牙齒開始鬆動的老媽媽則喜歡燉得軟爛的洋芋。
　　他喜歡大家圍到桌前準備吃飯，接著在盤裡看見自己喜歡的菜時的驚喜
表情。人在吃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時總是會非常開心，那份快樂是藏不住的。
而他就喜歡看對方那瞬間的情不自禁。
　　祖賽克在帶著自己兄弟作戰時，也還是維持著自己這個興趣。
　　雖然他身為營長，本不需操煩這種瑣事，只要負責在菜色不合意時出言
斥責就行。但祖賽克不喜歡這樣。他不只要讓每個人都吃得飽飽的，更想讓
每個人都能吃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所以他記住了兵營裡所有人的喜好。
　　塔其米喜歡辣肉乾。凡娜莎喜歡清爽的蘆筍沙拉。邁爾德勒喜歡有點臭
掉的肝臟。查查喜歡夜精靈的腰間肉。姆夏喜歡──嗯，只要不放牛肉，她
基本上什麼都好。
　　要和諧相處，食物是最基本的原則。只要大家都吃得開心，那團隊氣氛
就會開朗，每個人也都能更有包容他人的餘裕，作戰起來也會更有默契。
　　這就是祖賽克的信念，也是他之所以能領著自己的團隊，立下無數功績
的小小秘訣。
　　吃過早飯後，祖賽克來到前線。除了確認士兵們的搜索進度外，也順帶
問問大家對今早放在沙拉裡的麵包丁有什麼感想。
　　「塔其米，情況怎樣？」他朝一個獸人戰士問：「能找到什麼嗎？」
　　原本正埋首於草叢間的獸人戰士抬起頭，滿臉慚色。「不，長官。沒有。」
他大聲回答：「很抱歉，目前還沒有收穫。我們會繼續搜索的！」
　　「這不是廢話嗎？」跟在祖賽克旁邊的一名不死族牧師冷笑。「難不成
沒收穫，你就自作主張放棄了？當然是繼續搜啦。」
　　「奧斯，你別這樣。大家都已經很努力了。」祖賽克關心地問：「你心
情這麼差，是不是早餐沒吃飽？」
　　「那可不是？瞧我這可憐的，餓到連肚子都破了個洞呢！」不死族牧師
奧斯尖酸地說。「連追蹤個人類雜兵都辦不到，看他們這樣，我怎麼吃得下
飯？」
　　「這不怪他們，昨晚那場雨實在太大了。」站在不死族牧師身後，一名
高大的牛頭人沉聲道：「而且你別忘了，洛沙勒跟丹帝都被那人類傷得不輕，
查查也被獵鷹啄傷了眼睛。那個人類可遠比你想得要難對付多了。」
　　「再怎麼難對付，現在也就只是個逃跑的傷兵。」奧斯冷著聲音回答：
「一整個團隊的人找不到一個傷兵。我不曉得這有什麼好為他們開脫的。」
　　「行了，奧斯。你這麼急，大家的搜索進度也不會比較快。還是去吃你
的早餐吧。」祖賽克擺擺手，轉頭望向牛頭人。「查查他們還好嗎，姆夏？
我本想確認過現場情況再去看他們的。」
　　「查查不礙事。食人妖的回復力強得可怕，多讓他睡幾天，眼珠子大概
就長回來了。丹帝也不嚴重，就是身上的釘爪刺一直清不乾淨，邊清還邊罵
個不停，然後你也曉得他那張嘴──」被叫做姆夏的牛頭人薩滿停頓一下，
搖搖頭。「總之他沒問題。麻煩的是洛沙勒。」
　　「……他還撐得住嗎？」
　　「應該還回得了銀月城。」
　　「是嗎？」
　　「全身嚴重燒傷超過50%, 右臂還被炸掉了大半截，能活著回去已經是
萬幸了。」姆夏低聲說：「若不是因為大雨，他只怕還捱不過那場爆炸。」
　　「……真是場有趣的雨，不是嗎？」祖賽克搖頭。「拖累了我們的搜索
進度，卻也讓我們最好的獵人保住了性命。」
　　「所謂福禍相倚。」姆夏喟嘆道。
　　祖賽克「唔」了一聲，拍拍牛頭人薩滿的肩膀讓對方回去工作，又繼續
向其他士兵查問搜尋情況以及對早餐的評價。
　　突然間，一名食人妖獵人騎著迅猛龍躍出森林，靈巧地停在祖賽克面前。
　　「──小寇！」祖賽克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利的犬齒。「妳那邊狀況
如何？」
　　「很糟──哦，我不是說你的早餐啦！早餐很棒，所以別再問了。」食
人妖獵人小寇──或者說，海薩瑪拉‧索洛拉寇達‧辛達利亞。她的全名實
在太長，因此打從第一天加入團隊起，她就主動放棄更正別人的發音，要大
家叫她「小寇」就行──用力揮手，煩躁地說：「昨晚的雨太慘了，別說那
傢伙的血跡，連腳印都沖到要看不見了。」
　　「『要看不見』的意思，就是妳還是有找到點什麼吧？」祖賽克哈哈一
笑，騎上自己的狼。「妳這傢伙個性就是這麼急。快帶路吧！」
　　騎著迅猛龍，食人妖獵人引著祖賽克來到另一個搜索區域。幾名獸人士
兵從草叢中抬起頭來，向祖賽克舉手行禮。祖賽克揮手示意他們繼續工作。
小寇跳下迅猛龍。
　　「嘿，別分心，老兄！看這裡！」她向祖賽克招手，「你看，這邊有人
絆倒過，旁邊的樹枝被折得亂七八糟的。還有前面這邊。不太明顯，但這塊
樹皮是給什麼東西刮下來的。」
　　「哦？是什麼？」
　　「肩甲之類的金屬吧。你看，這邊有點金屬光澤。」小寇指著樹幹上的
刮痕，又瞇眼掂了掂自己的小虎牙。「非常不明顯，但認真看還是看得出來
的。所以我要那幾個傢伙在這邊多搜一陣子。」
　　「不愧是我們小寇，眼睛真利，做事又細心！」
　　「這種小事有什麼好誇的？」年輕的食人妖獵人哼了一聲，「我就是討
厭老大你這點。誇人的時候，一點誠意都沒有。」
　　「我誇妳，是因為妳找到的一定不止這些。」祖賽克呵呵笑道。「妳會
跑去向我報告，肯定是有了什麼大發現。」
　　「普通而已，不到大啦。」小寇轉身往更深處走。「跟我來！」
　　撥開樹叢，他們來到一方隱藏在古樹間的小小空地。
　　「來，你看這邊。」食人妖獵人指向他們頭頂的樹枝，「看到那幾根樹
枝沒有？」
　　「哪幾根？」
　　「那──噯呀，真是的！」用力跺腳，小寇奮力躍起，把他們頭上的幾
根樹枝硬拉到祖賽克眼前，「看看這個！這種折斷的方式，還有這邊的擦痕！
看到了嗎？」
　　「看到了。」
　　「……然後？所以你還看不懂嗎？吼就說你們這些戰士喔！」小寇跺腳
得更用力了。「你看，這種折斷方式很不自然，是往下彎折的，高度也跟附
近的野生動物對不上。所以是有某個人，跟我剛才一樣，用力跳起來把樹枝
拉下來折斷的！
　　那個人把樹枝拉下來要幹嘛呢？你看這些擦痕，這是綁過繩子的痕跡。
所以，你就知道：有某個人，曾經在這裡，就在這個地方！把樹枝拉下來，
綁住，然後紮營休息！明白了嗎？」
　　說完，小寇雙手叉腰，下巴用力抬起，一臉「你現在可以稱讚我了」的
得意表情。祖賽克笑著用力揉了揉她的頭髮。
　　「我們家小寇就是聰明，幹得太好啦！」
　　「晚餐我要德萊尼的腳趾頭。」半瞇著眼，小寇得意地接受自家營長的
表揚，微勾的嘴角露出了兩顆小虎牙。「我還沒吃過德萊尼。而且這幾天都
是虎肉跟陸行鳥肉，我吃膩了。」
　　「有的話絕對第一個留給我們的大功臣。」祖賽克大笑道：「去幫我把
姆夏跟奧斯──算了，讓奧斯去吃飯吧──別找奧斯，改找凡娜莎過來。我
要跟他們討論接下來的事。還有再多叫幾個人來三區這邊搜，一、二、四區
都可以放掉了。」
　　小寇答應了一聲，提著弓興高采烈地出去了。
　　二十分鐘後，祖賽克、牛頭人姆夏，還有血精靈法師凡娜莎，三人一同
站在這塊小小的空地上。
　　「讓我來有什麼用呢？」用空靈又憂傷的語氣，凡娜莎輕聲說：「我想
回去照顧洛沙……他傷得那麼重。」
　　「妳是我們重要的參謀，我需要妳的意見。」祖賽克說：「妳清點過士
兵人數了。目前狀況如何？」
　　「出來的四十人折損了兩名，傷患五名。如果算上負責治療他們的人，
還有跟本部聯絡的聯絡組，我們現在最多只有二十八人能動。要想在今晚突
襲是不可能的。」
　　「現有的傷患用不了那麼多醫療資源，分兩個過去就行。」擺著尾巴，
姆夏思索道：「如果營長你還嫌不夠的話，我們可以把傷患送回本部，改補
攻擊手過來。偵查兵也可以替換掉。這樣明天應該就能補到足夠人數。」
　　「我也是這麼想的。」祖賽克點頭，「洛沙勒狀況太差了，不能讓他繼
續待在前線。偵查兵留小寇那一組就行。剩下的送傷兵回去換人。」
　　「這樣……我可以接受。」凡娜莎垂下眼，還是一副悲傷的表情。「我
待會就去跟本部聯繫，安排讓大家出發，這樣洛沙他們明早應該就能回到營
裡了。至於要調哪些人過來……我先前已經擬過名單了。您看這樣適不適合？」
　　她將抱在胸前的文件夾遞給獸人戰士。祖賽克很快地改了幾個名字，又
交還給凡娜莎。凡娜莎接過文件，騎上陸行鷹輕飄飄地離開了。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祖賽克搖搖頭，姆夏在胸前畫了個祈禱的手勢。
　　「回本營去，資源總是多一點。」牛頭人哀傷地說：「我本來還想著，
要帶我私釀的好酒去他們婚禮上大醉一場的。」
　　「你現在還是可以這麼做。而且我們還能看見新娘親手一杯一杯的餵新
郎喝酒。」祖賽克緩緩地說：「更何況，我們原本就不能繼續把洛沙勒他們
留在前線──這回是突襲，要盡可能把戰力最大化。」
　　「小寇真是立了大功。她剛進來時，我還擔心她毛毛躁躁的，哪天會壞
事。」提起年輕的食人妖獵人，姆夏不由得微笑。「在這裡紮營的，大概就
是救走那個傷兵的人了。還真是讓我們好找啊？」
　　「能讓我們找得這麼久，肯定不是普通的冒險者，至少也是精明到曉得
不能留下蹤跡讓我們追上的人。」
　　「如果是去阿斯特蘭納或銀風避難所，還不用這麼大費周章。」
　　「只有藏著秘密的人，才需要這麼小心。」祖賽克輕笑。「只可惜，不
管是什麼秘密，藏久了總是會有曝光的一天。」
　　彎下腰，他在草叢裡摸索，從地面掬起一把土。
　　姆夏湊近獸人戰士，仔細觀察那把土。土裡摻和著許多細粉。祖賽克將
土捧到光亮處。在陽光照射下，那些細粉映出了美麗而破碎的幽綠光芒，像
是綴在夜空上的點點星辰。
　　伸出粗壯的手指，祖賽克謹慎地將土撥開。姆夏睜大眼睛。
　　「人只要一急，就容易出事。」他慢慢地說：「看來他們在離開時，還
是漏了點細節。」
　　在他的手上，那塊才打磨到一半的綠寶石正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