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飛鳥，無法展開雙翅飛翔。
深深吸一口氣、吐氣，感受空氣充盈整個肺部。夜風宜人、乾淨清涼，如此吸氣吐氣數遍
，年輕女子終於下定決心似地踏出一腳，雖然是個人的一小步，意義非凡，她一腳踩在高
樓頂的女兒牆上，在這裡能看見遠方山巒疊嶂，點點路燈和民宅燈火灑落在上，近一點則
有更多房舍和櫛比鱗次的商辦大樓，水泥建築綿延不絕，占領整塊平原。女子另一隻腳微
微抬起，身體重心往前移動。站在高處，從上望下去，底下車水馬龍的街景和熙來人往的
人群，一個也不漏的全映入眼簾。
這裡是H縣H市舊□□百貨大樓，91年開幕時可熱鬧了，是當地第一棟大型百貨公司進駐，
業者找了大明星助陣，人潮絡繹不絕，成了許多當地居民的回憶。99年的大地震後，曾因
結構問題，一度被列為危樓，補強後繼續營業，09年集團募集資金、另覓他處，在市區的
另一處建了「新」的百貨大樓，這棟便被稱為「舊」，館內商品、人員全都撤往新大樓繼
續營業。時至今日，舊□□沒有員工上班，僅設有保全，閒置荒棄多年。樓高十二層，在
樓層普遍不高的H市鶴立雞群，懂點門道偷摸進去並不困難，看夜景很漂亮。
兩腳都站在女兒牆上，她才發現風兒有些喧囂，身軀被吹得微微晃動，不得已屈膝伏低一
些，剛好看見下面馬路走過一家三口，年輕夫妻帶著剛學會走路的小孩，由媽媽牽著，雖
然因為距離太遠、燈光不夠亮，看不清楚他們臉上表情，但一家人明顯透露出幸福的氛圍
，嘻嘻笑笑的轉過街角。
彷彿只有她承受了整個世界的愁苦，出生即背負著奇特劫數「□□□」，對一個剛滿18歲
的女孩兒實在太過沉重了。放在一旁的包包裡，除了美術用具和素描本外，還有兩封遺書
，將所有事情交代的明明白白。
她試著挪動腳步，一點點、一點點的，右腳緩緩移出牆面，懸在半空中。呼吸忽然變得困
難，腳尖試探著空氣的重量，不像是水，浮力不足以支撐她的身體，只要身子往前一傾，
不用幾秒鐘就可以結束了──
「小姐，太靠近邊界的話，會掉下去的。我們不是飛鳥，無法展開雙翅飛翔。」
什麼？！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男人的聲音，女子身體一僵，心臟霎時停住，差點嚇得摔下
樓。她急忙回過身，跳下女兒牆，好險剛剛沒直接掉下去！她這一吃驚，著實嚇得不輕，
摀胸急喘，急急看向發話的男子，為什麼這種時候，廢棄的大樓頂上還有別人？他是保全
嗎？
陌生男子穿著Navy灰色連帽刷毛外套，拉鍊只拉了1/4，裡頭黑白條紋T恤，卡其色系不過
膝短褲，小腿肚的肌肉線條看得出平常有在運動，NB的黑色白底球鞋。方臉戴著眼鏡，身
型寬闊，雖然被外套包著，但看得出滿有肌肉的。
「若想欣賞夜景，可得注意好安全。」
「你是什麼人？」女子的手按在胸口，警戒地問道。細看之下，這人還滿年輕的，可能二
十出頭、還是學生吧？不是保全，有可能是湊巧上樓的民眾嗎？不，幾乎是立刻就在心中
否定這個假設，這棟大樓閒置多年，早已無人使用，因為設有保全的緣故，不會有當地居
民誤闖的情況。那麼他到底...？年輕女孩死死盯著陌生男子，忽然想起什麼，一手指著
他的臉，吃驚叫道：「你、你是剛才在Seven的人嗎？」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點頭道：「沒錯，妳記得啊。」
「你、你、」女子想問你跟著我上來做什麼，因為太過緊張，話反而說不出口，她頻頻看
向放在旁邊的包包，心想要是男子對她不利，得快點拿出裡面的道具自保，但又想若是動
作過大，意圖太明顯會不會被看穿？
心慌意亂之下，沒想到男子逕自上前數步，「市區的夜景還滿漂亮的，今天天氣不錯呀，
看得見滿天星星。」
「你到底要幹什麼？！」
「和妳一樣，來看夜景的呀。」男子無視地面有多髒亂，積滿灰塵、鳥屎等髒污，解下背
包，席地而坐。接著從包包裡頭拿出各種飲料零食，奇怪的是，東西總是兩兩一對，兩根
熱狗、兩顆茶葉蛋、兩瓶冰釀綠茶、罐裝咖啡、兩包原味樂事、兩片黑巧克力...，「要
吃嗎？我在Seven買的，因為第二件打折，才多買一分的喲。」他遞出一罐綠茶，說話時
臉上始終帶著溫柔親切的笑容。
絕對是騙人的。「...無糖的嗎？」年輕女子見他坐下，心想如果他要發動攻擊的話，從
地上站起來會有些緩衝時間反應，稍微鬆口氣。
「微糖的，妳喜歡無糖？」
女子嘆了一口氣，無糖和微糖，怎麼樣都好，重點不在那裡。她拿過綠茶，還冰冰涼涼的
，瓶身上佈滿細小水珠。「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要一路跟著我上樓？」
「沒什麼，只是、被我見到了，不能撒手不管。這麼說可能有點失禮，不過、妳跟我前女
友好像，看到後忍不住就跟上來了...」
什麼？這男人在說什麼？年輕女子朝著男子的側臉望去，發現臉上笑容已經沉澱下來，神
情極度的...溫柔？她不會形容，無法歸類為喜怒哀樂任一種情緒，以前沒看過這種表情
，是某種更為深刻的體悟。「前女友，什麼意思？長得像嗎？」女子有些被勾起興趣了，
她繞過男子，拎起自己的包包，撥撥一旁塑膠籃子上的灰塵，坐在上頭。
「不是外貌、長相、身材，也不是氣質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而是更單純、接近本質的─
─」男人正是東青團幹部，東大四年級的學生，袁弘道(註1)。「她姓林，雙木林，名怡
茜。我們是在大學重考班上認識的。小茜她...」
※※※
弘道在7-11櫃檯點了冰拿鐵咖啡，不加糖，用悠遊卡付帳，順手看了手錶時間，唔、20：
13，和人約定的時間是八點半，在那之前就先在超商坐一下吧。他環視座位區，這家位於
市區的門市有四張四人座的桌椅，全都有人了，落地窗一排的座位上也有兩三個客人，要
跟人併桌坐嗎？第二張桌子，位子上只坐了一個年輕女孩，看起來還是學生，白色T恤，
藏青色牛仔外套，黑色七分褲，掛著耳機，桌上擺了一本素描本，拿著筆在上面塗來塗去
的，似乎很入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這原本也沒什麼、這原本也沒什麼，但當弘道的目光掃過年輕女孩的臉龐時，有些呆愣住
，是漂亮啦，不過她的臉上透出一股濃烈黑氣，就算沒有淨眼，靈感稍強之人站在一旁，
或許也能感覺到其散發出的負面陰鬱氣息。
是死劫，很近了。
※※※
女子畫到一半，手感有些跑掉，停下筆，熟練的轉了幾圈，試著找回感覺，隨眼看看店內
的狀況，耳機連接著手機，撥放的歌曲是《Counting Stars》，沒什麼特別意義，她現在
想聽high一點的音樂。店內客人還滿多的，座位區全坐滿了，還有三、五個人在櫃台前排
隊等著結帳，超商店員好像忙不過來的樣子。大概是有人要取貨、又有人點了咖啡。有一
個人站在商品區的貨架旁，好像在看自己？是嗎？錯覺吧。
又過了幾秒，那人還停留在原地。
搞什麼？是腳生根了還是被石化了？為什麼要一直站在那裡？女子有些不耐煩地偷瞄過去
，是個胖胖的男人，穿短褲、灰色薄外套，手上還拿著一杯咖啡，短髮戴眼鏡，癡癡傻傻
地看著自己。兩人目光在半空中短暫交會，對方毫不忌諱、大剌剌看著她，直白淺顯的眼
神毫無遮掩，四目相交也不調頭，繼續盯著看。
女子心底一驚，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那男人是怎麼一回事？太沒禮貌了吧，公眾場合這
樣盯著別人看，感覺就像是個變態。她心裡不舒服，就想趕快離開這家店，桌上東西隨便
掃進包包裡，低著頭，快步走出小七店門。
別跟過來、跟來我就要報警了...！女子在心中默想若男子真的意圖不軌的話，接下來該
採取的1001招，這裡是市區街道，晚間八點，人來人往，還算熱鬧，總不會大庭廣眾下遭
到攻擊吧？身上帶著「五行神獸」，足以應付一般癡漢混混...，所幸當她走出超商店門
，大步離去時，男人還留在店內，垂下臉，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走過街角後，也沒看見
男子走出來。呼、她太緊張了，自己嚇自己。
年輕女子漫無目地的在大街上閒晃、無處可去，街上每個人好像都有伴似的，是朋友、戀
人、家人，還是怎麼樣的關係？只有她，孤身一人、身處異地，無人可傾訴依靠。晃著晃
著，來到舊□□大樓，大門深鎖，她在外頭繞了一圈，發現旁邊暗處有個小門，也沒多想
，念動開鎖咒「啊哇呾喀呾啦...」，門鎖鬆動、推開生鏽的鐵門進去了...
幾分鐘後，尾隨在後的弘道推開虛掩的門，跟著進入舊□□。他的壞毛病又犯了。
※※※
註1：有關弘道的故事可在story版a我的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