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最後那幾年》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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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所有電視台都在直播蔡總統的就職宣誓典禮，集賢樓的男生全跑到交誼廳觀看，在
場人無不屏息以待。當畫面帶到蔡總統一手揚起，一臉莊嚴肅穆的對著轉播鏡頭喃喃說道
：「余謹以至誠，向全國人民宣誓，余必遵守憲法，盡忠職務，保衛國家...」當下還真
有人哭了，有人振臂高揮，大喊「台灣國萬歲！」、「蔡總統萬歲！」，有人熱淚盈眶，
頻頻拭淚。
交誼廳內各種情緒交雜，眾人亢奮不已，全身熱血沸騰，癲狂嚎叫，我也順勢喊了幾聲「
萬歲！」，跟綠衛兵那幾人抱了抱。在那種情況下，若不表示點內心激情，可能會被當成
叛徒。趁著沒人注意，我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
民國結束了，大家臉上不見哀悼，卻歡天喜地，敲鑼打鼓慶賀，宛若重獲新生。我心底沒
有太多感觸，至少不像綠衛兵那些人一樣，「中華民國」在與不在，與我有何相干？日子
還是要照樣過下去，陽光還是像往常照耀大地，跟昨天、前天，幾百年前比起來感覺不出
變化。
沿著中庭草坪走出宿舍，暖風徐徐，金木樨花香迎面撲來，又到了這個時節。我突然很想
見美黛，她應該也在學校裡看新聞，或許正拿著手機替交誼廳的每個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拍
照留念，記錄下歷史性的一刻。有些話還沒對她說清楚，在新六四，或者該說島‧上‧的
‧六‧四‧那個夏夜，曾起了頭，卻不知該如何繼續，欲言又止，口舌冒出了一小截新芽
，我卻沒讓幼苗成長茁壯，天真的以為無聲勝有聲，以為擁抱和親吻能說明一切。有些話
，果然還是必須面對面、親口說出來才行。
我撥了她的手機號碼，靜靜等待主人接起，要說的話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決定好了，早在
我們還在「灰色落敗之鎮」念書時，東石國小操場的草皮上、大象溜滑梯、桃花心木林
下，話語在那些地方醞釀、打折盤繞，久久不散，最後深埋於心。
電話接通了，另一頭傳來美黛的聲音。「喂─？蔚藍嗎？」
「美黛！我有話想對妳說，我們可以見個面嗎？對、嗯，就今天晚上，八點？八點半也可
以，妳方便的話...，東海大學的教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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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木樨花香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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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最後那幾年，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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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最後那幾年 ◎年表
A.D.2000 總統大選，島上首次政黨輪替，反中的在野黨首次取得政權。
A.D.2005 中共通過反分裂國家法。
A.D.2006 連任的執政黨修改憲法「領土變更案」，推動「加入聯合國」公投及「獨立建
國」公投。發生第四次台海危機。
A.D.2008 總統大選前發生「兩顆子彈」事件，中南海政府於島上培植的親中政黨以些微
票數差距勝選，引發爭議。
A.D.2013 兩岸簽署和平統一協議「ECFA」。
A.D.2014 三月十八日，「太陽花學運」，學生聚集於立法院前抗議黑箱協議，後逐漸演
變成暴力衝突。
五月四日，執政黨突下令逮捕反對黨領袖及高層三十餘人，指控煽動群眾，內
亂外患罪。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六月四日，「凱達格蘭大道事件」，軍方強力清場，以坦克鎮壓總統府前抗議
群眾，震驚國際。晚間宣布戒嚴。
六月六日，「島嶼天光」，抗議群眾再次集結，總統府前軍人倒戈，放下武器
，打開柵門。親中總統倉皇搭機前往北京尋求庇護。
六月七日，臨時過渡政府成立，釋放在野黨領袖，草擬新憲法。
十月二十五日，「台灣國」政府成立，中華民國國祚告終，計103年。
※※※
#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85度C
不出所料，阿許真的只有看序和結尾，他念完序章後，緊接著翻了幾頁，一下子抽出尾聲
和附有年表的那張稿子，裝模作樣品讀起來，看得我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註：應為口中
的鮮奶茶)，這傢伙對故事中間發展一概不知，太誇張了，稿子寄過去一個多禮拜，每天
花個幾分鐘，也早該看完。我嚴重懷疑阿許該不會今天面見前才瞥一瞥稿子。
「先生，你的大冰拿。」服務生小姐甜甜一笑，送來阿許的飲料。
「那你覺得《民國》整體如何？適合在尸ＴＴ上連載嗎，有沒有什麼建議？」
阿許推推眼鏡，道：「嗯...，我大概知道老師寫《民國》的用意了，整體故事架構建立
在『我們』現代的社會，探討國家發生劇烈變革前夕，新舊思維衝突，世界上還沒有一個
地方像小島上充斥這麼多對立和矛盾的政治情感！國族認同複雜又曖昧不明，島上民族究
竟歸屬於何方？政治議題很大膽啊，講老師。」
「還好，我沒有要談政治，我對政治啦政黨啦一向毫不關心，現在總統姓啥叫誰也不知道
，一例一修砍七天假、同性婚姻平權或是癈核改用火力發電，即便產生的空汙會讓國民平
均壽命減少三個月──怎麼樣都好。《民國》主題聚焦在青少年男女的戀愛故事，只是國
家將亡的時空背景讓人遐想翩翩，稍微灑下一點──像是剛出爐的牛肉披薩上的起司粉和
粗粒胡椒，香氣四溢呀。」
「很棒的譬喻。」阿許笑笑，喝了一口冰拿鐵又道：「民族認同對社會文化的衝擊，小老
百姓在時局變化下的生活，佐以青少年男女青春戀愛頌歌。在大時代變遷下，小人物(男
女主角)無能為力扭轉大局，卻能以第三人稱視角冷靜看透事物本質和整個時代運行的軌
跡。」
阿許很好地示範了何謂有說等於沒說的幹話，藍色窗簾的翹楚，我寫的時候並沒有考慮這
些因素，有鑒於他一連串廢話，我勢必得說點場面話回應，「呃、差不多吧。不過胡椒並
非必需品，沒有也不會怎麼樣，只是調味增色用的工具。」
「歐洲人為了找到更多胡椒，開啟了大航海時代，把其它許多地方變成殖民地，當地土著
則淪為奴隸，日日夜夜遭受折磨以及奴役。《民國》整體而言沒什麼問題，敘事和文筆流
暢，感情也是單一直線，沒留下懸念，作為短篇的愛情、歷史(？)小說，是很棒的
appetizer。」
「但雞蛋裡挑骨頭，硬要說的話，世界觀可以再擴大，原先你打算一萬字以內完結嗎？應
該不止哦、十五到二十萬字會更完整。」
「饒了我吧，」我舉起雙手，作投降姿態，「寫《未末日》就夠折騰了，再擴寫《民國》
的話...」
「講老師，相信自己，要有自信，你可以做到的。對了，結尾收在這個地方，好像有點趕
啊，男主角對女主角告白完故事就沒了嗎？後面應該還『有點什麼』。」他咬著塑膠吸管
，一邊來回翻弄《民國》稿子。
「以新國家的建立，蔚藍和美黛(男女主角)的金木樨告白作結束，整體故事應該已經很完
整了。」
「唔、我的感覺，故事好像才『剛開始』而已，老師有沒有想過『那之後』的事情？」
「阿許，我明白文章發表後，詮釋權就不再屬於作者，而是每一個閱讀的讀者。恕我唬爛
一點，不過作品的某些箇中奧妙只有『當事人』才能完全心領神會，哪一個段落的文字平
庸無奇，哪一個橋段劇情扣人心弦，相信心思機敏點的讀者都看得出來。但是真正能在黑
夜中散發光芒，熠熠生輝、光彩奪目的句子，唯有作者，我‧們‧才知道。對作者而言，
句點該下在哪裡，故‧事‧在‧哪‧裡‧結‧束，自然也如呼吸喝水般為本能的一部分，
不需旁人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