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半導體業上街頭 源自16年前一個關鍵決策
作者：陳良榕
1999年，張虔生請來IBM老將劉英武擔任日月光集團總經理。讓這位台灣科技業眼裡「不
會唸經的外來和尚」再試一次。之後，劉英武在日月光的三年，可說是台灣大型科技集團
最成功的變革教案。也直接種下今日日月光整併矽品，弱肉強食的結果。
上天真的不眷顧矽品。11月14日，這家世界第3大IC封測廠的自救會成員，3000名員工、
家屬分乘數十台遊覽車，從彰化、台中殺到總統府前示威抗議，要求政府插手阻止公司被
對手日月光惡意併購。
這是台灣史上第一回半導體業上凱道，而且還是矽品這種「台股模範生」，這個具指標性
的新聞事件，卻完全被前一晚發生的巴黎恐怖攻擊所掩蓋，媒體曝光極為有限。
自然很少人注意到，許久未在抗爭第一線露面的工運大將、前台北市勞工局長鄭村棋，戴
頂鴨舌帽現身在矽品的宣傳車上。
「你們是好公司，待遇不錯，從來沒有一天想到會上凱道抗爭，」、「我們這個社會，不
能一直讓是非顛倒。」他拿著擴音器，中氣十足的帶領矽品員工高喊，要「不把企業當專
業，當牟利工具」的日月光董事長張虔生放過矽品。
鄭村棋走下宣傳車，接受《天下》採訪時，感嘆矽品員工「覺悟不夠」。矽品自救會找上
鄭村棋時，這位工運老手當下要協助這群無助的員工「組工會」、「找政黨談判」，他認
為，以矽品在中台灣兩萬多員工，加上眷屬、家人、供應廠商可達20萬人的影響力，選前
沒有任何一黨敢忽略他們。
但自救會最後只敢要鄭村棋上台助講。「他們選擇一個讓我最輕鬆的做法，」他有點無奈
的笑笑。
這次示威，矽品員工舉出各色標語，上千個標牌，千篇一律的指責日月光是「偷排廢水」
、「總裁包小三」的「無良」企業。
然而，能讓三千矽品員工在豔陽假日帶著家人、推著娃娃車走上街頭的最大驅動力，在於
未來可能被裁員、失業的深層恐懼。
2000年，日月光收購位於南投的環隆電氣(現為中國A股上市的環旭)。不少矽品員工指出
，收購後，日月光將環隆遷廠中國，位於南崗工業區的台灣廠則大幅裁員。「因為都在中
部，有些人被裁之後到我們這裡工作，所以我們知道這段，」一位自救會員工表示。他們
擔心，台灣環隆的悲劇，也會發生在明日的矽品。
日月光則在翌日發表聲明，表示未來若能順利併購，一定保障矽品員工權利。
然而，一位矽品主要客戶、台灣大型IC設計公司的高階主管認為，日月光入股矽品屬於「
消滅對手型」的併購。
他表示，未來就算日月光信守「純投資」的承諾，不主導矽品經營，但客戶還是會開始選
邊站，矽品仍難逃「邊緣化」的命運。「矽品會慢慢變小，客戶會慢慢走掉。以後他要去
搶Apple 和高通的單, 他沒有辦法搶, 因為它變小!」
這位與矽品董事長林文伯有多年交情的高階主管表示，現在轉單潮暫時尚未出現。是因為
林文伯拜託這些老客戶，「他還沒有投降 要我們先不要動。」
一旦矽品走向「老兵不死、只是凋零」的黯淡結局，裁員依舊是難以避免的結果。
從另一個角度觀察，矽品客戶群的「西瓜效應」會出現的這麼快。也是因為即便日月光不
併購矽品，藉著蘋果SiP(系統級封裝)大單的灌注，兩家台灣「封測雙雄」在技術與營收
規模的差距已愈拉愈大。不但將近3000億元的市值已是矽品的兩倍有餘。今年以來，日月
光的平均本益比更罕見的超過矽品，第三季平均本益比達15.6，超過矽品的12。這對業界
可說是破天荒的新聞。
過去矽品是有名的「台股資優生」，股價長期享有溢價的光環，而日月光則受困於公司形
象、透明度不佳，就算每股同樣賺3元，股價硬是比矽品打上6、7折。董事長張虔生、財
務長董宏思因此經年累月在法說會為自家股價喊屈。但靠著蘋果加持，近兩年這兩個死對
頭處境竟演出大逆轉。日月光過去的「折價」，竟變成「溢價」。這也是這個併購案能成
型的重要原因。
日月光為什麼脫胎換骨？
而與許多公司轉型一般，日月光的脫胎換骨，得追溯到一個有遠見的決策。16年前，張虔
生請來劉英武擔任日月光集團總經理。此舉跌破大家眼鏡，劉英武雖貴為IBM史上位階最
高的華人。但之前被施振榮禮聘為宏碁總經理，卻在併購美國公司後慘賠而去職。張虔生
卻願意讓這位台灣科技業眼裡「不會唸經的外來和尚」再試一次，而最後成果豐碩。
劉英武曾在《天下》採訪時，回憶他日月光的3年變革，主要集中在兩個重大決策。第一
，補強日月光的最大缺點──國際化不足。他分析，日月光客戶過度集中在主要台灣IC設
計廠，要成為世界第一，就得進攻美國市場，和當時的世界龍頭安克爾(AMKOR)爭奪IBM、
摩托羅拉甚至英特爾這類技術頂尖的大客戶。
他找來一位IBM後輩，當時住在新加坡，負責IBM亞太行銷的吳田玉擔任美國行銷總經理，
專攻美國客戶。
第二，當時封測業的顛覆性新技術─覆晶 (FLIP CHIP) 技術即將邁入主流，他找來同出
身IBM華生研究中心的另一位台灣後輩，得過多次IBM內部發明獎的國際電機電子學會(IEE
E)院士唐和明擔任研發長。
劉英武3年後如期功成身退。但他留下的布局、引進這兩位年方40，精力充沛、系出名門
的悍將，卻讓日月光在10年間脫胎換骨。首先，日月光在2003年，超越美國艾克爾(Amkor
)，奪下世界第一大封測廠寶座。
打下美國、歐洲市場，有顯赫戰功的吳田玉，接連升任日月光台灣區總經理、集團營運長
，現在儼然已擠身台灣半導體業的新銳領袖之列。
而在唐和明則讓日月光在接下來幾波技術變革，包括覆晶、銅接線製程、系統封裝，都打
下勝仗。他在去年從日月光退休，轉戰台達電。
劉英武在日月光的3年，可說是台灣大型科技集團最成功的變革教案。也直接種下今日日
月光整併矽品，弱肉強食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