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2011年十一月認識蘇打綠的。
接下來我簡直瘋狂般地迷戀了蘇打綠兩年多,花很多時間去看每一場我有能力到達的現場
、也費盡心力(其實還有金錢)蒐集所有和他們相關的唱片、周邊、還有各種絕版品。
但沒想到在2014年、差不多三一八學運之後,我漸漸退了燒,轉移了生活的重心,不再以
追星為首要,反而踏上了一條從沒想過的道路。
我開始關心各種社會議題,甚至變得不只是關心、而是親自走上街頭和那些原先以為離我
很遙遠的人並肩作戰。這應該可以算是人生中的一個契機,體內過剩的感性讓我無論如何
都想與雞蛋站在同一陣線,即使面前是一堵看不見盡頭的高牆。
與過去生活最大的改變,大概是從此接觸到更多從未接觸過的族群和故事、也擁有了更多
面向的思考模式;看似激進的人們,其實本質並沒有那麼可惡,因為在那背後也許是比為
了引起社會大眾注意而造成的衝突、更邪惡一萬倍的事件和惡意。
也許在那之後時間經常用在寫論述、參與活動上面,開始鮮少看現場,但蘇打綠還是在我
身邊、在我手機裡面;有好幾個夜晚,當我離開了彷彿與社會主流背棄的抗爭現場,都會
想起《狂熱》裡的幾句歌詞:「我狂熱自己的模樣 / 在這個世界上 / 擁有可貴力量」
是蘇打綠讓我繼續擁有相信自己的勇氣。
星期五的演唱會上,他們配合歌曲,透過舞台後的視覺表達了對很多議題的看法。那天螢
幕出現了工鬥、巢運、反迫遷、江國慶案、國家暴力、關廠工人案、大埔張藥房、國道收
費員、拒絕一例一休、已故的鷺江國中楊同學,當然,還有婚姻平權。
這些議題之中,有的我熟悉、甚至親自參與過,也有的只是曾耳聞身邊同樣做議題的朋友
聊細節、或者是粗略瞭解而已。但當大螢幕顯示出這些內容的時候,還是默默地哭了;明
明是很熱情的《彼得與狼》和《御花園》,但就是無可抑制地淚流滿面。對我們而言,也
許這是無關痛癢、新聞可以瞥一眼就轉台的事,但在我們之外的世界,卻是當事者真真切
切的人生、無法擺脫的一部份。
那時我忽然驚覺我沒有愛錯蘇打綠,不曾愛錯蘇打綠。當音樂成為主流的代價,就是得面
對更多來自各方的壓力、甚至還有許多不得不低頭的因素;但在這個裝滿了一萬人的地方
,蘇打綠居然用這種方式,勇敢地向大家宣告了他們對社會的關懷與愛。
結束前,青峰甚至毫無顧忌地用麥克風對一萬人大聲放送:「身分證後面的本來就叫配偶
欄,不要因為別人的惡意而阻擋了自己的人生。」
再度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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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會隔天傍晚最終還是去了護家盟的活動。凱道上滿滿都是身著白色衣服的民眾,外圍
還包了層層警察、附近管制做得相當徹底;舞台上的主持人嘴裡掛了各種奇怪的言論和我
想上帝不會喜歡的假見證,而支持婚姻平權或身上有任何彩虹蹤影的人們,全都被隔離到
中山南路上、台大醫院正門斜前方的一隅。
這群年輕人只是在路邊喊口號,但路過的不少白衣民眾仍然不甚友善。更別提在場內發生
的包圍、毆打、飛踢、潑咖啡、比中指、吐口水、甚至想脫掉跨性別者的褲子確認性別等
完全是蓄意傷害一類的情況。
身體上的傷會痊癒,但是心理上的疼痛忘不了。
「歧視會殺人!你們都是兇手!」現場帶頭喊過這樣的口號,本來覺得也許會激進得抓不
到最大公約數,但後來看到那些「同性戀就是活該被歧視、不歧視你們要幹嘛」之類的言
論,忽然又覺得這樣的口號好像才是貼近現實。
是的,社會逼死過太多人了;距離兩個正值荳蔻年華綠衣少女自殺的事件已經經過整整二
十年,但社會的本質依舊不適合我們。
滿溢的仇恨。
快六點時,現場放起了張惠妹的《彩虹》。很多人聲嘶力竭地跟著唱,我知道其中有不少
其實是直同志,俗稱的異性戀。這明明不甘他們的事,但他們不願看見別人受苦。在那一
剎那、在飄揚的彩虹旗下、在充滿惡意的護家盟前面,彷彿看見了綻放於黑暗中的光芒。
我知道這是彩虹的浪漫和溫柔。
後來散場時與友人沿著常德街離開。人行道上人滿為患,想必都是剛參加完活動準備離開
的群眾。如果不看場合的話,他們其實都長得很普通平凡,他們也要工作、也會想小確幸
、也有家人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可是今天他們卻選擇站在這個地方,費盡心思只
為阻擋與他們無關的另一群人的幸福。
忽然間我開始感到不知所措,不知道這樣的光芒到底能支撐多久。
然而台大舊棟的捷運站出口旁,有個年輕男生舉著標語跪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全身濕透。
他用看起來很卑微的方式在那,只是希望路過持反方立場的人們,能因此關心這群社會地
位與他當下一樣弱勢的族群。有人去鼓勵他、給他水和食物,不乏基督徒、但仍有許多不
友善的行為發生。後來才知道他是一個長庚的intern,不是很多人想的閒閒沒事幹、只是
真心希望能用自己的犧牲,來讓社會更好更好的普通人。
有人在為了一群毫不相干的生命奮鬥、但也有人由於自己的主觀和厭惡,輕易地以教育下
一代之名、在下一代面前傷害一群與自己無關的生命。
反差之大。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想起前一天演唱會上的點滴,恍然大悟似地明白了。社運這條路確
實是不容易,滿佈荊棘與阻礙,甚至經常努力了也得不到心中預想的好結果。
但至少我們曾經用盡全力地拼搏過。
如人意的那些並不是一蹴可幾的,可是即使步伐前進緩慢,卻是一直都在移動、一直在往
心中的方向前進。無論站在什麼樣的位置、身為什麼樣的角色,微弱也好、壯大也罷,但
我們都能用自己的所能轉化成改變世界的能量,延續那光芒,使它得以不在無邊的黑暗中
被吞噬。
他們的憤恨是銳利的,但我們有愛,溫柔而堅定的愛,足以扭轉黑暗的愛。請相信只要狂
熱自己的模樣,就能擁有世界上最最可貴的力量。
話說就是今天了噢,讓我們一起成為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