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曉夏投入四季牛肉麵的研發，致力於研究新口味，也努力改良既有的口味。她親
自選食材、控管烹調方式和每個環節，讓四季牛肉麵重生，甚至比以前更好。然而無論再
怎麼忙碌，她都無法忘記曉秋臨走前對她的怨懟。
「葉曉夏，我恨妳。」
抬起頭看到日曆，曉夏恍然大悟，原來今天是曉秋生日。曉秋很喜歡過生日，她喜歡大家
開開心心、家裡熱鬧的樣子，那也是冗長的一年裡她最受注目的一天。
曉秋，就算妳不在，我也要幫妳過生日，因為妳是我妹妹。
決定好的事就要馬上去做。曉夏收好東西，拉下鐵門提早打烊。
※
曉夏來到台大商學院門口等曉冬下課。或許是為母則強吧，曉冬生下小孩後趁著坐月子期
間唸書，月子坐完的隔年便考上了研究所，也讓放下一切回到家中的曉夏感到欣慰。曉冬
蹦蹦跳跳的來到二姐面前問：「二姐，妳怎麼來找我？老闆一直纏著我要論文完稿，超煩
的。」
「你本來就要給他啊！怎麼說煩？」姊妹倆漫步椰林大道，曉夏莞爾。
「我就說我下禮拜會給他了還一直盧。」曉冬嘟起嘴。
「好啦，」曉夏笑道，「妳記不記得今天是誰生日？」
曉冬一愣，仔細想曉夏的問題，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真的不記得？」
「真的不記得。」曉冬搖搖頭。
「難怪曉秋會怨我們，」曉夏嘆了口氣，「今天是妳三姐、我三妹曉秋的生日，我來找妳
是要妳陪我去買蛋糕。」
「今天是三姐生日喔？」曉冬大叫，「我怎麼不記得啦？」
「一直以來都只有大姐記得，因為大姐記得，所以我們也都不會去記，大姐嫁了之後我才
發現很多事其實我們都沒有記。」曉夏嘆。
例如曉秋生日。
「不然我知道學校這邊有一家店的蛋糕超好吃的，我同學生日我們都是訂這家的蛋糕，我
帶妳去！」曉冬說完便拉著曉夏走。
※
曉春沒好氣的看著兩個妹妹，接過曉夏帶回家的蛋糕，解下繩子邊說：「妳們兩個真好意
思說自己不記得曉秋生日，我正想提醒你們了，幸虧曉夏有想起來。」
曉夏的語氣突然有些淒然，「因為我想重新認識曉秋……曉秋走了以後我才發現我們一點
也不了解她，但她明明是我妹妹，我卻把她當作空氣一樣不在乎，沒有空氣之後我才發現
不能呼吸。」
聽到曉夏的話，曉春跟曉冬臉色也黯淡下來。四季姊妹曾經是多麼親密、曾經多麼無話不
談，一起幫忙家裡的牛肉麵店，晚上一起幫忙煮晚餐，曉夏總會捉弄曉秋，這時候母親就
會來打圓場。五個女孩在廚房打鬧的畫面，對曉夏而言有如歷歷在目，卻少了一個人。
曉冬表情沮喪的看著蛋糕說：「我好想念三姐。」曉春和曉夏的表情也沒比曉冬好。自然
該有四季；葉家也該有四季，自然少了一季就是異常；葉家少了一季就少了一味，就像牛
肉湯頭少了什麼味道，而四季牛肉麵的湯頭中缺的那一味回不來了。
曉夏的腦海中不自覺浮出這些畫面：生日時曉秋閉上眼專心許願的樣子，她的願望很八股
，什麼祝家人身體健康、店裡生意興隆。關上客廳的燈，燭光映著曉秋，曉秋的眼底映著
家人，她吹熄蠟燭、甜笑著分蛋糕。這是曉夏記憶中的曉秋生日，如今拆蛋糕、切蛋糕的
都不再是這天的主人。曉夏覺得自己切的不是蛋糕、口中吃的也不是蛋糕，她吃了幾口還
是放棄那個吃不出味道的蛋糕。
不只曉夏，眾人也有默契的放下蛋糕。曉冬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嗚咽著說：「
嗚嗚……三姐到底在哪裡？三姐就這樣放棄我們了嗎？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欺負
三姐了，我只希望三姐出現啊……三姐不在的生日有什麼意義？」
曉夏也按捺不住，掩面痛哭，「是我的錯……欺騙曉秋的人是我、關她廁所的人是我、介
入她跟威廉的人是我，如果曉秋傷害我可以減少她的痛苦，我願意犧牲……」
門鈴響了，門也直接打開了，原來是艾葳跟媜兒，艾葳面露兇光；媜兒異常冷漠。
「我跟媜兒是來看有人痛苦的樣子，順便來提醒這個人妹妹是被她自己逼走的。還有你們
連門閂都不上一下，不怕有人來尋仇喔？聽說你們葉家的仇人不少呢！」艾葳語氣衝動。
「我們只是代替曉秋看看她的父母而已，不負責她的姊妹。」媜兒語氣冷淡。
志勇跟蜜蠟想站起來發難，被曉春跟曉冬拉住衣袖，兩姊妹有默契的搖頭。
艾葳冷瞟了一下桌上的蛋糕，跟媜兒說：「還挺有興致的，換做是我應該連蛋糕都不想買
了。」媜兒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的環視葉家人。
曉冬一個箭步站起，怒斥艾葳，「是二姐提議買蛋糕的，我們只是想替三姐過生日！因為
我們發現我們都不記得三姐生日……」
「隨便。」艾葳擺擺手，「人還在的時候不好好珍惜，現在才假惺惺的過生日。原來曉秋
在你們葉家是神主牌，讓妳們供在神桌上，偶爾想到拿出來哭一哭的。你們敢說我還不敢
聽咧！曉秋要是聽到這種話鐵定很心寒，還好她走了。」
媜兒冷哼，「看完了，看來曉秋的父母過得很好，有愛女就滿足了。艾葳，我們走吧！」
雙姝連頭也不回的離開葉家，艾葳還重重的摔門洩憤。
待媜兒和艾葳走了，蜜蠟氣呼呼的說：「她們怎麼這麼囂張？我們忽視三姐我們固然有錯
，但也不必酸言酸語到這種地步吧！」
志勇也道：「她們仗著她們是曉秋的朋友就這麼囂張，既然說是代替朋友前來關心朋友的
家人，說話也太難聽了吧！曉春，我們就這樣由她們每年來羞辱我們一次嗎？」
曉春臉色黯淡，緩道：「你們如果知道我們姊妹從小到大是怎麼欺負曉秋的，你肯定不會
可憐我們如今的下場。」
曉夏勉強止住淚水，「曉秋是老三，老三本來就比較不受矚目，她的嘴又比較不甜，比較
不會討長輩歡心。我們小時候過年親戚造訪時她只會在旁邊點頭傻笑，所以也沒有什麼親
戚多注意她。爸媽跟阿嬤帶我們出門拜年時，我們三個常會收到紅包，但她都沒有，我們
三個回家時收很多，她常兩手空空回去……」
曉冬也接下去，「我都會笑三姐因為她呆所以才沒人送她紅包，她一開始還會回嘴，後來
就不會了。從小到大三姐就是我們的附屬品，只是有我們的時候勉強加在旁邊、食之無味
棄之可惜的裝飾品而已。」
麗娟也說：「曉秋比較呆、動作比較不俐落，我都會說她兩句，但我沒想到她一直以來都
這麼介意……」建欽和惠雯連話都說不出來。明明也是自己的女兒，但對她卻經常有如陌
生人，連多一點的疼愛與關懷都吝於給予，得不到溫暖的家庭又怎麼指望曉秋繼續待下去
？
曉夏望向門口，回想起曉秋臨走那一天，她離開的那一天或許就註定會到葉家人永遠到不
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