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東西似乎對他的聲音有特別反應,緊跟著又是「哐」地一下撞門。
這下鎖被撞壞了,露出條一尺來長的縫隙,好在後面頂著寫字檯,
門雖然還沒有開,但也只是時間問題。
我倆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過了兩秒後,
只見從門縫裡不知什麼時候探進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上面還有兩個白點。
今晚月色還不錯,我趁著月亮探頭仔細看去。
「媽呀!!!」待看清那個東西,我大叫一聲,嚇得連魂兒都要竄出來了。
這不是別的,正是早上我們燒掉的那個女倌的頭!!!
此刻,她面部其他地方早已變得焦黑,只有兩個眼珠子,居然還完好無損,
正瞪大了往屋裡看!!!
「啊呀!!!」殷騫緊跟著也看清了門外是誰,大叫一聲,捲著被子躲到牆角去了。
聽到他的聲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倌的頭就不見了,
緊跟著又是巨大的撞門聲。這次,屋門徹底被撞開了。
藉著月色,我看到門口站著的女倌,不知道又從哪裡找來了一身新娘子裝束,
甚至還找了一個假髮套,套在頭頂。
那假髮正迎風飛舞,使這張焦黑無比的臉更加毛骨悚然。
我後悔了,真的後悔燒掉她的腦袋,這比好著的時候還嚇人!!!
門開了,那女倌就這麼立在門口一動不動,就好像她從來沒動過一樣。
而我也不敢動,因為不知道她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兩個「人」,就這麼肉眼對木頭眼地瞪著。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只看到窗外黑影一閃,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難道這女倌還有同夥?!
少頃,女倌身子一側,挪在一旁,但卻是被那黑影挪開的。
「開燈!你們搞什麼鬼?!」
舅爺的聲音就像天籟之音一樣飄入我耳中。
這時候哪還管會不會挨吵啊~只要別再讓我瞪著那顆焦黑頭,幹啥都行!
女倌背心貼了一道符,舅爺將它扛到院子裡,
聽完了我和殷騫的敘述,皺著眉道:「你們幾個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
誰難惹,專挑誰惹!是不是嫌日子太平淡了?」
我告訴舅爺,殷騫是剛來的,不知道規矩,趕忙將這頓吵搪塞了過去。
殷騫低頭沉默了好半天,才喃喃地道:「爺爺,那您看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跟她成親唄!」
舅爺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倌道:「她現在是非嫁你不可,誰讓你跟人家承諾來著?
不跟你成親,她是不會死心的!」
「那怎麼行?!」我搶著道:「一個是人,一個是木頭人。要不……把她全燒了吧?」
「你也看到了,燒管用麼?」
舅爺回我道:「一個光鮮的木頭人,總比一截焦炭好看點吧?
如果你真把她這身子給毀了,搞不好她還會去害活人!」
「哎呀舅爺!您就別開玩笑了!趕快想個辦法吧!」
我看了看殷騫煞白的臉,忍不住催老爺子道。
「我這說的就是辦法啊!」
舅爺抬頭看著我:「人家是神、是仙,天天受人供奉的。
又不是鬼怪,你想讓我怎麼辦?」
「和木頭人結婚,這算什麼破辦法啊?」我嘟著嘴小聲道。
「那你算不知道了!」
舅爺別看年逾古稀,耳朵一點也不背,拉著我坐下,
看著殷騫道:「當然,我說的不是讓你本人和她成親。
真要是嫁了你,沒幾天你就也變成木頭的了!我的意思是……」
他示意我倆將耳朵湊過去,小聲把辦法說了出來。
我聽完,嘴張得老大,忍不住問道:「這行嗎?您確定她就一定會上當?
咱們就在這兒商量,她不會偷聽了去吧?」
舅爺裝作要打我道:「怎麼?才學本事沒幾天,就敢不相信舅爺了?
你們只管照辦就行!」說完,又回頭瞅了瞅那女倌,
小聲道:「沒事兒,聽不見,貼著符呢!」
接下來的三天,我們分頭行動,我和志豪負責去做一個可以藏得下殷騫的大箱子,
要儘量扁一些,密封性能要好,保證能夠塞進我的床下。
殷騫則管他父親要來五百塊錢,經舅爺介紹,找了一個手藝很好的工匠,
然後照著自己的樣子打一個木頭人出來。
而舅爺,由於符咒很難完全封住這個女倌,時不時地失效。
只有每晚發現她來到門前了,才貼上一記,然後等到白天再將她放到柴房裡。
至於這三晚,殷騫始終都是跟著我睡。但我們沒一晚能睡得好。
直到第三天傍晚,志豪幫著殷騫把做好的木頭人抬回來,我正吃晚飯,
扭頭看了一眼,頓時笑噴。就連舅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是人家做的不好,而是太好了!
這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寫實,最富態的伴神童子了!
難得的是,殷騫還沒來得及給它穿上衣服,從麻袋裡拿出來,是光著屁股的。
晚飯後,舅爺將我們仨叫到院裡,
板著臉吩咐道:「今晚一定不能出差錯,那女倌雖然是侍奉神明的,
但也是神,她肯上這頭一次當,未必肯上第二次。所以,只準成功,不許失敗!
咱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是!」我們仨站成一排,嚴肅地應道。
舅爺的整個方案是這樣的:做一個假的,但和殷騫很像的木頭人,
讓女倌「嫁」給它就行了。
雖然看起來很簡單,但有幾點必須注意和解決,首先就是氣。
那女倌別看眼瞪得大,其實是靠氣來尋找殷騫的。
所以這個假的木頭人一定要能散發出殷騫的氣才行!
那怎麼散發呢?我們除了給它換上殷騫穿過的衣服,
而且這個木頭人的嘴中和脖頸後還要開一個小孔,塞上一根塑料管。
這根管子,需要從床上穿過床板,通往床下的大木箱中。
而殷騫就需要躲在這密封的箱子裡,靠塑料管呼吸。
他喘出的氣,剛好從上面的假人口中出來,就像真人在喘氣一樣。
如此,包可騙過那女倌。
只要她將假的殷騫帶走,基本上這事兒就算了了。
整個計劃,最危險的一點就是,為了保證不節外生枝,
整晚殷騫都要躲在那木箱中,屋子裡只可留他一人。
我和志豪不但要防止那女倌發覺騙她,有過激行為;
更要防止殷騫會因為塑料管可能產生的堵塞,最終在木箱中窒息。
午夜十二點前,檢查了所有可能壞事兒的環節,保證萬無一失後,殷騫打算進箱子了。
舅爺拍著他肩膀道:「小夥子,不要怕!我們都在周圍,定會保你周全的。」
殷騫到現在則看得很開道:「沒事兒,我自己惹的,就得我自己解決,
逃避不是辦法,您說呢?」
「好!」舅爺讚許地看著他道:「好樣的,有擔當!以後定有出息!」
我和志豪幫著殷騫躺倒箱子中,將頂蓋密封好,又試了試塑料管是否通暢,
直到殷騫發出一切正常的信息,這才將箱子推進床下,
把塑料管引到那穿好衣服躺在床上的假人脖頸後,
插進去,卡在嘴邊,這才關燈退了出去。
而同時,舅爺撕掉了女倌背後的符咒。
今晚,我們索性連門都沒有鎖,只是虛掩著。
單等那女倌將假的殷騫帶走。
但是這麼幹等著也挺難受的,因為根本不曉得它什麼時候會來?
不過最難過的應該就是殷騫了,他躺在裡面,睡也不敢睡,動也不能動,
而且兩眼一抹黑,外面什麼情況統統不知道。
可是這女倌就好像知道我們佈置好了似的,整夜都老老實實地呆在柴房裡。
直到天快亮了,我們乏困得快要睜不開眼時,
只隱約聽見「吱呀」一聲,我趕忙往柴房看去,門已經打開了,
但卻沒有看到那女倌出來。
「下面怎麼辦?要不要過去看看?」我扭頭小聲問著舅爺。
「別急,等一等!」
老爺子我們都躲在旁邊的一間房內,此時並不知道隔壁什麼情況,不敢輕舉妄動。
揪心地等待中,突然聽見隔壁「叮叮咣咣」一陣摔打聲,似乎還夾雜著殷騫的呼喊。
「不好!露餡了!」舅爺喊著,率先開門衝了出去。
等我們都跑過去,拉開了隔壁屋燈繩,赫然看到那女倌正擋在門口,
背對我們站著,依然還是那身新娘子的衣服,一動不動。
屋內早已搞得一塌糊塗,床板被掀開,箱子也被拖了出來,
早已四分五裂,正和那假「殷騫」並排擺在屋子正中的地上。
殷騫直挺挺地躺著不敢動,由於緊張,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看到我們在外面,正打算說話,舅爺卻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別喘氣兒!憋著!」
舅爺低聲吩咐他後,又讓我和志豪蹲下去,悄悄地從那女倌裙子旁爬進屋裡。
那女倌可能正在分辨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殷騫這裡一閉氣,她頓時沒了目標,一動不動,任由我倆將他給扯了出來。
好在為了以防萬一,殷騫今天專門穿了一身志豪的衣服,降低他自己的氣。
待所有人都爬出來後,舅爺小心地再次拉滅燈泡,又推著我們回到隔壁屋,關上門。
由於不知道女倌走了沒,殷騫還得繼續憋著,舅爺在身後給他按摩穴位,
以延長這一口氣的時間。
大概過了有將近三分鐘,殷騫終於「呼呵」一聲,
喘了一大口氣後癱坐在地上道:「我……我不行了!再……再憋就……就過去了!」
我和志豪又聽了半晌,確定再沒動靜,這才推開門,挨到隔壁藉著月光一看,
那女倌和才刻的木頭人都沒了蹤影,只剩下滿屋狼藉。
「好了!收拾完睡覺!」舅爺大手一揮,也就像征著這件事已經圓滿解決了。
第二天,全縣再次沸沸揚揚起來。大傢伙都在傳,那失蹤了好幾天的三仙奶奶女倌,
不但自己回來了,而且還帶了個新的木頭人。
只是這女倌頭被燒得沒了形狀,不得已只有找匠人又給其做了一個新的。
最津津樂道的是,這兩個木頭人居然換上了新郎新娘的衣服,頗有新婚的味道。
我和志豪好奇不已,專門去看了看,隔著幾層人牆,果然瞧見那屋內的「殷騫」,
不知什麼時候換了身新郎官的衣服,喜氣洋洋。
這事兒自然讓真的殷騫鬱悶不已,
我現在每次和他開玩笑都還說:「你看看人家對你多好!
當初要真結了,也不見得是壞事兒。」
從此以後,三仙奶奶的身邊就站上了兩個小仙倌兒,一個男的,一個女的。
從此以後,那女倌的眼神再也不到處亂看了,只是盯著一旁的男倌。
(當然,這也可能是後來做頭的那個工匠手藝不夠傳神。)
從此以後,殷騫不但不上東山,連南山也不上了。
不過後來聽說縣旅遊局接管碧霞宮以後,覺得那個男倌不怎麼好看,就給換掉了。
我也再沒去看過,搞不好那女倌又在物色新的郎君也說不定。
這事兒我也始終沒再和殷騫說起過,怕他更鬱悶。
不過有一點,過了許多年我都沒想明白,整件事情自始至終,
我們都沒見到那女倌動過,它究竟會不會動,怎麼動的?到現在都還是個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