鎧光赫赫。異世界的精靈工匠宛若將噩夢具體化般、精心雕琢出最為兇惡、洗鍊的戰甲─
─身著這種戰甲的狂獵者們預估炸彈的落點及爆炸半徑後，第一時間果斷地後撤到最適距
離，不會離燃油傾瀉的範圍太近，也不會離擲彈的獵魔士太遠。閃避中他們也高速拔出鋒
刃呈閃電式曲線的獨特長劍，預備出攻擊動作。
從閃避的行動和距離，顯示出他們見識過獵魔士的戰鬥手段。獵魔士確定對方是攻擊凱爾
莫罕的狂獵部隊中的人之後，在全力往前跳躍的同時擊發阿爾德符文，精準地令炸彈加速
飛往斜前方。
燃油彈爆炸，未能預料獵魔士會使用如此的組合攻擊，狂獵者們錯估炸彈落點，原本呈新
月陣行分開的他們打算採鉗型推進，現在因為炸彈了改變速度與方向，右側兩人受爆裂的
火光所阻，導致他們的行動緩上一線。
「跪下。」
此時獵魔士與最左側的騎士擦身而過，並朝這名敵手右腿做出一記反手刺擊。獵魔士將力
量都分配在兩腳上，因此這下刺擊速度雖快，但沒有多大力量，若銀劍的目標是精良戰鎧
的任何一方，恐怕連稍微刮花鐵鏽色的金屬表面都做不到。然而銀劍的目標是膝蓋窩，而
且出手的時間選在對手預備攻擊的瞬間──狂獵者正要從後撤躲避炸彈的動作，改為邁步
揮劍的動作，因此在這瞬間，他的膝蓋很快的由曲折伸展為直立，這代表他的膝蓋窩會用
同樣快速地往後縮、自行迎向射來的銀劍。
兩力相加下，劍尖最少刺入軟肉中一根指頭深，激烈的疼痛使狂獵者從頭盔底下發出悶哼
。作為征伐無數世界的菁英戰士，狂獵者在劇痛中仍舉劍欲劈，但獵魔士轉動手腕，利用
對付蟹蜘蛛等身覆堅硬甲殼的魔物專用的技巧，在抽劍之前令銀劍在狂獵者的膝蓋窩中猛
力翻騰鑽動。
這時破裂的金屬破片抵達，痛叫聲與驟雨般的金屬撞擊聲響起。破片撞上鐵甲與昆恩護盾
發出的聲音，幾乎壓過狂獵者被挖爛傷口時破口噴出的慘叫。
噪音與噴飛的破片中，獵魔士仍在移動。他少許改變重心，藉先前賣力縱躍時產生的慣性
往前滑步，滑行的方向仍是出乎狂獵者們的預料。他不是就近滑向左側的第二名騎士，而
是向右側身，朝被燃油所隔開的右方狂獵者掠出。
雖然獵魔士罕以火焰退敵，但他們從不疏於準備。破片彈濺射的角度、毒氣彈擴散的範圍
……他們花上無數時間(偶爾包含一兩根手指，或是整片皮膚)去了解木炭、硝石與硫磺的
作用，並從從理論及實務上學習各種爆裂物與助燃劑的性質。這不對等的資訊決定了右方
騎士的命運。
對狂獵者們而言，燃燒油料所形成的火焰，乃是屬於危險的三度空間，因此他們下意識地
將捲起的火焰視為一個不可跨越的障礙，從而在預估敵方動線時，自動排除了對方從那條
路線移動的可能。但對獵魔士來說，那片火焰只是點的概念，他以令毛髮焦捲的毫釐之差
掠過火堆，迎向第二名對手。
「我說跪下。」
加速掠行間，獵魔士身體左手一揚，朝左側擲出亞登之印，然後擊發法印的左手繼續猛揮
，以左鉤拳猛擊這回的攻擊目標。
最先對橫穿火焰而過的攻擊採取行動的狂獵者有兩位。左方那人最先發覺獵魔士的意圖而
做出一個大跳，黝暗的刃色化為撕裂空氣的漆黑墨線，直劈獵魔士；而成為獵魔士攻擊目
標的騎士則右臂後收──在較短的距離中，點的攻擊比線的攻擊破壞力更大，同時也更難
防禦。這名騎士的判斷正確，因此他大大拉到後方的右臂運滿了力，將動能集中在鋒刃的
尖端，準備做出刺擊。然而這個動作也使他的左半身如獵魔士所預料的向前傾，落入鉤擊
的範圍。
肉身對上鐵甲，認定沒有防禦必要的狂獵者，在被拳頭毆擊的左臂傳來鏗然的金屬亢鳴聲
時，因為太過訝異，甚至沒有感覺到左臂粉碎的痛苦。由月之刃幻化、堅勝鋼鐵的義肢全
速揮出的一擊，勁道超乎可以想像的範疇，獵魔士手套上過經過『硬化』魔法加強的銀飾
釘都在重擊下嚴重扭曲，就是明證。重拳宛如一柄錘矛般將狂獵者的臂甲砸到變形，在那
之下的左臂自然連皮帶骨的被敲碎，衝擊在狂獵者視野內噴出火花，使他眼前一片空白，
因而沒看到朝獵魔士放出劈砍的狂獵者被亞登之印困住的模樣，也沒能捕捉獵魔士將劍柄
往他面甲的眼孔裡捅來的動作。
能壞人一目是理想；一股作氣捅穿眼窩、直達腦部，則是價值連城的幸運一擊。最低限度
期望至少弄傷眼球，讓流下的血影響對手視線。然而狂獵者的鑄甲師自然有考慮過類似狀
況，獵魔士由掌底的觸感得知對方的眼孔比外觀上看到的還狹窄，劍柄無法通過。
同一時間內敵影竄動，一名狂獵者移往受困法印的同伴，阻斷獵魔士對其進行追擊；另一
人則切向獵魔士後心，動作兼具殘忍與優雅，寒鐵長劍挾帶銳音呼嘯遞出，速度隨步伐而
不住遞增。
透過超常感知能力，聽出對方的劍會在兩步後達到最高速洞穿自己背項的正中央，獵魔士
變更處理順序。在思慮的世界裡，萬物皆變得無比緩慢，眼前的敵人因左臂粉碎所發出的
短促痛呼，變成漫長又拖沓的慢速播放，獵魔士觀察這名狂獵者鎧甲上的開槽褶皺、護肘
護肩，雖然軍需官曾耐心和他解釋這些金屬片的功能與演進，但對他來說，這亂七八糟的
笨重鐵板除了讓魔獸享受剝殼的成就感以外，沒一樣記得住，現在倒能增加一項作用，就
是擔任跳躍時突起的踏板。
狂獵者的眼孔比外觀上還窄，意謂視野受限的程度也比外觀上看得更大──對持劍刺擊的
騎士而言，他只看到踏上自己同伴肩膀的獵魔士突然消失，衝擊就從天而降。
「跪下，向逝去的跪拜。」
獵魔士的聲音傳至鼓膜，但在達到大腦、轉為語言之前，騎在狂獵者肩上的獵魔士就手腳
並用地固定他的腦袋，落下的重量、兩百磅的體重，手腳發出的力量瞬間疊加，宛如斷頭
台般將狂獵者的頸椎輕易扭斷。狂獵者倒下時，兩膝先行觸地，之後往不可能的角度彎折
的腦袋才碰上雪地，宛若在向人行跪拜之禮。
獵魔士的方向感不佳，不清楚這人是否朝對方位，但狂獵者共五人，東、西、南、北，總
有一個會朝凱爾莫罕的方向叩頭。
騎在死者肩上的獵魔士落地，起身之姿微帶踉蹌，銀劍則墜至離他左足有三步之遙的雪堆
裡。若甫開戰便擺下這示弱陷阱，能否有人中招仍屬未知，但現今情勢卻已然不同──傷
在獵魔士手下的狂獵者，很難拒絕還以顏色的誘惑。尤其是右腿受創的那名騎士，嚴重失
血導致他本能地想速戰速決。
拖著傷腿從後趕上，那名騎士雙手高舉，利劍迎頭重劈而下。但就在他欺近時，獵魔士不
穩的步伐突然消失，左臂更早有預料似的朝利劍將要揮及的位置直搗而出。
寒鐵長劍砍上獵魔士前臂，噴濺出火星與尖亢的金屬刮音。單純比較腕力，獵魔士本已遠
勝對方，更不用提他透過魔藥爆發性地谷催氣力，對方則受腿傷而影響出力，格開長劍的
一瞬，獵魔士的左手已觸及對方面門。左掌幾乎貼著對方右眼眼孔、打出受“派翠的魔藥
”極度增幅的阿爾德符文。
流體在管中運動時，截面大處流速小，截面小處流速大。就如張大嘴吹氣和嘬唇吐氣，氣
流的速度會大不相同。受念動爆破所擊飛的氣流，在蜂擁擠入眼孔時，破壞力提升至幾近
兇殘的境界，隔著金屬頭盔，獵魔士聽見狀似水果被壓壞的聲音，以及肯定是骨骼被輾碎
的巨響。混雜碎肉的血液從狂獵者左眼孔與面罩下緣濺出，噴射在獵魔士的上衣前襟，獵
魔士決定這件衣服將來絕對不會拿去送洗，要拿這仇敵的遺贈來回味美好的此刻。
在死者崩倒前，獵魔士將他轉為面對其餘三名騎士的方向。
三名騎士呈品字型做備戰姿態，他們雖已失去兩名同伴、並有一人受困亞登法印的紫色光
圈中，但由其站姿、身體重心的移動與持劍的角度中所反映的心理狀態，可以看出他們的
士氣仍未減損。三人重新調整武裝，左臂重傷的那人改持單手短劍，另一人則取下背著的
雙手斧。獵魔士毫不懷疑，當法印消失的一刻，就是他們三人聯手出擊的一刻，而且有極
高機率會由持斧者帶頭衝鋒。他們雖然將行動意圖掩飾得很好，然而獵魔士超強的感知能
力，還是從出持斧者比方才又陷入雪地幾分的腳後跟，看出起跑前的動準備作。
而在左臂重傷的那人抽出的時候，感應到蘊含的未知魔法，狼頭徽章向獵魔士震動示警，
不過就算不如此，獵魔士從短劍那精巧到減損實用性的雕飾上，也會猜測那是設計為武器
外型、好搭配那身戎裝造型的法杖。永遠別低估矮人的貪婪，以及精靈的虛榮啊……
然而，法杖內封存的是哪種魔法？
優秀的狂獵騎士能召來白霜──狂獵騎士所向無敵的武器──以及使用部分魔法，例如治
療法術。
白狼的婚禮上，奇莉曾說過她擊退了白霜，因此獵魔士不擔心對方施展這項殺手鐧。而為
了封印對方施法治療，他相當肯定那位挨他上一拳的狂獵者，其護臂已經扭曲變形到足以
妨礙左手痊癒，所以不必擔心這種可能。
強化或召喚類型的機率不高，因為如果是這類的法術，對方現在就可以施展了，沒有必要
拖到三人合擊時在發動。既然如此……
推動死者使其跪下，然後左手掀開死者的面甲、右手則取下第二顆燃燒彈。當著三個敵人
，獵魔士刻意賣弄似的拆開炸彈，均勻的把燃油撒在死者破爛的頭顱。
「拜訪過諾維格瑞嗎？永恆之火燒的最旺的時候，天天都能看到和你們同宗的高等種族被
請上柴堆，看得我是心潮澎湃。尤其當精靈男性的肌肉因為火吻而繃緊的時候，看著他們
的兩腿間，我就會恍然大悟為何民間傳說及大眾文學裡，精靈女子一旦遭獸人侵犯，從此
就會沉迷於獸人的勇猛，沉淪在喜悅的肉地獄──畢竟精靈男性纖細的不只四肢啊。」亞
登法印的光芒逐漸褪色，獵魔士凝視狂獵者們，毫無困難的表達出最大限度的輕蔑。「文
明的基礎是確保種族存續。你們精靈老嘲諷人類的繁衍能力，但卻乏一根雄壯大屌偏偏就
是你們滅族的原因。你們就抱著自尊被歷史的長河淹死吧。」
隨手點燃死者臉上的燒夷劑，火光像是取代最後一絲消散的紫光燃起，狂獵者們進攻了。
頭一個移動的是從亞登法印中脫困的狂獵騎士，他以就重甲戰士而言可謂高速的步伐，劃
出曲線繞往獵魔士右後方。但首波攻擊如預料的是由持斧者發起，他在同伴奔出第三步時
直線衝鋒，雙手斧放出破空銳音，重擊劃過由右至左的鋼銳圓弧橫掃而至。
這合全身之力的一斧勢道雄渾，獵魔士縱能以昆恩法印硬擋，無形護盾遭猛擊的一瞬，潛
向其右側死角的狂獵騎士也會趁破盾的時刻，趁隙施放致命一擊。此時最合理的行動，恐
怕是向左退避，於遠離右方死角的狂獵騎士時，趁隙拾起銀劍，並覷準持斧者巨斧揮抵左
方力盡的一刻加以反擊。
想耍手段就來吧，我會扯出你們的五臟六腑，做成你們告別式上的緞帶滾邊。
以魔藥影響下的靈敏與大膽，獵魔士行動了，但不是往左避，而是向前跳──左臂橫掃而
出，獵魔士迎接利斧。
連肺部都要吐出的衝擊傳來，義肢雖然擋下斧刃，太過沉重的力道仍令獵魔士眼前金星亂
冒，在此同時，像要噴出火花的眼裡，也捕捉到成串冰柱激飛而過。銀劍落下的位置現在
被數十根八吋長的冰柱刺穿，激起瞞天積雪。
法杖裡封存的果然是攻擊法術。下個問題是，這道法術還剩多少發，放射之後是否需時間
填彈。
冰柱帶起的雪粉沖天飛起，映染著陣亡的狂獵者身上竄動的火光。獵魔士搶在下一發法術
飛來前退往左方，迅速拾起銀劍。彎腰握住劍柄時，左頰和喉結處被冰柱刺傷，但亢奮的
情緒與魔藥讓他忽視痛苦，他斜行快速滑步，嵌入持斧者與及時改變方向殺來的狂獵騎士
，以此兩人的身體為屏障，避免成為冰柱的狙擊目標。然後，在暴烈與冷靜兼具的狂怒中
，獵魔士精密高效的驅動身體，令專為斬除隨『天球交會』而出現的妖魔所鑄造的銀劍，
再度吟詠出與『天球交會』同樣古老的鳴嘯之聲。
火光燃亮了銀劍劍身上的盧恩符文，濃霧般的吹雪中，旋捲出散射的火紅劍光。劍光在彈
指間連續閃動四次。
第一劍格檔狂獵騎士自三分位襲來的寒鐵長劍。
第二劍是在閃過持斧者由上而下的斬擊後，獵魔士趁對手將深深劈進地面的斧頭拔起的瞬
間，朝對手左腋猛烈放出刺擊。
第三劍也是刺擊，搶在持斧者抬手欲劈之際，獵魔士再刺，準確打在鏈甲的同一處。獵魔
士的速度與力量，加上鋒銳無雙的利劍，只兩擊便劍尖接觸到的甲片切開，雖然僅破開微
小空隙，尚未對持斧者造成傷害，但“盔甲無法抵擋對方的攻擊”的這種恐懼，已經植入
持斧者心中，搶攻的頻率不免降低。
跟著為避免置身法杖射界，獵魔士以持斧者為軸心，與拿短劍法杖的敵手做逆向的圓周運
動，同時銀劍以斷木裂石之勢撩擊，打在揮劍追來的狂獵騎士手上。此為第四劍。
縱有鐵手套保護手部，這次的重擊仍令狂獵騎士右手五指震裂滲血。但精靈多半左右手皆
能揮灑自如，狂獵騎士迅速後撤，並將劍交到左手。拿短劍法杖的敵手立即補位，與持斧
者合流以阻截獵魔士。三名狂獵者與燃燒的屍體間的距離，在三人身形交會的剎那間，縮
到最小，終於迎來獵魔士苦候的時機──亞登之印第二型態˙陷阱發動。
亞登之印進入高階型態的運用時，可以令該法印處在靜滯狀態，於注入力量後始甦醒，並
自動索敵與自律攻擊。而為了令最大數量的敵人踏入陷阱範圍內，獵魔士藉由污辱性的發
言和誇大的動作轉移對手的注意力，甚至還冒著製造多餘陰影的危險，去點燃屍體，好確
保沒人注意到狂獵者的屍體下那蓬不自然的稀薄紫光。
法印，需用手做開關，以意志為觸媒，納情緒為燃料。在學院中，獵魔士鍛鍊意志、學習
手勢，這兩項要素已經永遠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絕無不備的可能，至於情緒，光是他此
刻的憤怒便以足夠引燃無數法印。原先在赤紅火光的遮蔽下，魔法陷阱僅散發細弱微光，
但此刻遭到注入的狂怒所激活後，隨即爆發如雷電般蜿蜒閃動的紫光，彷彿有自我意識般
同時命中射程內的三名敵人，取得獵魔士所期待的最高結果。
被亞登陷阱擊中的狂獵者舉臂曲腿，每個動作都被無限地延長，或許是企圖採防禦姿態吧
，不過正如字面所述地太遲了──獵魔士行動了，速度快得無法以肉眼追隨。一秒前，他
仍屈身揚臂，向隱伏的法印投射力量以啟動陷阱，一秒後，他已在狂獵者間、化作具有必
殺破壞力的死亡旋風。
「沒有白霜，你們連替維瑟米爾熱身都不配。」
右手銀劍刺出，取的是持斧者左腋鏈甲處破開的空隙，直穿心肺後──攪動！將旋捲範圍
內的血肉徹底破壞。
左拳同時揮出，先砸第二名敵手拿短劍法杖的右手手背，然後左拳張開、來到敵手面部，
堅硬的兩指毫不猶豫地捅進眼孔，直到指根處。
接著是第三人。獵魔士沒有從持斧者腋下拔劍，而是奪過他手中巨斧。狂獵騎士想舉劍防
禦，可是手臂才抬高半吋，由雙手全力揮出的斧刃已經劈開他的頭盔，在他背後的雪地粉
刷上一片鮮紅。
紫光消散，獵魔士從柯恩的腦中離開。柯恩注視著五名倒地的狂獵騎士，還沒來的及品味
復仇滋味的苦樂交半，就看見那拿短劍法杖的狂獵者正用廢了的雙手努力爬行。柯恩先拔
出銀劍，甩乾劍身上沾黏的熱血，才來到那人背後，一腳將其踏住。
我會扯出你們的五臟六腑，做成你們告別式上的緞帶滾邊。我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