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溝通師Araveil的工作筆記
★一切故事已徵得個案本人同意
☆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採用小說方式敘述並使用（部分或全部）化名
第5章：萌萌、寶寶與咩嚕的願望
「我也跟咩嚕說過讓他別給姐姐找麻煩，他不聽。小孩子的事情我哪管得了，管它去
呢！姐姐也是，你這麼疼寶寶我也吃醋啊，甚麼都是寶寶先，甚麼都是寶寶好，寶寶最棒
啦，最可愛。」萌萌撇著嘴很不開心地說。
這是我第一次挑戰同時和三隻瑪爾濟斯對話，是沒有七嘴八舌吵個沒完的問題，因為
畢竟是我點到誰誰才能跟我說話。但母子三人在主人──也就是萌萌口中的「姐姐」──
面前爭風吃醋，這點是有些麻煩的，要一個個說服與調解需要時間，另外每個都還有自己
的問題待解決。所以我想之後應該要限定單次溝通只能一隻動物，不然兩小時可能是做不
完的。
喔對了，應該要先做角色介紹：萌萌是寶寶和咩嚕的媽媽，所以年紀最大，說話的感
覺也很大媽；寶寶是咩嚕的姐姐，由於早產的關係天生水腦，又瘦小又孱弱。最小的弟弟
是咩嚕，這孩子今年才一歲多，思想單純非常容易溝通（其實正確來說是非常容易「被拐
」，我讓動物乖乖就範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從對話中抓他們的個性弱點，然後用那個弱點「
拐」或者「哄」他們XD）。
「少來，肉都是給你先出耶！你最瘦，我最怕你營養不良。」姐姐Ｓ這麼回答，「先
出個肉有甚麼，他們也都有啊！我沒有特別吧！」卻被萌萌這樣吐槽了。
「對寶寶偏愛這件事啊，好像不是這樣你就會覺得自己是個壞主人吧！但是妳就知道
這也不是誰的問題吧，寶寶生下來就這樣，可是你對他語氣都特別不同。你是沒有虧欠什
麼啊，但是要公平很難嘛？我們家三個就我最乖了為什麼不是我最被喜歡！」萌萌對於Ｓ
不能公平對待這一點頗有不滿。
「等等，如果最偏愛你的話，那姐姐不就也是不公平嗎。」我忍不住小聲下了評論，
畢竟動物是很直觀的，感覺什麼就是什麼，但毫無邏輯可言呢。「好吧，總之萌萌的願望
是希望姐姐多稱讚她、說她好乖，少稱讚寶寶，那你就這麼做吧。」
「好的，我了解了。」感覺Ｓ答應得有些無奈，不過既然是自己的寵物嘛，是拿來寵
的，如果是能夠努力達成的要求，主人多半都會答應。正因為是把貓貓狗狗寵上天的貓奴
、狗奴，才會來尋求溝通師協助的不是嗎？
「好，我們換咩嚕。」我問Ｓ小咩嚕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說是太喜歡舔人了，特
別是身為主人的Ｓ，舔到讓人沒辦法做別的事情，把他撥開也沒用。另外還有會尿尿在床
上的問題。
關於尿床，我跟咩嚕談了條件：如果乖乖不尿床，姐姐就給他吃零食，還要專心陪他
舔舔２０分鐘。看起來咩嚕是有打算想和解的，因為他剛一開口就問我要怎樣姐姐才會讓
他一直舔舔。究竟舔舔是有多重要啊，可以拿來當談判條件的，囧～
「為什麼不能舔舔啊？喜歡才要舔舔，我最喜歡最喜歡姐姐了啊！」咩嚕眼睛含著淚
委屈地說，說著說著就大哭了。
「好好好，那可以不要舔臉嗎......我臉上有擦防曬或一些保養品，吃到了不好。」Ｓ
說。
「不可以舔臉，舔嘴巴行不行？脖子？下巴？」咩嚕開始討價還價，一隻狗跟主人討
價還價這畫面真的滿好笑的，還好我不是語音進行溝通，不然我可能會笑到說不出話來XD
D
「好啦，反正頭髮和臉、脖子這些有擦防曬的地方不能舔就對了。」Ｓ跟小咩嚕達成
協議，最後剩下寶寶的願望了。
「那個，我可以問一下除了咩嚕之外還有誰一起尿在床上的？萌萌？寶寶？」
「沒關係嘛反正姐姐都會換床單呀，有時候人家忍不住嘛～」寶寶的聲音又尖又細，
邊說還邊嘻嘻的笑著，眼珠子轉來轉去的一副打著鬼主意的表情。
「我才不像那兩個尿在床上！你覺得我這麼乖我會嘛？我會嘛？？？？？我管好我自
己就好了，我可都沒找麻煩。什麼媽媽的責任，她們也沒把我當媽。」倒是萌萌被問到的
時候整個很激動地暴怒起來。
「不過有一次你在爸爸（註：Ｓ的男友，可能是男友長相比較老氣的關係，三隻小狗
叫男主人爸爸，卻叫女主人姐姐XD）的面前尿床上耶！」Ｓ說。
「那是！那個是！誰叫你們看的！我是故意的怎樣！」萌萌被揭穿整個惱羞大爆炸，
連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
我看她樣子幫忙解釋應該是一時沒辦法忍，Ｓ也說應該是，就睡一睡突然尿了，為了
Ｓ這個戳破，又花了一番工夫才哄好萌萌。時間不太夠，我如果溝通超過兩小時會有點過
勞，所以我們趕緊問問最後一位還沒有好好聊到天的寶寶，她有沒有什麼話想跟爸爸或姐
姐說的。
「寶寶喜歡爸爸～恩～因為很無聊啊，咩嚕跟過動兒一樣他很煩，萌萌不怎想理我啊
，不一起玩。但是玩我也玩不太動，跟姐姐玩也有點無聊。」寶寶說著。「當初幹嗎把我
生下來呢。說起來也沒有甚麼啊，就這樣活著了那就很無聊啊。」
開始了。我一邊傳達寶寶說的話，一邊感到心驚膽跳。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真
的是每一次，我幫人類和自己養的寵物溝通的時候，這些動物都會說出一些很內心的想法
。這些想法，要嘛主人也是這樣想的（也就是寵物反射出主人的內在狀態），要嘛寵物和
主人的相處模式，正是主人和自己父母的相處模式。就好像有一個理論說，人類會複製自
己父母的婚姻模式與對待下一代的方式。同樣的，也會複製在對待寵物上面，因為飼主與
寵物的關係跟親子關係是很相似的。
「我不喜歡去外面。外面的空氣比家裡還糟糕，去什麼有草的地方啊我也跑不太動啊
！曬太陽倒是不錯，只是無聊啊。幹嗎讓自己這麼累呢你覺得我這樣活著有意義嗎。你不
要再跟我姐姐說甚麼了，說了她也會不開心（攤手）。」就算寶寶要我別說給Ｓ聽，基於
溝通目的，我還是照樣把話傳給了Ｓ。
「我啊。有很多的愛也沒用，姐姐愛我萌萌愛我爸爸愛我。可是我就是覺得活著很累
很空虛，我知道有人愛我，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活在這裡被他們愛。我活著是為了讓
他們有人愛嗎？又不是一個東西，他們可以去愛別的啊，不必一定是我啊。難道我為了讓
他們不難過，我就不能這樣想嗎？那你覺得又不能盡情跑跳，常常在家沒什麼事情做的這
樣活著很有意義嗎？對我就是活著而已那我跟一個物品有甚麼不一樣啊。我又不是咩嚕，
有我好喜歡到不能離開的人，我隨時離開可以啊。真不知道我來幹嗎的。我就是不能夠開
心我才跟你說了這些，可你傳給姐姐她也不能怎麼幫我吧？對我越好其實我就越空虛。也
許吧，做為一隻寵物我有我該做的事情吧。那我這樣賣萌應該夠了吧？我看上去很正常很
可愛就可以了吧？」
傳話傳到這裡的時候我忍不住先中斷了，「Ｓ你也是這麼想的嗎？你也是抱著這種想
法活著的？在眾人面前都戴著面具？」
「嗯。跟我黑暗的時候的想法真像。只要看起來正常，乖，會做事，就好了。」
「好啊，那姐姐，如果我哪天走了你不要哭喔，要幫我開心喔我現在這樣沒有比較快
樂，雖然你很愛我，可是我也是莫名其妙的就來到這裡，我真不知道幹嗎被生下來，無聊
啊。」
「她已經昏倒兩次了，我有感覺她好像沒有很想要活......但我們還是很希望他多陪我
們一點，能不能請她求生意志堅強一點？」Ｓ請我傳達這樣的訊息給寶寶。
「那個，我說了你不要太傷心喔......」我很愧疚的說，我經常把飼主弄哭，看來這次
也不會例外。「人類都這麼自私嗎？我對你們也不是沒感情，只不過在這裡我就是覺得無
聊呢。那好吧，是說啊，身體可以到甚麼時候我真的不知道喔。我啊、為了你這句話我盡
量勉強看看，可是你別老是要哭要哭的，反正我們就有點感情了吧恩？有過就好了吧？沒
有關係啊也許以後我會當什麼別的來找你啊。有時候被當病人久了我也覺得自己很麻煩。
我沒愧疚啦，你也不用愧疚了。」
「好吧......我也是這樣，真的能懂寶寶的感受。」Ｓ回答。
「那偶然碰到也就偶然的分開了都不是誰的問題，讓他別哭啦。」我問，「Ｓ你沒哭
吧？」
「有啊哈哈哈。我眼淚很容易掉下來。當初我們不知道萌萌懷孕 去打針拔牙 才知道
萌萌有寶寶 結果他早產 寶寶就水腦了......我一直覺得我如果早點發現，不要讓萌萌麻醉
，可能寶寶就會很健康。」
「我知道啊，但是那個時候妳就不知道這件事齁！你知道了就不會做了，而且我才不
是因為水腦而不想活，我是活著很無聊，跟我健康不健康沒所謂，我快樂不快樂也跟健康
沒所謂啊！就是一個莫名其妙被丟到一個地方的感覺你懂嗎？一覺醒來我就在這裡？很麻
煩啊還有個身體，小身體啥都不能做。我看著你們人類我都有點羨慕，可以做的事情太多
了什麼電視啊手機啊跑跑跳跳之類的。」
「我說你啊，別不知足了，人生啊狗生啊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知道自己是誰，自
己在哪，自己要幹嗎。你曉得我只知道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嗎？前兩個我都沒法找，你可
以啊！我只知道我是寵物我要賣萌，我就有得吃有得喝，有人愛我這哪啊我是誰我在幹嗎
，全部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煩死了。」又來了，我又碰到一個會對主人說教的寵物了
。
「人生啊就是這麼一回事嗎，活著就是這麼一回事，不怕！我都不怕你怕甚麼？失去
了也會有再得到的時候，沒有甚麼是永遠的。」
寶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還真不知道她是什麼來投胎的，感覺像個老頭子而不像一
個瘦瘦弱弱的小女生......嗯，小狗啊。
我們的對話在這樣讓人百感交集的情況下結束了，畢竟這場溝通最主要的目的本來是
為了解決狗兒們會尿尿在床上以及咩嚕喜歡一直舔人的臉造成主人困擾的問題，從沒想到
這樣一個並不想活，卻很清楚知道自己正活著也清楚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的小狗，在這個
晚上同時教導了兩個雖然活著，但活得沒有那麼明白的人類。
想想，可以活著真好，能當人類真好哇。溝通結束後我替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在醇厚
的香氣中邊感激著自己還在呼吸，雖然這是一條那麼跌跌撞撞地才走過來的，充滿苦楚但
也有快樂的人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