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待定義的我的三十一歲、尚待定義的臺灣(2)

作者: th11yh23 (腦沙拉手術)   2012-03-10 14:37:32
(續)
  加入《大學新聞》後,我也認識了《大學論壇》的社員,當時這兩個學
生刊物好像是姊妹刊物或許說是難兄難弟更洽當。陳菊當時二十四、五歲,
算是大姊頭,也很有大姊頭的份量。我記性不好,有些人名不復記憶,實在
可惜。印象中,《大學新聞》最常接觸的是李美慧、張俊福、陳素香、陳連
順、黃毓秀、林嘉誠、陳玲華、林蒼祥、黃振銘、粘榮發、陳瑞仁等人。歷
史系研究所學長林瑞明也常參與活動,我記得他邀請過吳濁流先生來參加座
談(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前輩文學家,印象深刻)。《大學論壇》則是謝明達
、吳重義、李美夏和曾國隆等人(後來才認識蕭裕珍、蘇煥智)。鄭優屬於
《臺大法言》,至於田秋堇、吳乃德、邱義仁、林正杰、史非非(范巽綠)
等人,好像是透過陳菊小姐認識的。陳菊也帶我去見當時在臺大農學院圖書
館工作的蘇慶黎小姐。我記得蘇慶黎很有小姐的樣子,皮膚白皙,很清秀,
但講起話來,眼神和表情給人一種堅忍的感覺。
  陳菊常帶著我們一群學生到處跑,不是拜會某人,就是打點小雜。在總
是下著小雨的冬天,搭小貨車去發選舉傳單也是陳菊安排的。我記得我生平
第一次到鶯歌,就是那時候。由於人手不足。我就一個人站在小貨車上,在
風雨中聽著宣傳車播放的音樂和競選口號,車子停下來,我就下來發傳單。
有時人們會多看我一眼,好像對這個「學生樣」的我有一絲的好奇。我記得
鶯歌的房子大都矮矮的。
  回程的宣傳車,由於過了規定的時刻,不能播放錄音帶,車子在死靜的
黑夜中急駛,我頂著風,感覺很孤獨,感覺前途茫茫。
  那次選舉是一九七五年「動員勘亂時期自由地區增額立法委員六十四年
選舉」。好不容易才有的「增額立委」選舉,現代年輕人已經不知道什麼是
「萬年國會」了。當時報紙抹黑黨外人士,黨外有可能當選的就是郭雨新,
媒體聯合圍剿他,儼然視他為社會公敵。郭雨新是臺大校友(臺北帝國大學
附屬農林專門部畢業),弘憲二哥為了打破一般人的成見,建議大家穿臺大
校服為郭雨新發傳單,讓社會知道臺大學生支持郭雨新。陳菊很支持,由周
弘憲和謝明達負責聯絡學生。我一時找不到校服,還去借一件來穿。於是陳
菊帶著我們一群學生,約七、八位,浩浩蕩蕩搭車到宜蘭,我們上宣傳車之
前換上卡其色校服。宣傳車沒開多久,突然後頭出現一輛灰色吉普車,不知
道大家誰喊大家下車分頭跑,二哥臉色鐵青,要我跟他一起跑。我想他一定
緊張極了,他已出過事情,如果再帶著妹妹出事,如何向家人交代?我們真
的是作鳥獸散,各自逃竄,後來大家卻又都集合在一起。事後我實在是不清
楚,大家如何又能集合在一起。總之,我也嚇到了。搭公路局車子回臺北時
,天色已暗,從車窗望著萬家燈火的宜蘭平原,感覺一種遙不可及的遼闊。
  我們的「壯舉」只維持幾分鐘,頂多十分鐘吧。年輕人畢竟是天真的,
就算沒被特務車子追,只憑我們穿臺大校服,在宜蘭街頭兜幾圈,哪真能扭
轉媒體長期以來所塑造的黨外形象。
  那年我大二,我一位學長家住蘆洲,家裡收了某候選人的買票錢,一票
五百元,他家人丁多,換得四千五百元,後來給他做一套西裝。原預期當選
的郭雨新,一夜之間被金錢打垮。前面提過,我數字感很弱,但「四千五百
元」這個數目竟然牢牢印在我腦海裡。當然打垮他的不只金錢,還包括大規
模做票,於是而有姚嘉文、林義雄兩位律師為郭雨新先生打的「虎落平陽」
選舉官司。
  話說回來,我讀高三時,有一天上午家裡(嘉義縣大林鎮)接到一通電
報,是臺大法學院發的,內容簡短,大意是:「令郎有事,請速來院一談。
」我父親看了電報,即刻出門,打算到車站搭任何一班可到臺北的火車。我
的母親正在廚房,炸東西,沒講話,一直沉默著,我也一直看著油鍋噗哧噗
哧的,那天好像天色有點暗,母親的臉色跟著很黯淡。終於母親說:「會不
會被流氓打?」像是自言自語,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回答。等過一個漫長的下
午和傍晚吧,父親回來了,一臉高興,說法學院院長韓忠謨先生還跟他說令
郎很優秀,做的事沒有錯。我只記得和法學院學生刊物《臺大法言》有關,
直到為寫這篇文章,才問清細節。
  當時大哥是《臺大法言》總編輯,社長是法代會主席陳紀元(法代會主
席即是當然社長),由於審稿問題,以及邀請胡秋原、朱文伯先生座談等事
,學校逼著他們兩個「讓出」《臺大法言》,他們堅持不退,導致層層上報
,最後學校高層決定以退學處分,二哥說他和陳紀元都想好;退學就退學,
就去當大頭兵,當完兵再考插班。但院長韓忠謨先生一直在擋這件事,最後
大概想出「親情計」,把家長找來勸退。二哥回憶說,家附接到電報,以為
兒子已經被抓走(sa-khi),進到法學院院長室,看到二哥坐在裡面,整個心
才放下來。二哥說,家父口袋中還帶著青年黨朱文伯和陳翰珍等先生的電話
,萬一兒子被抓,打算向青年黨元老求救。二哥說,當時年輕,真的就想堅
持到底,也不覺得被退學有甚麼了不得,韓院長畢竟閱歷深,知道退學的嚴
重性。結果二哥被記一個小過,陳紀元兩個大過、兩個小過、留校查看。導
致學校要把二哥和陳紀元退學的「情節」,現在聽來簡直「匪夷所思」,簡
直「不可思議」。但是我們的確就是活過那樣的一個年代——近日得知,海
軍儀隊上尉區隊長金陵先生為了和雷震先生的女兒美琳小姐結婚,遭軍方記
兩大過處分,並被調離原職,同樣感到不可思議。家父已經過世了,我無法
再問他這件事,但要到此刻,我才比較了解,何以他回家時「一臉高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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