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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重溫雷利史考特（Ridley Scott）執導的《人魔》（Hannible，2001），雖然它的
評價不及前一集《沉默的羔羊》，但仍不失為一部值得反覆賞析的驚悚犯罪電影。飾演吃
人醫師漢尼拔萊克特的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堪稱《人魔》的精神象徵
；影史上變態殺人魔何其多，就屬他詮釋的吃人醫師最讓人神迷。優雅、睿智、博學跟上
流社會的品味，形塑這個角色最危險致命的外徵。跟他交手的FBI探員史黛琳，在《沉默
的羔羊》由茱蒂福斯特（Jodie Foster）飾演；兩人皆靠此片贏得影史上重要且亮眼的地
位。在續集《人魔》，史黛琳則改由另一位女星茱莉安摩爾（Julianne Moore）演出；若
茱蒂福斯特將一名菜鳥見習生那股面對初生之犢不怕虎的感覺完美呈現，那茱莉安摩爾更
成功帶給人成熟幹練、獨當一面的女性探員形象，畢竟《人魔》時空背景設在《沉默的羔
羊》的十年之後。迄今，我還是最喜歡茱莉安摩爾在本片所飾演的探員史黛琳。
曾交出《異形》、《銀翼殺手》的雷利史考特，掌鏡驚悚戲路已是老經驗，所以可以感受
到《人魔》的步調或畫面顏色，都很有雷導自己的思想。影評覺得沉悶，我卻覺得適中，
穩健的敘事方式或許不像當代一堆重口味恐怖片，但這反而更能讓人慢慢浸淫品嘗。編劇
在文本上也作了不少修改，像故事結尾部分，漢尼拔寧可砍斷自己的手藉此逃脫，也不想
傷害史黛琳一根寒毛，但湯瑪士哈里斯（Thomas Harris）的原著小說卻是將他們兩人配
成一對，漢尼拔在史黛琳身上找回一絲人性上的愛戀。因此，這也或許是漢斯季默（
Hans Zimmer）把配樂性格設計得這麼優美、有如文藝愛情電影的背後因素吧！
在聆聽專輯之前，首先我們來看CD曲目的標示。有沒有注意到有些曲子註明著「對白」、
「對話」的字樣？因為打從序曲〈Dear Clarice〉開始，漢尼拔在電影說過的一些重要台
詞，都被混錄在樂曲中。像這種編輯方式真的是非常討厭，根本就是在干擾純音樂的聆聽
！為此，專輯評價也大打折扣，因為對樂迷而言這就是畫蛇添足，完全毫無必要。
回到音樂上，漢斯季默為《人魔》設定一共五款以上的主題動機，旋律性相當豐富。像序
曲〈Dear Clarice〉就可以分成三段：第一段是前面的下行女聲（曲子最前面的電子陰森
氣氛作得也很棒）、第二段是漢尼拔講完話之後揚起的陰鬱弦樂、第三段則是弦樂結束之
後的鋼琴彈奏。有趣的是，鋼琴彈奏很自然地接上第二曲，也就是巴哈（J.S. Bach）的
世界名曲《郭德堡變奏曲》（Goldberg Variation BMV 988），由鋼琴家顧爾德（Glenn
Gould）演奏，然後季默再加上一些細微的恐怖音效，連接至第三曲〈The Capponi
Library〉的驚懼電子氣氛。
此段《郭德堡變奏曲》的鋼琴獨奏顯然已是漢尼拔的代表曲，《沉默的羔羊》就用它當作
漢尼拔攻擊精神病院警衛的背景音樂，形成靜謐樂曲／殘忍暴戾的對比張力。《人魔》也
不例外，所以特別收錄這段，彷彿是漢尼拔個人的主題音樂，也表示這個恐怖角色崇尚古
典音樂、高級藝術的老習慣。
除了巴哈的經典，季默還讓他的學生克勞斯巴戴特（Klaus Badelt），為本片另一個古怪
恐怖的有錢富豪馬森維傑，重新設計改編小約翰史特勞斯（Johann Strauss）的圓舞名作
《藍色多瑙河》（An der schönen blauen Donau op. 314）作為維傑的主題曲。所以，
如果我是國高中的音樂教師，我一定會向學生介紹這段充滿美麗、浪漫、貴族激情與暴力
氣質的改編版；請仔細聽樂曲愈到後來愈扭曲可怖的模樣吧，最後甚至轉調成極度黑暗的
懸疑管弦。樂曲結束前一分鐘的時候，突然插入一段優美悲戚的下行旋律；這段是史黛琳
的主題，也是漢尼拔與她之間曖昧不明的情愫樂章，而它在第八曲〈Virtue〉有絕佳的動
人演繹。
人聲和音、豎琴跟小提琴獨奏的和諧聲波，讓〈Virtue〉有著整張專輯最為亮眼的愛情旋
律，甚至略帶一絲巴洛克音樂的收尾技巧。聽完會讓人覺得：「哇，這麼淒美的旋律，真
的是那位常搞英雄情義的漢斯季默寫出來的喔？」像這類弦樂描寫，在第11曲〈To
Every Captive Soul〉則有更深度的演出。這段音樂用於電影最後漢尼拔自砍手臂、再次
逃離法網並跟史黛琳訣別的對話場景，而季默處理弦樂起伏動盪的技巧，有如《神鬼戰士
》那段他的最愛〈Am I Not Merciful?〉，語氣平靜、裏頭卻波濤洶湧。當然，這段是《
人魔》跟《沉默的羔羊》在音樂上最能呼應的部分，因為《沉》片配樂者是經營弦樂描寫
的專家霍華蕭爾（Howard Shore）。
第十曲〈The Burning Heart〉也充滿著弦樂演繹，並將〈Virtue〉的下行旋律跟〈Dear
Clarice〉的女聲合音巧妙揉合，組成另一種包含優雅、懸疑、美麗的樂章形式；不過它
還是沒有上述幾曲的精彩張力。若要談論張力，整部作品當屬第九曲〈Let My Home Be
My Gallows〉，簡直是「BRAVO」等級的精彩演出。
它用於片中漢尼拔殲滅義大利警探的整段過程，而季默大量使用唱詩班的聖潔人聲、弦樂
、豎琴以及闇黑的電子聲效來鋪陳這段驚心動魄的殺人戲碼。首先在38秒出現的電子低音
動機，可視為提高警覺的象徵，因為它在電影內往往跟隨著義大利警探，彷彿在運籌帷幄
些什麼東西。接著人聲出現，搭配有如心跳聲的電子節奏，鋼琴跟跳動的弦樂也隨後跟進
，驚悚氛圍作得十分精采好聽。從2分51秒開始蹦出的和聲與索命般的鐘響，就像描寫月
黑風高下的顫慄感，帶出新一波的緊張高潮，討厭的是漢尼拔對白錄音再度出現，干擾這
段高潮的鋪陳，最後再以升調的和聲告一段落，並穿插令人驚艷的古典女高音詠歎。在7
分10秒之後，樂風一轉，進入〈Dear Clarice〉的陰鬱弦樂，隨即爆頻發出陣陣黑暗可怕
的斷奏；一聲巨響後，8分58秒突然發出有如艾略特高登索（Elliot Goldenthal）在《夜
訪吸血鬼》讓人頭皮發麻的樂器噪音，意指警探已經肚破腸流、吊死在黑夜中的圖書館窗
外。本曲戲劇段落豐富、層次收尾俱到，是專輯最棒的驚悚演出。
專輯還有另一段側寫漢尼拔在佛羅倫斯殺人的音樂，即〈For A Small Stipend〉、〈
Firenze Di Notte〉兩段連續樂曲，相形之下它們顯得比較像是動作驚魂片配樂，電子節
奏極重，音效環伺其中；當漢尼拔成功把對方作掉的瞬間，電子音效乍現，彷彿畫過一刀
，樂曲最後再以悲傷的弦樂作收，不過這弦樂內容比較沒特色，較屬於功能性。第五曲〈
Avarice〉是我滿喜歡的一段懸疑音樂，沒錯我指的就是樂曲前段；之後的《七夜怪談：
西洋篇》仍有借助這段音樂作發展，而且那種叮叮噹噹的不安感還頗有趣。
除了上述古典樂曲的改編、揉合優美與黑暗恐怖的主題動機，季默還邀請愛爾蘭作曲家派
翠克卡西迪（Patrick Cassidy）為《人魔》打造一首專屬的歌劇小品〈Vide Cor Meum〉
，男、女高音詠歎的歌詞內容摘自但丁於1295年創作的《新生》（La Vita Nuova），也
就是片中漢尼拔向義大利警探之妻致贈的詩稿。這段音樂尊貴優雅、美麗精緻，曲調溫和
平靜，儼然是整張專輯跟電影內最讓人驚艷的主題曲。但，我老是被曲子最後面那一段刺
耳的恐怖魔音給嚇到，雖然可以理解這是漢尼拔醫師向各位聽眾掰掰的用意，我卻非常不
喜歡這種畫蛇添足，亦如專輯所收錄的電影對白。
總之，時間證明《人魔》是漢斯季默迄今最優美古典的黑暗驚悚作品。若談論恐怖電影配
樂這一塊可以作到何種優雅又具聆聽價值的高度，《人魔》絕對有它的定位。
4.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