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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聯一夜之間分崩離析成十五個國家那天起，一晃二十年過去了，今天我們再拿出普列
漢諾夫先生（1856～1918）的遺囑，發現他就像神話裡的 魔法師一樣，他的所有預測在
那個曾經以世界第一大國自稱的國家身上一件件地實現。
再讀普列漢諾夫的政治遺囑
一、誰是普列漢諾夫？
這個名字貌似已經漸漸湮沒在歷史的潮流中了，但若是學習馬克思主義的人不知道普
列漢諾夫，那他一定不能算個稱職的學者。馬克思卒於1883年，他還沒 來得及看見社會
主義陣營的劇烈動盪就已然辭世。而普列漢諾夫是在1918年去世的，那時十月革命剛剛結
束，雖然也沒看到他為之終身奮鬥的國家的最後悲劇， 但他晚年時已多多少少地觀察到
了布爾什維克黨的所作所為，所以他對蘇聯的未來徹底絕望了。在中國我最為佩服的應該
是陳獨秀，雖然他一直被視為政治上的叛逆 者。陳獨秀在國民黨當政時毅然決然地組建
了共產黨，成為後來制衡國民黨最大的政治力量；而在共產黨執政時，他又選擇了被共產
國際視為叛逆的托派；當他晚年 時，他推翻了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信仰，告訴世人：沒
有議會制度、沒有多黨制衡就永遠不會有真正的民主。
而對於普列漢諾夫，他把一生中40多年的時間獻給了 革命事業，從一個熱衷於巴枯寧思
想的民粹派分子變成一個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直到臨別之際，他又對馬克思主義中一些
不成熟的觀點做了全盤否定，被布林什維 克徹底拋棄。但他依然對共產主義抱著深深的
信念。甚至與馬克思相比，我更願意承認普列漢諾夫先生在整個社會主義理論體系中的地
位。1918年2月，他看到 列寧野蠻解散立憲會議的行為後，留下了這份遺囑，直到1997年
才公佈於世。
在這點，我很是為他感到遺憾，因為1997年是個很尷尬的年份，若是在蘇聯解 體的1991
年他的遺囑就被公佈的話，我想他或許還會被一些人銘記，可1997年的世界，已走向資本
主義陣營的國家不會在乎他的這份遺囑，而還在堅持社會 主義意識形態的國家更不會把
這份遺囑當作什麼稀罕物，所以一個偉大的名字就這樣被遺忘了。他在社會主義拼搏的歷
史上徹底被拋棄了，被布爾什維克冠以出賣無 產階級的惡名，一如當年陳獨秀被自己一
手創建的共產黨誣衊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一樣。可歷史是不會說謊的，即使蘇聯的體制再
怎麼抹黑過他、再怎麼隱藏他的名 字，我相信他給人類社會留下的這些最真誠的話語是
無論如何也不會被拋棄的。
二、遺囑的大背景
在1918年初，立憲會議最終選舉結果揭曉：707個席位中，布爾什維克得到175席，占
將近25%。而社會革命黨得到410席，超過一半，即使算上 其中40席的左派革命黨，社會
革命黨的席位依然遠遠超過布爾什維克。列寧相當不滿意此次選舉結果，1918年1月5日，
立憲會議開幕。會前，列寧下令彼得 格勒全市戒嚴，調集布爾什維克軍隊開進首都。布
爾什維克代表到場後，提出立憲會議必須按“人民委員會”的要求，把權力交給蘇維埃政
府並自行解散。這個要求 遭到立憲會議多數代表拒絕。布爾什維克因此與左派社會革命
黨代表退出會議。會議大樓隨即被軍警包圍。在暴力威脅下，議員們不得不于次日凌晨4
點離開會場。 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宣佈解散立憲會議。
普列漢諾夫先生在他的遺囑中提到：1917年10月，積極支持列寧的人不超過俄國人
的1％。如此看來，布爾什維克獲 得俄國執政權的這件事怎麼看都不是合法的。但是當時
俄國人民群眾的素質比較低，在那種情況下是暴力奪權最好的土壤。你不聽話，我就收買
你；你不服從，我就 逮捕你，甚至暗殺你！普列漢諾夫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即使他對於
列寧有很深的感情（維克多.阿德勒曾開玩笑說普列漢諾夫與列寧如同父子），但人之將
死、其言 也善，臨終前他用盡自己最後一口氣寫下的遺囑雖然沒能挽回滅亡的命運，可
總算不會汗顏地離開世界。
三、神奇的預言
現在我暫且不對普列漢諾夫先生的預言作出什麼評論，我把它們一一列出，請大家作
出評價。
預言一，對無產階級專政的預測：我認為，馬克思所理解的無產階級專政無論現在還
是未來，永遠不能實現。因為知識份子的人數會超越無產階級成為一個新的階層，甚至工
人就其教育程度、文化程度、世界觀來說也會提高到知識份子的水準，在這種情勢下無產
階級專政將是荒謬的。
預言二，對資本主義未來的預測：資本主義是一個靈活的社會結構，它對社會鬥爭作
出反應，不斷變化、人道化，朝著接受和適應社會主義個別思想的方向運 動。既然如此
，資本主義就不需要掘墓人。在任何情況下，資本主義的未來令人欣羡。野蠻的民族資本
主義，野蠻的國際資本主義，有民主因素的自由主義資本主 義，自由民主主義資本主義
，有發達的社會保障體系的人道民主主義資本主義——這是資本主義演進可能出現的幾個
階段。我認為沒有必要嘗試預言資本主義最後階 段的具體特點，在這一階段中資本主義
因素和社會主義因素可能長期並存，相互競爭，互為補充．在此後資本主義可能自己會緩
慢地、毫無痛苦地死亡，但為此至少 需要一百年，也許幾百年。
預言三，對未來布爾什維克黨員的預測：布爾什維克党的黨員人數近來激增．但是這
並不意味著它的有覺悟黨員人數的增加，因為絕大多數入黨者甚至不瞭解科 學社會主義
的基本原理。一些人相信列寧的思想和布爾什維克的許諾，將成為他們領袖意志的盲目執
行者；另一些人入黨是為了及時從“革命的餡餅”上撈到一塊大 一點兒的，他們將只會
投“贊成票”，此後將變成黨的官僚。他們將比沙皇官吏還要可怕，因為執政黨的官員將
干預一切，而所幹下的一切只對“黨內同志”負責。
預言四，對布爾什維克政權演變的預測：列寧的無產階級專政將迅速變為一黨專政，
黨的專政將變為黨的領袖的專政，維持領袖權力的起先是階級恐怖，後來是 全面的全國
恐怖。布爾什維克不能給人民以民主和自由，因為他們一實施民主和自由，馬上就會喪失
政權。列寧很清楚這一點。既然如此，布爾什維克除了恐怖、欺騙、恐嚇和強制，就別無
道路可走。布爾什維克的垮臺是不可避免的！布爾什維克指望的恐怖是刺刀的力量。但眾
所周知，坐在刺刀上是不舒服的，20世紀是偉大 發現的世紀，啟蒙和急劇人道化的世紀
，將推翻並譴責布爾什維主義。我設想列寧依靠全面的恐怖將取得他執著追求的國內戰爭
的勝利。在這種情況下布爾什維克的 俄國將處於政治經濟的孤立狀態，不可避免地變成
一個軍營，那裡將用帝國主義來嚇唬公民，給他們開各種空頭支票。但遲早有一天人人都
將清楚列寧思想的謬誤， 到那時布爾什維克的社會主義將像紙牌搭的小房子那樣坍塌。
預言五，蘇俄即將面臨的四大危機的預測：饑荒危機、崩潰危機、社會經濟危機和意
識形態危機，其掌權時間的長短全看他們究竟會栽倒在哪一次危機上。他估 計布爾什維
克可通過將左派社會革命黨人趕出政府、唆使覺悟不高的工人去反對富裕農民和中農、組
織大規模沒收糧食行動等來度過饑荒危機。為了對付崩潰危機， 布爾什維克會發動大規
模內戰，並利用階級恐怖和戰時法律實際上除掉所有持不同政見的人，可借內戰之機在全
國實行戰時狀態並將崩潰的責任推到階級敵人和外部 敵人的身上。第三次危機是布爾什
維克1917年為了向左派社會革命黨人讓步而埋下的定時炸彈：使土地社會化，儘管綱領中
最初計畫的是國有化。這是政治經濟 性質的危機。布爾什維克只得向農民發動全面戰爭
，並消滅其優秀部分，即善於勞動和願意勞動的農民。克服第三次危機後，布爾什維克還
可維持許多年，直至出現 第四次危機，即意識形態危機，即布爾什維克政權開始瓦解為
止。非凡的人物或許可以延緩這一進程，但絕不能改變這一進程。
我相信大家在讀這些預言時一定像我一樣驚訝，尤其是他的一些預測並不僅僅在後來
的蘇聯實現了，在我們過去幾十年甚至直到現在還能看到一些他預言的影 子。值得一提
的是，對於這些預言的時間普列漢諾夫並未給出一個年限。先生大概覺得占卜是一件很不
體面的事情，他一再強調不願毫無道理地猜測，所以他對於他 的每一個論斷都給出了充
分的證明，而這一切是不能輕易加上一個年限的。其實普列漢諾夫先生給出的論據僅僅是
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完全是他豐富的歷史學識帶給 他的直覺。
他在文中這樣提到“一個懂得過去，明瞭現在，認識歷史事件的相互聯繫、繼承性
和制約性的人，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有憑有據地預見未來。”這也就是他 為何能夠如先知
一般將蘇俄未來七十年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胡耀邦總書記過去也常常給部下抄這樣一段
馬克思語錄：對歷史事件不應當埋怨，相反地，應當努力去理 解它們的原因，以及它們
的還遠遠沒有完全顯示出來的後果。普列漢諾夫做到了，而那些尸位素餐的蘇共官員們卻
不願意做這些。畢竟真正面臨未來的厄運時是要有 很大勇氣的。
普列漢諾夫曾經也對列寧的繼任者抱有很大希望，希望一個真正瞭解科學社會主義
的人上臺後至少能夠盡最大可能減緩厄運的到來及後果。很不幸地， 列寧的繼任者是斯
大林，他把領袖的專政發揮到極致，直到後期，農民的每一隻羊、每一頭牛甚至都要徵稅
。有人說蘇聯的解體是戈巴契夫一手造成的，其實不 然，歷史是有巨大慣性的，斯大林
留下的禍根遠遠不止經濟崩潰那麼簡單，當一個國家擁有能夠毀滅全人類的核武器、而它
的人民卻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那這個政 權勢必會毀滅。
四、政治遺囑忽略大弊端：公有制
普列漢諾夫先生同任何人一樣都沒能擺脫當時的歷史局限性，他太過熱衷於馬克思主
義，卻忽略了馬克思主義體系中最大的一個弊端：公有制。其實當時的普列 漢諾夫已經
在土地所有權等方面觸及到了公有制的弊端，但並沒有進行系統的闡述。他在遺囑中依然
對公有制青睞有加。那時歐洲正淪陷於戰火之中，資本主義的發 展停滯不前，所以蘇聯
式高度集權的計劃經濟的成果就顯得尤其可觀，後來斯大林模式在最一開始的時候也表現
的不錯，可這種類型的經濟發展一定不會是長久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公有制的弊端就
會愈發凸顯，這種類型的經濟模式與那種高度集權的政治體制的作用力與反作用力是相當
明顯的，隨之而來的政治恐怖不會比經濟 崩潰好多少。其實實例都不太遠，如柬埔寨紅
色高棉的殺人機器、東德的秘密警察、朝鮮和平時代的大饑荒、甚至我們曾經的文革，你
以為這些都是偶然的嗎？你以 為這些只不過是社會主義發展道路上的一點小小的挫折嗎
？當今的人不能否認馬克思主義的偉大與光輝，可是也不能因為自己是一個打著馬克思主
義旗號的國家就否 認背離過馬克思主義，更不能否認馬克思主義體系自身的缺陷。階級
鬥爭、公有制經濟，這也是馬克思主義的一部分，那這些就因為自己是馬克思主義的一部
分而不 能被質疑嗎？
100年前的普列漢諾夫已然把蘇聯的路途看得如此清楚：無產階級專政會變為一黨
專政，再變為一黨領袖專政，這樣的專政是要靠恐怖統治來維持 的。“讓反對自己的人
永遠閉嘴”，這其實是每一個領導者的想法，甚至是每一個普通人的想法，並非僅暴民和
獨裁者所有。但是這樣的想法無論是對於普通人還是 對於領袖都必須加以遏制，否則將
會演變為無窮災難。專制者和暴民們會通過殺戮來讓反對者閉嘴，而真正偉大的人會讓自
己變得更完美來讓他們閉嘴。當然，後者 絕不是偶然性的，而是要有一個法律和制度的
保障。普列漢諾夫，這個終身並未得到太多實權的人可以置身事外將未來的發展看得如此
清晰，可真正的手握大權的人 是否能把這一切看得清楚呢？抑或是為了自己的權力不願
去看？不知道，但普列漢諾夫先生作為一個真正的的馬克思主義者留下的這份遺囑，是否
應該引起當代人的 覺醒？是否也該讓我們這個在GDP飛速增長的大國靜下來想一想自己的
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