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哈娜和慧聞聊天的時候，我沏了一壺紫蘇茶。
「喝一些吧，可以緩和一下緊張情緒和一天的疲勞 。」我為慧聞和哈娜倆各自斟上了一
盞茶。
我很確定慧聞沒辦法像我和薇拉一樣能夠主動調整自己的內分泌和生理反應。一方面因為
她是宗教圈的人，大部分信仰虔誠的人都對於以不自然的方式改變人體構造抱持著不積極
的態度。另一方面，還是因為這類型的零件都偏貴，普通人不會沒事在自己身上裝一個腦
幹校準裝置。
慧聞感激的接過這杯紫蘇茶說：「謝謝你，飯後像這樣放鬆一下真的很有幫助。」
「慧聞，能跟我說說妳想去地下城的理由嗎？還有，妳會些什麼，HGPA應該不至於雇用一
個什麼都不會的人來參與地下城搜救行動吧？」
「嗯，我想你先入為主了，政府不是只有委託HGPA進行搜救，還有很多慈善團體跟宗教團
體也有參與。」
「那麼妳的老闆是......？」
「我是彌勒的使徒。」
「有情宗？」
「沒錯。」
我知道這個教派，他們不禁七情六慾，認為在慾望中能保持理性是一種修行，不過他們並
沒有因為順從慾望而顯得缺乏自制能力。
接觸、理解、厭倦，是他們修行的三大步驟。求得個體心靈的寧靜與自由被他們視為達成
目標的必要技能，他們認為放下執著有助於更全面的審視過去的因緣、現在的局勢及未來
的果報。
就像前面所說的，他們的目標不是為了個人的解脫，他們活動的最終目的是讓從古至今所
有的有情眾生皆能復活，好在五十六億七千萬年後迎接彌勒，以便讓眾生一起得渡。以生
存者的角度來看，是相當有大愛的一個團體。
「好，妳算是回答我妳老闆是誰了，但妳還沒有告訴我妳憑什麼能進入地下城，我想應該
沒有任何一個教派會派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人去送死吧？」
「有情宗就會啊，我們徵求志願者的唯一條件就是自願。只不過大部分的人都知道自己擅
長做什麼不擅長做什麼，像這種出生入死的場合，一向只有經驗豐富的人可能涉入。」
「聽妳說得妳好像身經百戰似的。」
「算是吧，我九歲的時候漢帝國入侵巴蜀共和國，我是那時期的戰爭孤兒，我們宗派裡和
我有相同身世的人很多。」
我點點頭：「巴蜀共和國解放戰役，七年多以前，漢帝國以解放為名併吞了巴蜀，所以這
些年妳都......」
「掙扎、逃亡、求生，流落街頭、偷渡、難民營，都不是些令人愉快的回憶，但肯定是些
有意義的時光。
我十二歲的時候逃到了南海聯邦，在那裡尋求政治庇護，我在珠海難民收容所裡接觸了有
情宗，他們給了我受教育的機會。
然後，兩年前新漢以領土被侵略為藉口，撕毀了與南海聯邦的和平條約，戰事又起。我們
有情宗的南海支部改制成了戰時避難所，因此支部裡大部分的人都撤出了福廣地區，我就
是那時候跟著大家一起從香港搭船來到台灣的。」
「那麼，慧聞，説真的，妳會些什麼？」
「為了活下去，我什麼都會。我傷害過別人，懂得用槍和用刀，偷竊、野外求生、見機行
事，我懂的東西不算多更不算精，但是夠我一路跌跌撞撞的長大了。只是，能夠選擇的話
，這些事情我寧可不要會。」
「我想妳應該很明白，繼續再這樣子出生入死下去，殺生與被殺都是無可避免的吧？」
「我懂的，我對於承受任何因果業力都有心理準備。」
「那妳為什麼還繼續在這種危險場合遊走，在地下城中有妳要的東西嗎？」
「沒有我要的東西，但如果我不進來，我不希望發生的事可能會發生。」
「會發生什麼事？」
「戰爭，戰場擴大，獨裁政權向外擴張。」
「妳指的是漢帝國嗎？」
「沒錯。」
「我想妳應該知道妳一個人改變不了什麼吧！」
「我知道，但該做的還是要做，而且也不光是阻止戰爭，在地下城中確確實實有人感受到
恐怖與痛苦，身為有情宗的一員，我們都沒有辦法忍受。當你知道世界上有某個人在受苦
，你的惻隱之心會讓你沒辦法安安穩穩的做任何事。」
「妳們沒有辦法安穩，我想那是因為妳們有真正的慈悲心。」
「你難道不是嗎？」
「慈悲心我當然有，但那不是驅使我進入地下城唯一的動力。HGPA願意支付一大筆錢雇用
專業人士參與地下城的搜救行動，錢是其中一個因素。
再來，台北地下城要是不在了我會蠻頭大的，畢竟我唸書的學校在那裡，獲取知識是我無
聊人生中唯一經得起時光考驗的娛樂，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東西還真的得要去地下城才買得
到。然後最重要的，我們神木兄弟會有個成員在地下城出事的時候人就在那裡。」
「神木兄弟會指的是哈娜剛剛說的那些人嗎？」
「大致上是他們，不過不包括知籥，他只是我學弟而已，雖然他很有本事，個人能力與心
理素質也都不錯，但他太年輕了，關於他還有很多必須要觀察的地方。」
「太年輕？他如果是你學弟的話，你也大不了他幾歲吧？」
「別以貌取人喔，我並不是普通的學生，我的在學資格並不是透過一般的就學管道取得的
，我比他大了非常多，只是乍看之下看不出來而已。」
「好吧，那是誰被困在地下城了？」
「林嗣延，我們神木兄弟會的羅漢腳園丁。」
「林嗣延......這個名字，是同名同姓還是......？」
「噢！妳不用覺得奇怪，就是妳想的那個人，他身為HGPA的創辦人，能活個六、七百歲不
是相當正常的一件事嗎？」
「哪裡正常了！？你知道在我的故鄉，有多少孩子連十二、三歲都活不過嗎？」
「別緊張，妳的憤怒我能理解。我和嗣延也是在戰爭中互相扶持走過來的。」
「？」
「鵝鑾鼻燈塔搶灘事件，台菲大戰，嗣延失去了戀人以外的一切，我則失去了父母。」
「但那比HGPA的創辦還要再早了一百多年啊！」
「對啊，像是嗣延這樣有遠見的天才，被整個社會冷落個一百年，一點都不令人意外不是
嗎？」
人類最愚昧的一點就是，我們總是被動的接受新科技帶來的壞處，然後再滿頭包的想辦法
彌補，可是一旦我們先預見了即將發生的災難，又會畏首畏尾的裹足不前，就是這種遲疑
拖慢了文明的發展。
「我和嗣延早在HGPA創辦之前就已經擁有相當多關於人類基因的知識與技術，但一切都礙
於法規與整個社會的道德觀，對複製人的恐懼，對基因科技的無知，還有對永恆生命的汚
名化......有太多的包袱讓我們放不開手腳。
但是在戰後的復興期間，因為醫療及人力需求，我們得到了很多機會，HGPA也在那之後找
到了資金來源，不過礙於法令，當時我們的研究活動全部都見不得光。」
慧聞看著我像是在小酒館裡看到一個被美術學院婉拒入學的偏激政治狂。
我和嗣延並沒有獨佔壽命延長技術的想法在，但為了讓這些技術能真正進入人類社會中，
我們需要更長的壽命去進行政治與文化上的推廣，所以我們優先將這些技術使用在自己身
上。
「後來，經過了一百多年的努力，我們放手讓HGPA商業化後，就將這間公司的經營交棒給
嗣延的外甥女。雖然說他這個外甥女對我們有點過河拆橋，但至少這整件事都沒有違背我
們兩個的期望太遠。
現在，我們正要進行下一個步驟，我們打算替HGPA多創造幾個商業上的競爭對手，我們想
要讓永生事業平民化、低價化、客製化，好讓死亡的恐懼徹底從人類社會中消失，而嗣延
卻在這時候從地下城中失聯了。」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去地下城嗎？」
「這個很難說，他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要去地下城閑晃，誰知道呢，也許只是去見個朋友，
也許只是去聽場演講，搞不好還只是去買一些補給品，住在台北盆地周圍的人要去地下城
的原因他都可能有。」
「我想既然你們跟HGPA有這麼深的淵源，那麼林嗣延的基因和意識存檔你在紅檜亭這裡應
該有備份吧？」
我點點頭。
「那能不能以人工大腦暫時先喚醒他的意識檔案，了解他的可能去向，這樣子下次突入地
下城，我們可以針對他比較有可能出現的地方進行搜索。」
「蠻值得採納的意見，不過我想先把薇拉的主要意識找回來，而且妳也該休息了。」
「是這樣子的呢！」慧聞說著說著肩膀就垮了下來，看得出來她該休息了。
「飯廳樓上是我們這裡的客房，那是一間十二人用的通舖，有一間客用的衛浴設備，以今
天來講只有妳跟薇拉兩個住客，可能會顯得有點冷清吧。」
「呵，好像真的有點大，哈娜你要來陪我睡嗎？」
「哈娜晚上都不睡覺的。」哈娜搖搖頭。
「噢，是這樣子的啊。」
「不過哈娜可以陪妳聊天聊到妳睡著。」
「沒關係的，我睡前也是有些工作要做。」
「什麼工作？」
「誦一些經，打打禪。」
「打禪是什麼？」
「哈娜過來，這個拿去。」我把一些關於佛教的常識壓縮成一個意識方塊遞給哈娜。
「妳自己看看吧，慧聞該去做他自己的事了。」
我目前把哈娜的心智年齡設定在七歲幼童的程度，這是一個相當好問的階段，如果不打斷
她的話，她真的會跟人聊天聊一整晚，這樣慧聞就不用睡了。
「好，那麼哈娜妳就自己去玩吧，我去休息了。」慧聞對哈娜説。
「我不是去玩，我是要去巡邏！」哈娜氣噴噴的一邊說著一邊往樓上的客房走去，過了一
會兒那隻可愛的三色貓從樓下她的窩裡跑到飯廳裡。
「大家晚安！」她跟我們打了個招呼之後就自己從西南方的窗台跳出去了。
其實她就是去玩，但是貓科動物的夜行習性和敏銳的感官對於夜間的保全還是相當有幫助
。
送走了哈娜後，我就帶著慧聞和薇拉上樓，客房是個長方形的空間，西南邊是客房的浴室
和廁所，而西北和東南兩側則各擺放了三組雙層床，西南側的三張雙層床邊上下舖各有一
扇小窗，哈娜的二重身躺在中央靠窗戶的下層床上。
我讓薇拉躺在哈娜旁邊的那張床上，然後切斷與她的聯繫，接著我指著浴室對慧聞說：「
妳請隨意吧！我就不打擾了。」
慧聞點了點頭，我則離開客房往上爬。
等等回到位於樹頂的套房，我便將殺手鐧和小眼鏡擱在桌上。我掏出了腰包中的藍鳳凰羽
毛，稍微端詳了一下後就把羽毛擺在小眼鏡和殺手鐧旁邊。
該讓我這具凡胎肉體休息一下了，我在自己的個人專用浴室裡洗了個澡，換上睡衣後躺到
了床上。
我舒服的伸個懶腰，閉上眼，稍微感受一下棉被、床墊以及枕頭帶來的柔軟包覆感，然後
在睡意襲來之前稍微整理了一下今天的各種回憶以及思緒。一直到呼吸變得緩慢，全身的
肌肉變得鬆弛，手腳、五官的感覺變得遲鈍，在睡眠的臨界點。
『連線—夢遊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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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故事的時候不要有壓力，我一直是這麼想的。
畢竟這娛樂。
如果有哪個地方寫的聱牙難懂，那是寫的人有問題。
我最怕我沒發現自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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