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車站時，寒風朔朔，千卉拉了一下萬安給的外套抵禦冷風，原先身上的衣服濕答答的
，在戰鬥中破損嚴重，冷得直打哆嗦。她知道萬安仍怒氣難消，說道：「師父，那個人身
上開的是紫荊花，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就是好人？」
「不、只是覺得你對他的態度好像特別刻薄...？」
「對他尖酸刻薄？至於嗎？！我和他沒半點關係。」萬安的嗓音忽然拔高，他意識到自己
失去冷靜，說道：「哼、我對每個人都是這種態度，不因人而異。」
千卉莫名挨了一頓脾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兩人之間曾有什麼過節。
「妳端看一個人的外貌來判斷好壞，不知道這世上有人面獸心、獸面人心，也有獸面獸心
之人，碰上巧言令色之人，早晚吃虧。我也能裝得正義凜然，在人前侃侃而談大道理。」
「像剛才那樣？“敝人教導無方”、“請問道長尊姓大名...”」千卉捏起嗓子，學起他
的語調，倒有幾分相似。
萬安瞪她，千卉又道：「一個人可以說謊，言不由衷，裝作道貌岸然，但身上開的『花』
不會騙人。像師父跟我一樣都是雛菊，那人是紫荊花，都是很好的花種(註1)，唯有天性
善良的人才會開出這種花哦。」
「天性善良？哼、那又如何？善良可以當飯吃嗎？妳說的那些花有多好我偏偏不愛，我喜
歡的是石楠花，被妳歸類在不好的花種吧。」
千卉有些哭笑不得，兩人的互動向來如此，素無師徒長輩、上司下屬之分，只是萬安在外
人面前極好面子，偏要裝出嚴師樣子，刀子嘴豆腐心，私下又無甚架子，和事務所眾人打
成一片。
萬安繼續說道：「和妳異乎尋常，能看見人身上『花卉』的眼睛恰好不同，承芳是一名
『聞嗅師』，天生異能鼻子靈敏，能聞到情感的味道，喜怒哀樂不必多說。他以此做為施
術手段，在各類異能中也屬罕見。」
「是啊，我在火車上看見他使用一種名為『鏽鐵』的味道，能在瞬間展開『境界』，是預
先在法器上寫錄好術式嗎，很厲害的。」
「能用到『五味金屬』(註2)中的鏽鐵，不錯嘛，但單單好是不夠的。身為聞嗅師，他對
人的情感變化非常敏感，愚行痴昧依賴人類的負面情緒為食，他不可能沒注意到。」
「妳的衣服被浸濕的部分是鹹的對吧，是海.水.。」
「咦真的欸？」千卉聞言舉起手臂，衣服上的味道已經淡了不少，湊近一聞確實有股海水
的腥臭鹹味。
「除了道法，妳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學。」
※
承芳呆愣愣站在月台，乘客熙來攘往不斷，手裡緊緊捏著一張名片，那是萬安怒極拂袖而
去，千卉匆匆道歉後塞給他的。
上頭印著「萬福金安 怪異相談事務所」幾個大字。
有地址、電話、事務所簡介。
捕獲到火金狐的那個夜晚，狐狸身上像起火燒著一般，閃著怵目驚心的艷紅。狐對他說道
：「年輕真好，現在你還聞不到，等你到達那個『境界』，能聞到『五味雜陳』的味道，
再來找我。」
那是什麼意思？
承芳舉起事務所名片，若有所思。曾經不明白的事情，昏暗不明的道路，現下豁然開朗，
該做的事情已然明確。
搭上這班火車通勤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長在末節車廂好大一朵。為什麼被人忽視了
呢...？因為沒有危險性？他撫摸過怪異的外殼，眷戀不已。
每日上下車往返他都會順手投餵一些用不著的餌料。這玩意有潛力，能長到多大呢，放任
不管的話遲早會出亂子，到時他已經不搭這班車。呵，這是每日奔波辛勞的一點補償慰藉
。
在人世浮沉，餵養愚行痴昧，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
註1：雁筑身上開的花是夾竹桃，故千卉沒有提起。
註2：五味金屬即流金、爛銀、染銅、鏽鐵、壞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