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電腦徹底拆掉的過程嚇壞了F，無辜來陪伴的她，說了好幾次「要不要吃布丁！？」
像哄一個情緒障礙的孩子般，妳嚇壞了一向爽朗的她，而她並沒有準備好迎接妳的崩毀。
雖然，妳自己也並沒有準備這一切。
要說妳有多不識抬舉，也許翻偏整個中國文獻曾記載過的形容詞，都不足以道盡如此揮霍
必遭天遣的妳。
妳的全世界就這樣屢屢動搖，妳弄壞了一個又一個玩具，老天丟給妳一次又一次機會、幸
運地讓妳看見一段又一段緣分，而妳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總到某個時刻妳睜著眼看著漆黑
的夜，一片靜默裡妳問自己「妳啃嗜的靈魂還不夠嗎？何必把自己預知的離別塞給別人！
」
沒有人知道，妳從來都感覺自己是虛幻的，妳患得患失，預想著每一張妳鍾愛的朋友臉龐
因為妳掛滿熱淚，妳的完美主義接受不了去想像一個面無血色的身體被當作妳，憑人弔唁
。
在腦海裡，妳害怕著並排演著各種關於死亡的場景，終於得到一個荒誕的結語，「為了死
，我才這麼奮力活著。」妳知道總有一死，或遲或早，也許安寧也許猙獰，但妳之所以撐
著，只是盡量延緩心底最深的恐懼，妳害怕知道自己正在傷害這些妳人生裡得來不易的友
情，妳害怕自己無法安排自己的葬禮，妳還沒寫完所有的遺書。
累得無法闔眼，妳抱著F痛哭了起來，連布丁也失去神奇的療育功能，妳忽然知道自己可
能永遠拋不掉那個詛咒，總是不得已的必須把愛妳的人往外推，妳不得不地傷害，傷害愛
妳的人也傷害妳自己。三十七歲之前，妳從不曾如此脆弱，但在那之後，妳偶爾對一個不
受控的自己感到陌生而焦慮；妳開始懷疑，那是妳忽然封閉所有書寫管道從靈魂深處生出
來了的救贖，她用妳不熟悉的方式解放妳的心傷，用眼淚、用憂鬱、用破壞、用切割、用
叫囂和以牙還牙。
妳恐懼，卻並不時常能即時恢復過來，
妳總是感覺到疲憊，妳太累了。
F驚醒了妳，妳意識到她微微顫抖著，終於停止這些費解的舉動；而電腦，那部存滿老回
憶，裝著1999硬碟、2004硬碟、2010硬碟、2014硬碟的電腦，已經支離破碎的攤在眼前。
妳忘了一霎那跟多少回憶告別，多少人飄過腦海，多少已經記不住的再回不來……
F 握住妳的手，大辣辣個性的她從未如此展現柔軟，溫和的她說
「 沒事了！
沒事的，
我們會跟每個從前一樣走過的。」
那溫暖終於融化了凍結在妳指節上的血，緩緩的，溫暖的紅色流淌下來，而她拉著妳沖洗
著被灰塵、主機板碎片嵌住的傷口。她用鑷子夾出一塊有一塊小碎片，擔心著弄疼妳，妳
卻沒有知覺，妳只想告訴她，又害怕得不知道怎麼開口，終於眼淚不受控地墜跌，妳還是
說了～
我要是有一天還是殺了自己，
你們會怪我嗎？
我從沒有這麼害怕過，
一直以為也一直知道自己很堅強，
但我想，
我終於不只是身體重病了，
心靈也殘廢了……
妳知道妳的眼淚已經停止不了，想要哭乾前半輩子的無動於衷。而 F終於濠淘大哭，將妳
搖醒；妳靜下來，看著像孩子受驚一樣痛哭失聲的她，責怪起自己的肆無忌憚，妳實在不
該成為妳在乎的人的累贅或包袱，因為在乎妳應該成為他們的依靠、微笑的理由、遇到任
何人生風浪都可以找到的避風港，而不是現在這般。
妳替她擦乾眼淚，把自己鍾愛的布丁讓給她，這舉動讓她破涕微笑，而妳並不清楚那中間
發生了什麼轉折，只覺得那個帶著眼淚的微笑好美，妳知道妳好喜歡看到摯友的微笑，從
沒有這麼依戀過這樣形而上的一種氛圍。
F 終於恢復她海派的個性，開始一邊整理妳的殘局一邊連珠砲似的講著話
「要是妳真的死於感冒，真的感覺很孬～
電腦不想要也可以送給需要的人啊～
啊不就還好我真來看妳，不然多恐怖～
我跟妳說喔～
這幾年已經太多朋友上天堂了，妳要乖……
要加油……
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啊～
怎麼可能是妳過不去？
多少人的秘密和痛苦記憶都在妳這，
都靠妳過渡，就是妳不可以過不去……」
然後，
她看著妳眼眶又開始泛紅，而妳終於、終於、終於握緊拳頭低下頭，顫抖著講出那
串話……
我想，我不像以前那麼勇敢，
怎麼辦？
而她望著連眼淚都控制不了的妳，經過好幾分鐘，忽然說
「那就換我們吹跑妳的烏雲，
幫妳掛上笑容，
跟妳以前為我們做的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
妳忽然想要信仰神，哪個宗教無所謂，妳只是想找個誰去感激，感激這種妳不知道為什麼
會擁有的幸運，感激這場人生裡始終有些摯友相隨；卻不一會兒妳便清醒過來，因為想起
了那個原被認為值得感激的誰，也奪走了一個、一個與妳靈魂共生的摯友。
我想，妳會終生難以擁有信仰，
雖然我相信，擁有信仰會讓人生的最後一些路程心靈更平坦些，脾氣這麼倔的妳，想必還
是那樣吧！
那樣自以為豪邁地認為，該痛的就痛，無論是身體的或心靈的，反正，結局都一樣，不過
一死。
妳無可置信的樂觀著，於是向死而生，
因為知道終有一死，才這麼奮力活著、那麼深愛身邊的每個老靈魂的微笑，才一直堅持到
現在，妳不，妳絕不傷害妳深愛的人，妳會撐下來，跟每個從前一樣。
加油！加油！加油！妳可以的，我知道。
今天，在某些人的世界
可能是我的忌日吧！
dayend.L 2017.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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