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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醫校長名叫謝獻臣，當我還在高醫念書時，他幾次見到我，總是開玩笑跟我 "邀功"說
："你得感謝我哦"。感謝什麼呢？他說，感謝他幫我擋住 "上面的" 壓力，否則我老早被
退學。
我故意開玩笑反問他說：你不是高醫院長嗎？不是高醫最大的嗎？怎麼還會有 "上面"？
他說，他不但在校外有黨政軍等 "上面"，就算在校園內，他也不是最大，調查局和警備
總部乃至救國團在校內的勢力都比他大，都是他的 "上面"。
他說，我有三個時間點差點被退學，有一次是他硬是以個人前途為擔保，給擋了下來。那
是1986年民進黨黨建黨時。他說，"上面" 打算把我退學，他提出反對說："高醫有三千個
國民黨，難道容不下一個民進黨？"
我不知道這 "三千" 數字指的是什麼。高醫那時應該有幾千師生，也許他的意思是說，這
年頭，一面倒全是國民黨員或國民黨的支持者，難道容不下一個唱反調的？
我還記得高醫安全室幾次對我講到一個數字，不是三千，而是兩千八。他們說，"你反對
戒嚴，反對政府，但你知不知道，我們高醫有兩千八百票對你一票！"
另外還有兩個退學的壓力點，一次是1986 05.19，台灣近代史上第一次有計畫的群眾抗爭
，集結地點在台北龍山寺，目標是前往蔣經國當總統的總統府抗議，訴求是要求解除長達
38年的戒嚴。我是那次活動主要參與者之一。
另一次是我在高醫校園內 "非法" 集會，上台演講公開主張台獨，時間應該是1987-1988
年左右。
那段時間，高雄中山大學或台南成大也開始有一些學生抗議事件，報上或情治單位往往一
口咬定是我在背後策動，其實我哪有那麼無聊。
我的黨外活動完全都在校園外，我對校園內的事務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不認為當時例如羅
文嘉等人在台大高喊的什麼 "教官退出校園" 或 "校園民主" 或什麼 "學生活動中心總幹
事普選" 等等有何意義可言；我怎麼可能浪費時間在校園內搞這類小表哥小表妹、撒嬌式
的所謂抗爭。
但是，一些南部地方媒體及情治單位可不這麼認為。他們堅信這些學校的學生抗議事件都
是我在 "背後" 策動。我說，我若想要幹些什麼，我就會明著來，我不會搞什麼暗中背後
策動這類舉動
謝院長說，主要是因為我公開主張台獨，高醫若不辦我，很難對 "上面" 交待。那一次，
差點真的被退學。記者跑來問我這些事，說高醫透露風聲，可能必須對我有所處置，問我
的看法。我說，我沒有看法，我只有三個字回答：硬碰硬。
媒體隔天披露說我打算硬碰硬。所謂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我若決心連命都不要
，怎麼會怕你退學？
不久，也許我玉石俱焚的強硬態度，使得高醫院長的 "上面" 那些人態度軟化，結果不但
沒退學，還一直有學校高層要請我去吃大餐，說咱高醫都是一家人呢。
講這些只是要說，別說是三千人對我一人，就算全世界六七十億人對我一人，我也不曾在
基本的善惡是非美醜上有過一絲懷疑。
亞里斯多德曾給 "真理" 下了這麼一個 "定義"：
“To say of what is that it is not, or what is not that it is, is false,
while to say of what is that it is, or of what is not that it is not, is
true. (把不是說成是，或把是說成不是，即為假；把是說成是，不是說成不是，即為真
。)
真理自然有各種形式，各有不同的認定方式，有些真理純屬相對，各有看法，見仁見智，
例如各種政治主張或意識形態；但也有這麼一些真理卻是：只要是人，理應都會有一致的
看法，就像邏輯那樣無可置疑。
人們之所以連這樣一種顛撲不破的真理也能毀棄，也許是因為他被某種眼前立即可見的利
害所矇蔽。
至於說到現實政治。依我看，這兩個黨都在自掘墳墓。綠的這墳墓是挖給大家跳的。但是
，如前所說，檯面上所有這些人以及各類菁英，絕不會掉進這個墳墓中；他們照樣吃香喝
辣。
至於國民黨，我聽馬英九昨天還在講說要加強改革，這其實也意味著他將把墳墓越挖越大
。這墳墓跟綠營那一個不一樣，藍墓只埋葬藍色的黨，而綠墓卻是把整個社會都給埋了。
國民黨的確早已今非昔比。二十幾年前，如果有人跟我說我有一天會說國民黨一句好話，
打死我也不會相信。但事實卻擺在眼前。
我不敢說它已全然脫胎換骨，但至少這十幾年來，它的確朝著一種遠較過去良善的方向走
去，所作所為基本上是以社會長遠發展及體制之長治久安的利益為考量。
李登輝那個引黑金勢力進入政壇的混蛋，對台灣社會有句描述倒是很傳神，他說："水清
無魚"。意思是說，搞得烏七媽黑，雨露均霑，大家都有好處可撈時，大家就會賣命，團
結一致對外。可是，水若清澈透明，無私人利益可圖時，大小魚全跑光了。
在台灣這樣一種環境中，聰明人是不會去做什麼改革的；民進黨很會喊口號，但你何曾見
他做過什麼改革？反倒全由國民黨給執行了。黨內改革亦然，一個黨越來越好，一個黨卻
以光速般的速度急速毀壞。
北島有詩云："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國民黨一點都沒有失敗
，它只是求仁得仁。
就好像過去幾十年來經常有人對我冷嘲热諷，笑我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始終原地打
轉。其實說原地打轉還太抬舉我了，應該說是日益沉淪，校長變校工，越做越基層。
就以政治上來說，就連那些比我資淺的，都老早已經當上部會首長，而我呢，卻連當個戶
長都感覺很吃力。是我失敗了嗎？當然不是，這不叫失敗，這只是求仁得仁。
一個黨的選民，如果因為黨做出一些對於整體社會有利但卻對於某一部份人不利的事，因
此就唾棄它或改投它黨，這樣一種選民，其實也沒什麼好抱怨，他不也已經見到他所想看
到的後果。
一個人，除非智能有問題，要不然，如果他在政治上略有涉歷，不可能不清楚在這樣一個
社會中應該怎麼做才能取得最亮麗的 "通行證"；反過來說也一樣，若有人硬要給自己豎
立一道 "墓誌銘"，他其實也將得到他所應得的結局。這不叫失敗，這只是某一種社會的
必然法則。
當然，我不是說國民黨敗選 "全部就是" 因為這樣。但求仁得仁卻是一個基本可見的現象
。
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