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抄7之9:Artes Obscuri
前情提要:聽了哈利的發現後,綴歌為了獲取關鍵證據,決意向哈利舉發綠茵家行使黑魔
法。
「我明白了,綴歌,就程序上我必須請妳回答我幾個問題。」
哈利平靜地直視綴歌。
「好。」
「憑藉現影術,我得以多出整整一天於聖埃德蒙茲伯里調查──當地居民非常敬愛綠茵家
族,不光是現在,還包含過去的每一代,幾乎都是。」
「是的,我知道。」
「妳理解這樣的指控將會大大傷害這個家族的名聲?」
──去挖掘、冒瀆那些死者,然後妳便會發現──妳並不了解月桂綠茵。
綴歌咬牙擺脫腦中的黑之女王,頷首:
「……是的。」
湖水般的翠綠眼眸毫無漣漪。
「那麼,請妳簡單敘述妳認知的黑魔法為何。」
──在萬物初開之時,一切的魔法萌自黑土﹝Kemet﹞。
──隨著發展茁壯,人們將其開枝散葉為七,是謂七藝﹝Septem Artes﹞。
──原理三術﹝Trivium﹞:古代文字、天文、算命。操作四技﹝Quadrivium﹞:變形、
符咒、草藥、魔藥。
──精通七藝者被稱為全人,他們是追尋「黃金」的偉大巫師,抵達黃金的過程被稱為昇
華之道,隨著見解分歧,全人們的研究各行其是,逐漸演化為兩大學派。
──心靈與智慧的道路。
──生命和肉體的道路。
──其中後者時常直視死亡的陰影,走在後途上的研究往往又被喚作Artes Obscuri──
「黯淡無光之術」,然後漸漸地以更俚俗的方言流傳開來,到了近代,只要是碰觸到生命
本質的魔法,都會被冠上這樣的稱呼……
──「Dark Arts」
「──以上就是關於黑魔法的定義,據我了解,這論點一百年來都沒有變動,若是尼樂勒
梅出生在現代,他也會被歸類作黑巫師。」
「……回到綠茵家族吧,他們使用黑魔法的證據是?」
綴歌委委託出這兩天的經歷,包括綠茵姐妹的真實年齡,以及血咒的轉移與後果。
「原來如此,最後是一個小問題:請問月桂是如何瞞過允入之書提早兩歲入學?」
「很簡單,她們是在島上出生的,允入之書只涵蓋英國及愛爾蘭出生的孩童。」
「好,我受理了,我儘快趕赴醫院給妳回覆。」哈利輕嘆:「妳這招,妙麗會很傷腦筋的
。」
「我之後再補償她。」綴歌別過視線,小聲地說:
「還有……還有你,要是你表現得不錯,我也會考慮獎勵你。」
「什──」在哈利錯愕的神情中,綴歌闔上雙向鏡。
「……妳們兩個做什麼怪表情?」
「我在燒水,我需要沖一杯非常苦的黑咖啡來中和一下。」
「我在幫學姐磨豆子。」
「……也給我一杯。」
潘西及金妮煮好一壺咖啡來到餐桌時,見綴歌擺了四份杯具,投以疑惑的眼神。
綴歌指指臥室。
「呼啊──嗯?好香的味道。」
黑之女王伸著懶腰、披頭散髮地自綴歌的臥房踅出。
「哇!她還在呀?」
「妳就是──」金妮手按魔杖,被綴歌制止。
「看月桂與翠菊那樣,今晚實在不要再有紛爭了。」綴歌悄聲耳語:
「等下妳就以平常心同她相處,也算幫我個忙,好嗎?」
綴歌是真的很想知道,這位感受敏銳的葛來芬多女孩,能從黑之女王身上察覺什麼。
黑之女王睡眼惺忪、渾然不管週遭。
「潘西,我要吃餅乾!要加很多奶油的那種。」
「好好好……」潘西無奈地捲起袖子走向流理台。
「妳不是不願意碰麵粉跟酵母嗎?」
「……做餅乾不需要酵母。」
綴歌拉開一張椅子,朝黑之女王招招手:
「瞧妳的德性,妳躺了整天嗎?我幫妳梳整齊。」
「好──」黑之女王打著哈欠、輕佻地跳步過來乖乖坐下。
綴歌從她頸後撩起長髮輕輕理順,像極了捧著幅金色掛毯,她的髮質和翠菊、月桂並無殊
致,既蓬又捲,宛若神話裡的金羊毛,要全部搞定著實得花些時間。
黑之女王瞇著眼,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樣,但注意力隨即又轉移到潘西端來的盤中物。
「烤好囉──喂、吃慢點小心燙!」
「妳們……也未免太寵她!」金妮總算逮住機會插嘴。
綴歌及潘西面面相覷。
「我……不這麼認為,她畢竟頂著月桂的臉蛋,這種待遇算合理……嗯……」
「唉唷,而且我們打不過她,拿她沒輒呀。」
「……」金妮默默地就座,跟著啜飲咖啡。
「好啦,總算是梳好了。」綴歌悄悄地藏了些落毛進衣袋裡。
「嘻嘻嘻。」黑之女王搖頭晃腦,看來非常滿意。
「……前陣子真是多謝指教,下次我一定會奉還的。」
金妮指的是女王祭的比賽結果。
「回報?不用啦,那是應該的,妳不要再石化人家就好囉。」黑之女王不以為然地道。
「石化?妳在講什麼?」不只綴歌,連潘西也聽得話中不對。
「就聖誕節的時候我勸她不要再玩那本日記,她竟然拿日記扔我!我頭一閃日記就掉到廁
所裡啦!」
三人全都不由得站了起來。
「咦?妳們是怎麼啦,我說了奇怪的事嗎──」黑之女王捂著頭:「等等、我剛剛、這些
記憶──」
綴歌一靠近她,靈擺便瞬間蛇立起來,尖端指著綴歌眉心恫嚇。
金妮潘西馬上拔出魔杖,但兩道咒語僅僅擊中黑之女王護身的屏障咒。
「妳到底是……」
黑之女王泫然欲泣地望著綴歌搖了搖頭,隨即施展消影無蹤。
綴歌緩緩地捧起她遺留的半杯咖啡飲下,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杯滋味格外苦澀。
「梅林的鬍子啊……」
金妮活像胃裡被塞了一磅的柏蒂蛞蝓豆,怔在原地。
「金妮,妳懂她方才所述的內容對嗎?」
金妮抹了抹臉,自懷裡掏了只金屬扁瓶,把瓶中液體倒入咖啡後仰頭灌下。
潘西擔憂地看了綴歌一眼不過綴歌並沒有理會她。
「……我進入霍格華茲的第一個聖誕節,那年許多學生選擇留校,哈利、榮恩、妙麗、我
,還有妳們也是。我發現她和派西在城堡裡躲起來約會,而她──則發現我持有那本日記
。」
金妮的表情漸漸變得蒼白。
「我當時很混亂,滿是憤怒與恐懼,把日記用力朝她扔去打掉了她的眼鏡,她鏡片後的眼
神非常可怕,簡直連靈魂都被看透似的……我不知所措地放聲大哭,之後的情況我記不清
楚,但在復活節我又重新得到日記後,腦子裡最急迫的想法就是要命令蛇妖殺死她──!
」
金妮,那不是妳的錯,是黑魔王的意志。這句話綴歌怎麼也離不了口,尤其整齣事件是魯
休斯一手鑄成。
「後來所有人都安慰我是受害者,叫我無須介意……可是那些可怕的念頭確實曾經存在我
心裡!天啊我本來快要忘記的……當蛇妖在圖書館找到她時,她讓妙麗緊盯著手鏡,自己
饒富趣味地觀察蛇妖……」
金妮喘著大氣,又拿出金屬扁瓶連乾數口,連帶潘西也坐立難安起來,披起外套就要出門
──
「妳別想溜去抽菸唷!今晚妳得陪我兒子。」
「咦,可是……」
「沒有可是,讓我或金妮來哄都是事半功倍,以後妳會很常和詹姆相處,最好把這習慣戒
了。」
潘西哭喪著臉,與金妮兩人洩憤般狂啃餅乾。
到頭來,妳終歸是潘妮洛普假扮的嗎……綴歌微微的有些失望。
綴歌把口袋裡的毛髮灑在桌上。
「妳們施展消除咒看看。」
倆人依言照做,但毫無變化,黃金光澤並未轉化為棕。
「這下奇怪。」
「消除咒畢竟跟毛糞石差不多,是種通用解,無法適合所有情況。」
「正確,不過我幾個月前才以這咒語解除她的變身。」
「要將這加入變身水嗎,雖然機會不大,也許可以向島上巫師社群詢問。」潘西苦笑,顯
然她很清楚要找到剛好製作完成的變身水十分渺茫。
「最好不要,要是這頭髮有問題,服下變身水會帶來極度嚴重的後果!」妙麗當年光是喝
到貓毛治療就花了一個多月。
「什麼意思,難道她不是人?」金妮啞然失笑。
「在妳眼裡她是嗎?」對綴歌而言,黑之女王簡直是個來自過去的幽靈。
「欸,妳倒是解釋一下呀?」「好啦好啦,她就是這樣嘛。」
綴歌沒理睬金妮的抗議,逕自跺步至窗台。
仰望星空,理固當然沒有天蠍座及射手座的蹤影。
隨著季節越發接近十月,夏季星座們現身夜晚的時間極為短暫,且角度貼近地平線,非常
難以觀測。
要在十月舉行儀式,也太勉強……
翠菊應該沒有騙我,可是她的理解正確嗎?黑之女王與白之女王,真的是象徵著星座?
翠菊恐怕擁有這世間最深厚的天文造詣,如果在儀式解讀上綴歌有什麼機會超越翠菊,那
肯定是對於芙蘭馬份的體認,無人能出綴歌其右。
芙蘭馬份其人,總是率性而為、無拘無束,一言蔽之,是那種傳奇故事裡趨之若鶩、見於
現實則避之惟恐不及的角色。
精於天文的她,多半是將當年夏季夜空中的天蠍射手座、以及彗星這幾個元素信手拈來,
隨興創作了這一魔法。其後綠茵家族要怎麼運用如何存續,她毫不在乎。
以每年十月都有的流星雨取代彗星,正是綠茵家的手筆,雖然從夏季移到十月讓黑白騎士
變得有點尷尬,總比期待七十六年一度的彗星要強得多。
所以女王的兩位術者在原始版本肯定非指星座。
女王祭、女王祭,是女王,也是祭品。
驀地,綴歌似乎領略翠菊何以不願分享記憶。
綴歌長嘆一聲,走回房裡。
「金妮,妳還是去翠菊那兒吧。」
「可是她不准我進房……」
「強硬點也沒關係,抱緊她,別讓她今晚獨自入睡,她現在需要妳!妳要是把千金小姐的
話語同心事畫上等號,就太不解風情囉!」
金妮懊惱地輕拍了下額,恍然大悟。
「為何獅子總是學不會。」綴歌搖搖頭。
「因為蛇總是彆扭蜿蜒。」金妮無奈地笑。
目送金妮離去後,潘西默默將手肘搭在綴歌肩上:
「既然妳都說到這份上,想必月桂那邊也不能落單唄,級長大人?」
「嗯……我會去陪月桂,詹姆就拜託妳了。」
「唉,月桂不像翠菊會請吃閉門羹,但要跟她交談的難度不亞於翠菊,總之妳去了便明白
,祝好運。」
「潘西,接下來事態發展可能會有點危險,我要請妳回不列顛一趟,把詹姆託付給我父母
,然後再幫我辦一件事。」
綴歌摘下藍色鳥羽,別在潘西耳上咬起耳朵。
「妳認真?我可能會被逮捕耶!」
「不會的,技術上那仍是屬於我的物品,有人追究就全推給我。」
「……我要是被關一定死也拖妳下水,妳給我記住。」
「別撒嬌了,時間緊迫,妳趕快動身。」綴歌將詹姆的背帶牢牢繫在潘西身上。
月桂的房門虛掩著,曖曖透出火光。
頭一遭踏入月桂的寢室,裡面又是另一番光景,許多羊皮紙卷與手抄本攤開飄浮於室內,
以各式各樣的語調自行朗讀所記載的內容。
月桂埋首案前,正挑燈夜讀,見綴歌到來,推了推眼鏡:
「妳來啦?我的一飲活死水完成了嗎?」
月桂戴著眼鏡的造型著實讓綴歌愣了半晌,期期答道:
「別、別著急,十月底還沒到,況且妳只是想藉花語傳達訊息,多虧妳的提示我總算搞懂
……」
水仙(Asphodel)的花語是悔恨,苦艾(Wormwood)的花語則是缺席,把水仙球根粉末倒
入苦艾汁,即為「我為我的缺席感到懊悔不已。」
如果我在過去那些重要時刻做出不同的決定,是否就會……
「呵,妳根本不打算配給我。」月桂闔書停下週遭的朗誦。「不過還是請妳放在心上喔,
我想在成為病榻纏綿動彈不得的狀態之前服下。」
「不會變成那樣的。」
「妳一向都不擅長安慰人唷,一千年來綠茵家聚集了多少才能,他們都沒能根絕血咒。」
「妳最近熱衷於研究先人的成果嗎?」綴歌描了眼四周的書籍,全都是魔法書。
「他們很多都是怪傑呢,創作出許多有意思的咒語,雖然大部分是沒什麼用的玩意兒──
」月桂招招手,一老舊紙卷緩緩飄來:
「像是『促進植物生長的魔法』以及『喚來魚群的魔法』,古時應該是在祭典結束後施展
,如今已不合時宜了,可愛得啼笑皆非。」
「綠茵是個很了不起的家族。」
「就是最初的一百年不堪入目,不過在那年代也不算特別殘忍,可惜我或翠菊多半都不會
留下子孫,血咒終於遂了它的使命。」
「月桂……」
「呵,我不是自憐自艾喔,我眼前只想著把握當下──過去僅是個紀錄,而未來是一團迷
霧,至於現在──則是個『禮物』,所以它被稱作『獻敬﹝現今﹞』。」
月桂握住綴歌的手。
「我擁有這麼多禮物,因此過得很幸福。」
綴歌輕撫著月桂乾枯的手背。
「就像妳早上跟我提到,生命的動人之處,不在於呼吸的次數多寡,而是那些令你屏息的
時刻,無論柯羅諾斯(時間)與克洛諾斯(生命),都比不上卡伊洛斯﹝時刻﹞呢!」
「……很浪漫的句子,但我沒說過這樣的話。」月桂歪著頭眨眨眼。
「妳早上來到我的臥房,在浴室門外對我說的呀?」
「我這幾天除了晨禱及用餐、就寢,只待在圖書室,沒有拜訪你們的起居室喔。」
「怎麼會……」
綴歌的確沒有親眼確認門外的動靜,那段對話之後,衝出浴室的綴歌看到了某人。
那個糾纏不清的幽靈。
我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可既然是月桂就沒辦法了。
「月桂,方才翠菊和妳在吵什麼?不介意對我談談?」
綴歌故作鎮定地詢問,很快地、便因月桂的回答大感動搖。
「那孩子令人放不下心耶,她竟然跑來質問我──」月桂困擾地笑了笑:
「──『妳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