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yayaya5566 (優質好文)》之銘言:
: 安安
: 早安
: 大家都知道亞洲人愛比較
: 但如果老了年記大了
: 同學ㄧ個ㄧ個過世了
: 自己會不會擔心呢?
有什麼好擔心的,老同學一個一個過世了,就是要趕快辦同學會啊!
先上圖示範什麼叫「同學一個一個過世」:
https://goo.gl/6jVayx
看到「現在同學芳名」的表格沒有?
看到名字上一個個墨跡不一的「故」字沒有?
藏書界竹野內豐今天來說一個「老同學一個一個過世」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群生於1895年的老人。
他們是日治時代就讀「國語師範學校」的同學。
這學校也就是後來的臺北市立大學以及國立臺北教育大學。
「台灣總督府國語學校」是台灣第一所師範學校,
更與總督府醫學校(今台大醫學院)並稱為兩所台人最高學府。
這些畢業生才華洋溢,家境大多不差,
稱為當時台灣青年中,站在金字塔頂端,最拔尖的人才也絕不為過。
然而無論多有才華、多有權勢的人,誰也無法阻擋時間的齒輪轉動,
我們且把時間快轉到1964年,這群同學已然一群是古稀高齡的老頭矣。
1964年大夥兒七十歲合影
https://goo.gl/1iF92A
1964年,正是台灣總督府國語學校師範部第十期老同學畢業第五十年,
原本同窗六十四人,僅存二十七人,也就是老同學約已沒三分之二,
存者也已是七十歲的老人了。
這些老者眼見來日無多,便商議每年召開同學會,重溫童年樂趣;
於是便以吳朝綸、何禮謙、羅其英、周錫堯等為主要籌備人,
每年召開兩次聚會,並簽名、題詩、攝影留念。
這一班同學,到底有哪些人中龍鳳?
在1964年已經過世的老同學中,最有名的當數藝術天才黃土水;
而當時尚存的二十餘人,隨隨便便指個名字出來,也都是政壇、杏壇、文壇的人物,
舉隅幾位如下:
吳朝綸,字靜閣,新竹人。1936年組燈謎會「的社」,
1959年與黃文虎、來楚庚等創集思謎社,著有《靜閣謎話》等,為台灣謎學大家。
https://goo.gl/hQwwCR
林添奎:曾任中壢鎮鎮長,任內對中壢的經濟、教育建樹頗多。
吳開芽:簡單的講,我們從小唱的「造飛機、造飛機,來到青草地」這首歌,
是他作曲的,威不威?
王永成:鹿港士紳,全台灣有不少人去過他家。
我們去逛鹿港老街時,會經過一座古厝,圍牆邊露出半邊井,令人印象深刻。
沒錯,鹿港鎮瑤林街12號的「三槐挺秀」古宅,就是他家。
https://goo.gl/qaYS3R
好,為了節省篇幅,其他人不一一介紹了,
總之Google一下,很多都是當縣長、校長的人物。
這群老同學遂於1964年三月十五日,在何禮謙在北市重慶南路的住宅
舉辦第一回同學會,與會者十八人。
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舉辦第二回同學會,地點在桃園中壢,
招待同學遊覽石門水庫,大家攜家帶眷,總數有三十人左右,同學實到十九人。
第三回同學會辦於1965年三月,遊覽野柳,午餐後至陽明山賞櫻。
第四回同學會辦於1965年九月,由甘阿炎等輪值主辦秋季同學會,
招待遊覽南方澳、武荖坑等。
此後同學會照例每年春、秋各一次,地點從第五回開始依序是烏來、鹿港、
台北、北投、花蓮、台中、大溪、銅鑼(這一場名曰賞菊會)、澎湖、
白河、角板山、台中。
然而殘酷的現實到來了:從1966年十一月吳節去世開始,
次年張茂振、何禮謙之夫人去世,
1968年去世同學則有謝水全、吳開芽、王永成三人,
1969年過世者為郭福連之夫人、吳萬來。
70年代後,連文瑄、何禮謙、吳太平、黃煥彩、甘阿炎、江阿炎、
江上鵬、郭福連、郭彩鸞、劉清池、林添奎、吳朝綸、官阿勝相繼離開,
至最後一筆紀錄1980年六月羅其英喪禮,還能發電弔訃、親往參加者,只剩六位同學了。
依紀錄來看,這樣的同學會辦了十六次,
最後一次是1974年十月在台中,當時與會的同學六人。
接下來大概是由於每次聚會到場者屈指可數,會不成會,徒增傷悲,
便不再辦全省大會,只剩零星同學的一般聚會;
例如1975年林廠自澎湖來台,老同學特別舉辦歡迎會,到場還有九人。
1976年八月住花蓮的官阿勝、澎湖林廠來台北,遂於林添奎處聚會,九人到場。
1978年官阿勝北上,歡迎會五人到場,也是最後一次同學的聚會,
大夥兒時年約八十三歲。
從頭翻閱這份同學會紀錄,第一頁「現在同學芳名」就教人感慨,
「現在」其實是「現存」,又看同學的名字上一個個新舊深淺不同的筆跡註上「故」,
多麼怵目驚心。逐字為好友題上「故」字,心情是何等沈重?
而這保管紀錄冊的人是誰?紀錄冊一共兩份,內容大同小異,恐怕是正副本,
避免保管者因亡故而遺失;能考慮到這一步,也算是這群老同學深思熟慮,
又極度看開人情事故了。
根據內容有「吳朝綸序並書」和另一本封面的「錫堯私有本」推測,
這兩份紀錄冊應當分別由吳朝綸和周錫堯保管,每次同學會便攜帶紀錄謄寫。
吳朝綸於1979年過世,吳朝綸保管的這一份許是由家屬轉交給周錫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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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次又一次同學會的紀錄,真實感受同學之間的友情,毫不作偽,
包括嘲笑同學懼內而聞虎色變、或在聚會中齊唱學生時代的歌曲、
在車站與闊別半世紀的同學相認、有漢學底子的同學作詩互相唱和,
這是何等歡愉的事!
而紀錄冊後半幾乎都是同學的訃文,凋零的速度比辦同學會還快;
有些人才參加過春季同學會,隔月便離開人間,
不知他在彌留狀態的時候,腦海可會閃過同學相聚時的笑聲?
https://goo.gl/NpwtDY
https://goo.gl/6tjDgg
https://goo.gl/hK52aX
你們大學生約定以後誰結婚就在婚禮順便辦同學會算啥,
我們都是約誰葬禮就順便辦同學會的!
https://goo.gl/PvMDBd
這份資料,讀來讓人感慨萬千,夜裡反覆難眠。
我窺見了人們最真實的一生,二十多人、八十多年的歲月濃縮在幾本冊子上。
所有人將來都會有這一天嗎?回憶這種東西到底是及身而滅,還是精神永在?
他們考慮到自己隨時都可能會死去,特別謄成兩本,吳朝綸序:
「庶幾他日,賭物懷人,緬想今日盛況,永浮腦海中,無時或忘也」,
費了這麼大工夫,為什麼最後還是出現在陌生人開的舊書店中,
最後在一個陌生的小輩手中保管?
答案只有一個,該屆畢業生全部都不在了,
當然不在了,現在還活著的話都快一百二十歲也。
他們的珍貴回憶差一點就無人知曉,最後傳到有緣人手中繼續保管,
讓世人知道他們曾經如此燦爛過。
先前著名的廣告「不老騎士」,敘述一群耄耋衰年的老人,騎上摩托車環島,
尋找年輕時代未完成的夢。我手中的這四冊紀錄,就是真實的「不老騎士」,
他們不騎摩托車,他們用文字、詩詞、相片甚至訃文證明自己存在。
我每次翻出這個文獻,總是自問。
人總要留些什麼下來的吧?
人,總要留些什麼下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