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隔天。
沒有早晨習慣聽到的鬧鈴聲，把崔予馨喚醒的，是早晨的陽光。
一度無法適應那光線，崔予馨對著燦爛的陽光，揉著睡眼。
「嗯…」她喃喃。
是手背先感覺到眼睛哭腫的程度，大腦才跟著意識到其實眨眼的動作沒有辦法像平日運作
的那般流暢。
因為哭腫了的眼睛的關係。
不僅如此，她每眨一次眼就會牽動到那腫脹，幫她複習昨晚的聲嘶力竭。
崔予馨昨天是哭著睡著的。
「…我什麼時候睡著了？」崔予馨揉著睡眼，本能的想找手機，「昨天打給組長，打著打
的就好累…」
手機沒電了。
把手機插上充電線，她把腳擱進軟拖裡踩上，抬眸。
目光抬起的時候，她的視線也跟著滯留了，滯留在門鈴上頭。
「啊…」
她想起昨天深夜的門鈴聲，還有，來按她門鈴的人。
是隔壁的房客。走進廁所，崔予馨的耳根子微微發燙。對方說崔予馨哭得太大聲了，她要
睡了，希望崔予馨可以小聲一點。
好丟臉。
昨天黎蘊嘉沒有接她的電話。扭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花盈滿了洗手台，崔予馨把臉埋進
水裡，像游泳時那樣不斷吐氣。
她需要冷靜一下。
已經二十四歲了，也不是第一次談戀愛，崔予馨卻是第一次在感情裡這般不知所措。
或許是因為兩個人的關係太不對等，又或許是因為她真的太喜歡黎蘊嘉了…
她沒有辦法在這段感情裡站穩腳步，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是慌張的又急又跳。
很慌張，很不知所措。
然後，憑著一股衝動瞎作一氣，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作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比如此刻。
走出廁所，崔予馨拿起充了電的手機時，看到自己撥出去的通話數量，嚇的瞪大了眼。
她皺緊眉，「我到底在幹嘛…」
她逃避似地把手機扔出去，眼不見為淨的那種，但扔的太遠，遠到她站在床旁已經勾不到
的地方。
但沒有用。
「二十五通。」崔予馨不自覺的說出那數字，「我真的是…，我這個超級大笨蛋，我居然
打了二十五通給組長？」
「二十五通，二十五通欸。」崔予馨把臉埋進了手裡，頭本能的縮了一下。
她是想到如果鄭人煒在場，肯定會敲一下她的腦門，然後冷冷地告訴她。
對，傻蛋崔，妳就是打了二十五通電話給人家。
在妳們兩個關係還很尷尬，妳又亂傳簡訊嚇唬人家的時候，妳還三更半夜打了二十五通電
話給人家。
鄭人煒不在現場，但他的聲音好像已經在崔予馨耳際。
崔予馨捏著衣角，忍不住告解起來，「我很慌張，就一直撥電話撥到沒電，我沒想到…」
只是說到此處，她忽然什麼都懂了。
──黎蘊嘉不接她的電話，是不是因為再也受不了她了？
崔予馨的眉頭皺到快要解不開了，「嗚啊…，組長該不會覺得我是神經病吧？」
「恐怖情人？控制狂？」崔予馨覺得自己的小世界就快要崩塌了，她小巧的五官皺在一起
，是要哭了出來，「嗚…，組長，我不是啊，我只是怕妳誤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崔予馨啜泣著悲鳴，「我好笨，為什麼老會把事情越搞越糟…」
任憑悲鳴在小小的套房裡不住的響，但哭到最後，即使滿耳都是自己的哭聲，也知道對事
情沒有任何幫助，崔予馨的哭泣停下了。
她得振作起來。
「我得跟她解釋，對。」崔予馨拍拍臉頰回神，爬上床拿手機，「組長不接我電話沒關係
，但我應該要先傳訊息跟她解釋，這樣她之後才敢接我電話。」
爬上床，手終於勾到了手機，崔予馨對自己說。
她滑開屏幕，開始打字。
屏幕上頭先敲出的字是「組長」，但看著那詞，崔予馨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說不上來。
「現在這不是重點。」崔予馨逼自己忽視那股奇異感，手指又開始往下敲。
接下來她敲出的是「抱歉」兩個字。
「組長，抱歉，我…」喃喃的上頭的文字，指腹不自覺的又停了下來，崔予馨皺眉，「接
下來，我應該怎麼說？」
「我應該先說哪一件事啊？」太焦躁，崔予馨粗魯的揉著自己的眉心，粉嫩的唇瓣不住吐
氣，「先說傳錯簡訊的事情，還是先說我不是故意打那麼多通電話給她的？」
「要怎麼說組長才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崔予馨不住喃喃，手機屏幕上頭的下一個文字打
不出去，像是球勾在腳邊卻踢不出去的足球員，夢魘似的。
她大吐了一口氣，一聲崩潰，「還是不管我怎麼說都沒有用，她已經覺得我很奇怪，再也
不想接我電話了？」
「也是，誰會沒事三更半夜打二十五通電話給女友。」崔予馨捏住自己的耳朵亂喊，「是
我也不會想要理這個人啊。」
崔予馨正亂喊，她剛剛擱在屏幕上頭的文字，卻被一通來電顯示給吞沒了。
見著那來電顯示，崔予馨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
是黎蘊嘉。
「組長？」眨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崔予馨望著手機發楞。
手機便那樣在她面前不住的響。
她是愣了會才回神，「啊，我要接電話。」一陣手忙腳亂，她連忙按下接聽鍵。
「喂，組長嗎？」她對著電話那頭說，卻沒有回音。
她征征然，一切來的太突然，像是逃不出去的人忽然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音，這樣的現實如
同夢境一般不真實，她的反應是慢得可以。
困惑的她低頭望向屏幕，這才發現她接的太慢，電話已經掛上了，並沒有成功接通。
她得打回去才行。崔予馨想，連忙按下通話鍵。
「您撥的電話現在通話中…」
電話那頭，傳來平板的機械女音，崔予馨愕然。
黎蘊嘉也在打給她嗎？崔予馨無暇多想，電話一掛上，她又連忙打了第二次、第三次。
第四次…
這次，電話掛上的時候，崔予馨本想放棄了，乖乖地等黎蘊嘉打電話來，可是她的手機卻
再沒有顯示任何來電。
崔予馨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我再打一次好了。」崔予馨滑開屏幕，是不知所措的令眼底失去色彩，「或許組長也在
等我打給她。」
這般打算，她的手指滑到電話撥打鍵上。
她要打出電話前，一封訊息剛好在這時候走了進來，落在她的視線裡。
『予馨，醒了嗎？我在妳家外頭。』
崔予馨讀到那文字，還沒來得及反應是什麼意思，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經穿上軟拖，急急
的跑到門口，拉開門。
黎蘊嘉就站在那兒。
她望著崔予馨，崔予馨也望著她。
兩個人的視線對上了。
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黎蘊嘉先開口，「予馨，早。」
她說，正說。
崔予馨一雙大大的眼就那麼認真地望著她。
胸口似乎被什麼給塞住了，黎蘊嘉後頭的話一時說不下去。
崔予馨吸吸鼻子，那模樣看起來像是哭了一夜。
黎蘊嘉有些心疼。
「予馨，我…」
黎蘊嘉後頭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胸口已然一暖。
只因在她來得及多說些什麼以前，崔予馨已經一把抱住了她。
緊緊的。
「…早。」
分不出來是誰先開口的，聲音落下時，兩個聲音已經堆疊在一起。
異口同聲。
兩個人的思緒滯在彼此視線交會的瞬間，一時，卻都忘記了怎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