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日落城
第一節 箭弦
話說沅楓在典城發現狄愷這次沒幾天就回來了，比她料想中快了許多。她走到王殿外面，
領頭的侍屬稟報後就帶著眾人退下。城裡紛忙小事不少，他們只是禮節性的過來問候行禮
，愷也不甚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她更沒有理由介意，心下暗自與丹城比較，更覺本族人真
性情。
瓦族新例，大事有她跟一幫謀士定奪，王威望正盛，更可自由自在，不露面就不露面，就
當閉關與祖靈神通，沒人敢來打攪。
不過，大事中的大事，還是要來請示。
她將本是城主官府大廳的門扇推開，穿過燈光幽暗的兩重門廊，踩著深琥珀柚木地板走上
前，瞧見愷穿著一身暗藍色布袍斜坐在主位上，神色挹鬱，一動不動的仿佛雕像。
沅楓想了想，並未問她去了何處、做了些什麼，只輕聲開口：「我王，城外的糧草已全部
收進來，總數足夠使用月餘。另外，夕霧回來了，帶了那個馴鷹的冬青族男孩一起，接下
來如何安置還待定奪。」停了停，她又說，「上次說到統一服幟，有不少繡師都出了主意
，可要現在過目嗎？」
愷靠在檀木大椅內，背脊貼著大理石鑲的椅背，緩緩抬起眼來，與她的目光相接。她眼白
端凝，幾乎泛著藍青螢光，那漆黑的瞳仁更如同深洞黑井，看一眼就像被冰刀刺一下，難
怪沒人敢留在這廳裡。
自從當了王，這面龐、身影雖更華美卻孤絕，如曇花一現，看著就不像這世上的人物。
她原本打算故意避而不談，此刻卻有點心軟，只得嘆了口氣，問：「右祭司回來了嗎？昊
天那邊有些女官，頗為麻煩，不易安撫，或者她可以帶著她們負責祭禮。聖盒呢？」
狄愷聽到這句問話，轉開眼光，移向殿堂的角落，那裡燭光較少，影子比較濃重。她嘴唇
緊抿的看了片刻，低沉的開口：「聖盒？到如今，昊天那邊還有人還心存懷疑？」
「那不是。」這怎麼可能？再往前行進，王的威望只會水漲船高，隨意說句話都堪比神諭
，還要聖盒做什麼。她如實說：「只是方便祭禮之用。那些女人，我原本想分派去方隊中
負責醫診之事，她們卻不願。說以前跟著昊天只需在祭禮上跳舞，日日穿著穿美麗的衣裳
，她們除了保養指甲、塗脂抹粉之外什麼也不懂，也不願意學。」
從古至今，物族女子多被豢養，外貌最是要緊，翠重華山上連這種習氣也學到了七八分。
根本不需要守在家中也並不柔弱的瓦族女人有些因為長的美，自以為奇貨可居，寧願當男
子的玩寵，過著奢侈嬌逸的生活，卻沒想一旦好景不再又該如何。
「昊天這蠢貨。」愷冷冷說，「將那些人分發給羽。我族沒有家畜，只有戰死的野狼。」
喔？沅楓揚揚眉，給羽，可是要她們見識女人該有的樣子？想著那群鶯鶯燕燕學人拿起弓
箭，被羽的粗礪大氣嚇得花容失色的模樣，她又覺得有幾分有趣：「好。那我就去辦了。
」
除了這些少數，其他人都順從了。愷早將大權放給祭司，昊天雖有野心，無奈瓦族女子體
力上本就與男人無甚區別，之前在他治下不受重用的大多數現在有了出頭機會，歡欣鼓舞
的聽從沅楓號令，拿劍的拿劍，管事的管事。男子們原本擔心全家都上了戰場無人照料老
幼，沅楓及時建起扶老營與撫幼營，尊著王命妥善照料新生的胎卵與還在牙牙學語的嬰兒
，一切用度從公中支付，族人只需照班表輪值即可。如此倒是更有成效，長者幼童們聚居
在一處也有伴。
此事本就是瓦族慣例，大多鄉野散居的族人都習以為常，倒把昊天的勢力架空了一半。
「那夕霧呢？還有服幟。」沅楓問了這句，忽然感到異樣的森冷氣息，驚訝的細細體察，
確認了，「這是……妳的功體怎會忽然增加這麼多？」
「或是天意，」愷的嘴角挑起，似乎是一個冷笑，「既如此，萬事俱齊，傳令下去，準備
出征。」
「是。」沅楓見她如此鬥志昂揚，不自禁的面露喜色。她躬身，用手心貼著自己的心臟處
，姿勢優美標準的行禮，屈膝時滑綢褲管輕輕搖曳。這長褲末端閃爍暗綠光輝、被絲帶綁
束不致影響行動，型狀又甚是美觀，自從她常穿，廣為流傳，每個瓦族女人都有一條。她
的鞋也跟男靴差不多樣式，寬楦平底厚幫，唯一差別只是鞋面上用了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