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栩寧昨晚八點就看完文件了，畢竟那一大堆紙最多的是設計稿，很好排除，估價單全部挑
出來，就字面上來說沒暗示，但是栩寧還是將他們按日期疊成一壘，給的公司理念簡報檔
卻讓栩寧覺得相當異常，一開始是套用電腦預設樣本的方式，平直的述說合作起始跟好處
，到最後一個，卻是特殊的樣貌，不僅顏色會根據重要程度劃分，用字遣詞格外扣人心弦
，並且成功將好處放在除了金錢外的利益，看完之後會讓人馬上想投入這個合作案，就算
價格不那麼好也沒關係，相比之下之前的簡報就像在學生的功課報告，索然無味。
本來這些差異也可以歸咎用心不用心，但是在這懷疑徐主任是內鬼的時候，就有必要好好
探討了，栩寧先問了幾個採購部員工，知道大採購案因為機密關係，都是徐主任親自操刀
的，沒有任何人幫他做，就算幫忙也都是收到不重要或是非機密的分割部分，再由徐主任
整合，所以簡報一定是徐主任做的。
有了這麼多消息，栩寧本來想去跟田叔說她的發現，但是想想，昨天田叔不查證就劈頭蓋
臉罵了徐主任，也不等他解釋，或許自己真該拿出主管的架子，先問清楚再交給田叔發落
，於是她又撥了內線，請秘書找徐主任來。
「執行長你找我？」徐主任還是霜打茄子的姿態，今天他不能進自己辦公室，只能在會議
室辦公，也真夠委屈的。
「嗯，昨天我看完你的文件了，估價之類的可能還要讓田總複查，但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這兩份簡報差異如此大是為什麼？」栩寧將日期倒數的兩份簡報遞過去，翻開幾頁，露
出昨天她用螢光筆標註的比對，就看到徐主任面有難色。
「就...就...」
栩寧瞧他支吾其詞，湧上的不是發現的喜悅，而是對於自己辨識能力的挫敗，這兩份還真
的有鬼，是自己錯信了徐主任嗎 ?
「我沒跟田總說，就是想知道原因，你照實說，萬一情有可原，我也好幫你跟田總說情。
」
徐主任糾結了一下子才開口：「我怕價錢談差了，所以請了槍手幫我做簡報，但是詳細數
字是我鍵入的，她不知道完整的金額。」
「請槍手？徐主任你不知道洩密比表現差還不好嗎？」栩寧有些訝異，因為不管談出來的
價格高低只要不鬧出今天的事情，對於徐主任根本沒太多影響，至多考績好看難看，對於
這個在腦中無法合理化理由，栩寧質疑。
徐主任聽到連好脾氣的執行長都這樣問了，破罐子破摔，索性拔下眼鏡說：「執行長妳剛
回來，妳不知道啊！寰鼎一向是有派系的，陸董自己一派、妳堂叔陸總一派、妳表姨楊經
理一派跟田總一派，陸董一倒下，總公司原本陸董派的那邊有一半的人都去投靠田總了，
剩下我跟幾個孤零零的，我又在採購部，採購油水多，樹大招風，這次要是辦不好事情，
肯定會被藉故撤換，看是換成田總親信，還是被其他人給占了都有可能，我老婆現在懷孕
五個月，我還有房貸啊！」
身為執行長，一回來大家不是打量，就是巴結，沒有人據實以告，現在徐主任所說的實話
，栩寧知道是真的，關於派系，她也有知道一些，但是他不知道父親病倒後，事情變這樣
，看著說到最後眼淚都流出來徐主任，栩寧知道這事情應該不是全然假的，於是問：「那
你跟我說槍手是誰，如果那個人沒有問題，我就請田總另外查查其他方面。」
「這...」徐主任卻猶豫了，剛剛那拚著一口氣的氣勢，瞬間洩光。
栩寧再笨也知道該說甚麼，她站起來，雙手一叉，說：「你不說，就確定是你洩密，這個
層級，應該會需要走法律程序了，要是你說了，她沒疑慮，我會幫你瞞著田總，先查清其
他計算人員再說。」
「這...那麻煩執行長了。」徐主任又思考了一下說：「妳可能會覺得，有點難以相信，
但是這是真的。」
徐主任內心暗暗祈禱自己的平安，然後很孬的不敢說，只在一張便條寫下聯絡方式，顫抖
的交出去。
栩寧接過便條，上面是一個普通的姓氏–梁跟一支手機，既然徐主任妥協了，栩寧也不再
耽擱，說：「好，我會親自確認，你先回去忙。」
「謝執行長...但是這...沒事。」徐主任想一想，執行長要查，就要把自己供出去，要幫
自己隱瞞是不可能的，於是就把話又吞了回去。
徐主任一出去，栩寧整理好兩份文件，跟秘書說一聲，就拿出自己的手機撥號，一面輸入
一面前往那個還堆著資料的會議室，長長的走廊上，除了栩寧，還有走在前方沿路清理會
議室的清潔阿姨。
嘟嚕...嘟嚕...嘟嚕...
嗡嗡嗡...
清潔阿姨的口袋裡透出螢幕的亮光，只見她停下推車，看了一眼螢幕，一按，卻沒打算拿
起來聽，只是看著螢幕。
嘟嘟嘟...
栩寧的話筒傳來對方直接掛斷的聲音，人手一機的時代，栩寧也沒多想，但是前方通往廁
所的岔道上，徐主任飛奔而來。
「梁經理...」徐主任衝著清潔阿姨喊，下一瞬間卻看到不遠處的栩寧，臉色大變。
清潔阿姨也注意到徐主任的變化，轉過頭去。
栩寧對於這離奇情況，有些疑惑，索性按下再次撥出，果然清潔阿姨手上的手機又亮了
…這號碼...栩寧對了一下紙條跟手機...沒撥錯啊！現在是什麼情況？
「徐主任...」栩寧本想是不是徐主任拿了清潔阿姨的電話唬她，但是看她飛奔而來叫她
梁經理，栩寧又更加疑惑了。
「我...我...」徐主任面對前方兩個女性，又是前後任上司的質疑，又開始結結巴巴。
「小徐，你的事，我們晚點算。」清潔阿姨低聲地用冷冰的語氣對徐主任說，接著轉頭面
向栩寧。
栩寧忽然覺得有一股壓迫感逼近，比起剛見面那個責怪她用髒地板眼神，現在她只覺得自
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瞬間好像自己才是理虧的那個，還不識時務的撥了電話，要不
是栩寧頭腦清楚，要不然她真的覺得自己一定弄錯了某個環節。
「我不知道你查小徐甚麼，但是我沒有把任何資訊吐露給除了小徐之外的人。」清潔阿姨
機械化的說完，繼續推著車想往前走。
「是妳嗎？」她轉身，栩寧才從那逼人視線中脫離，喘口氣問出裡的腦袋一團混亂。
「本合作案若通過，對雙方有三大助益，一未來合作...」清潔阿姨流利的背出最關鍵那
張的內容。
幫徐主任代筆的竟然真的是這個阿姨！！栩寧驚訝的連話都有點說不好「那...那徐主任.
..需要證明...」
「那你有洩密證據嗎？興師問罪的執行長大小姐，現在是無罪推定的世界。」她頭也不回
冰冷的回答，逕自離開。
栩寧看著跌坐地上，臉色死白的徐主任，突然覺得找清潔阿姨代筆的荒謬事情是合理的，
因為除了自己父親某次暴怒之外，她沒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壓力，她知道這種
靜態的壓力，沒經過一些歷練，是絕對不可能有的，砸東西拍桌潑婦罵街，只要咬牙不要
形象，人人都會，但是一個眼神就要能讓別人閉嘴，一句話就能讓別人相信，一個回答讓
別人住嘴，這不是隨處可見的事。
「執行...長，梁經理她有過一些事情，所以脾氣不好，但是說話是算話的...」徐主任撐
著牆站起，沒想到執行長速度如此快，還來不及求梁經理幫他說說話或隱瞞，執行長就找
上來了。
「你之前的公司是？」栩寧雖然氣勢上，認知上都被剛剛的狀況說服了，但她知道自己也
要能拿出一些些證明，才能說服田總，或是說服自己敢幫徐主任說話。
「國邦壽險。」
網路世代，有關鍵字就可查。
栩寧在搜尋欄裡打入『國邦壽險 梁經理』馬上跳出兩三篇報導專訪，『亮麗新秀成為民
邦第一位特聘經理』『新的合作案 牽線的女經理』之類，還有一些不秘密的企業文件，
例如關於升遷業績的，還有一些早期的網路遺跡，解析度不好的相片，讓栩寧終於看到真
面目，雖然是十年前頭髮短短，穿著男式背心的半身照，一如現在印象，五官只有眉眼清
晰，如果遮起眼睛，就是一個普通人，但那眼神就是會吸引你多看幾眼，要說整體感覺風
格，大概如同嚴紹芃那英氣勃勃的樣子，但常穩重多了，符合標準商業打扮，而嚴紹芃的
打扮總讓人覺得他是藝人。
點開三四個網頁，栩寧也看到他的全名『梁郁宣』。
動動滑鼠印下幾頁資料，如果田叔問起，好歹能有個佐證，忙完這些，栩寧還得去田叔那
邊關心一下，有沒有洩密這件事的新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