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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們每一個人
蘇盈如 — 週五, 2013-01-11 03:06
文、圖/蘇盈如
在印度首都德里12月16日的晚上，23歲女大學生與其友人搭公車時，被挑釁、
攻擊，在反抗中被毆打、輪暴。他們接著被丟在路旁，沒有人停下來幫忙，警
察來了後兩個小時，才被送到醫院。面對群眾的憤怒，第一時間印度政府的反
應是要大家冷靜。女生在30日晚間過世，案件正以史無前例的效率在審理當中。
曾經到過印度的女生朋友，包括記者自己，都沒有辦法忘記這則佔據國際及印
度各大報頭版好幾天的新聞。記者讀著訴說婦女悲慘處境的文章，例如2012年
德里超過600件強暴案。居住城市裡的女生站出來，在長期責怪受害者的邏輯下，
描述不敢說出口的性騷擾。在德里及各地接著展開印度國內迄今針對性侵最大
的抗議活動。群眾站在高壓水柱、催淚瓦斯與執棍棒的警察前和平示威，或守
夜燃燭哀悼。由學生帶頭的遊行，訴求改變與正義，要求女性不應該活在恐懼
當中。比起眾人詢問，這種暴力怎麼會發生，記者其實不意外它會在今天的德
里發生。反而疑惑，為什麼這個暴力會引起印度內部乃至鄰近南亞國家如孟加
拉、尼泊爾的群眾抗議及媒體關注。
印度婦女運動無法完全移植歐美的人權概念，它顯得複雜而緩慢。除了面對被
殖民的抗拒，還有當代經濟結構下，根深蒂固依循傳統家戶的生活模式。80年
代時任印度婦女及兒童發展部長的Margaret Alva曾表示不論做了多少，都感覺
只在輕搔表面。女性可以身處議會、取得博士或進入最高法院，但仍有80%的印
度婦女在村莊，需要乾淨飲水，不知道自己擁有平等權利。2009年草根婦運工
作者Leena觀察到，上層階級婦女主要問題在家中，她們通常因名譽而選擇隱藏
家庭暴力。中產階級婦女面臨工作與家庭雙重問題，如職場性騷擾，屬於此階
層的Leena則面對工作責任與家庭義務兼顧的兩難。貧窮女性在家照顧小孩、煮
食，兼職做手工或農務，自由在外面閒晃的丈夫還會跟她要錢。一般女性有時
在街上行走受到男性騷擾，進門面對家暴。
在印度北部Rajasthan省長期參與草根婦女運動的工作者Komal談到，「我們得先
關注婦女在社會中的處境。一開始（性別篩選）不允許她們被生下來，出生後我
們不照顧她們，如果女孩活下來了，則得面對各種暴力」。村莊中不足額的嫁妝
經常是引發夫家對新娘施以暴力的原因之一。1961年有「禁止嫁妝條例」，1986年
刑法新增條文處分家庭內由嫁妝引起的虐待，直至2005年才有「保護婦女免於家
庭暴力條例」。1987年18歲的Roop Kanwar在丈夫喪禮上被活活燒死陪葬，然後有
「禁止Sati條例」。1992年Bhanwari Devi在政府計畫下擔任社區工作者，於鄉村
倡導終止童婚計畫，卻遭地方家族抵制，爾後被輪暴。報案後她的說詞不被採信、
地方醫院推託不驗傷、兄長不支持、被村民放逐，按印度慣例訴訟長達十多年，
卻也催生面對職場性侵時的「Vishaka方針」。法律規範使得草根工作者在面對
婦女求助時，得以在警局、法庭據理力爭，卻不曾真正終止暴力。面對紛雜的社
會脈絡，脫離家戶關係的獨立幾乎不可能存在。例如記者一直很驚訝，家暴後女
性多重新回到家戶，這點是許多女權律師、協調者、甚至婦女本身的唯一選擇。
部分婦女被夫家及原生家庭趕出來需要另外安置，但多數時候法律只是婦女重回
夫家談判的籌碼，僅具嚇阻效用。
最近德里輪暴案後，印度政府在輿論壓力下開始動作，指派委員會準備修法，改
變警局編制。這些似曾相識的做法，加上龐大的社會機制，面對這次事件，記者
悲觀認為暴力還會發生。Komal卻有不同看法，「當然會有改變」，她說：「這次
事件震驚了所有人。這個女孩還很年輕，她不是單獨行動，也不是在夜深時出門，
所有女孩都會搭巴士。重要的是警方跟政府的處理非常糟糕，引起眾怒。許多同
樣面臨危機的年輕人、學生、上班婦女上街抗議。之前沒有人討論婦女所遭受的
身體暴力，必須等到這個女孩犧牲後，才開始公眾討論」。她接著坦承「人們會
害怕，互相告誡晚上不要一個人搭公車」，但是「人們必須站出來反抗，父權體
制必須被打破。需要一點時間，持續施壓」。
在BGVS（Bharat Gyan Vigyan Samiti，印度科學知識運動組織）底下，目前Komal
投身Jaipur地方婦女手工業培力，在由伊斯蘭教婦女組成的貧民區中，共同經營
Hunar這個服飾企業。記者好奇如果有經濟能力，婦女是否就可以脫離家戶。她說
「有經濟能力不等於可以做決定，很多職業婦女的錢被丈夫掌握 」。她表示在地
方工作中，看到婦女緩慢的改變，「開始走出家戶、敘述自己的處境、開始存錢」。
對於接下來的改革，Komal談到「不只是制度，而需要改變想法，從處理家戶中的
歧視開始」。她認為事件發生後，前來求助的家暴個案增加，在個案上也更有立場
施壓政府加速處理。北印Uttar Pradesh省，Sampat PalDevi拿起竹棍、組織Gulabi
gang（粉紅幫派），懲罰層出不窮丈夫及夫家的暴力。在紀錄片《Pink Saris》中，
學會兇悍的她對著以紗麗遮掩自己、未婚懷孕的賤民女孩說，「害羞只能認命了。
女人要發表意見，世界才會改變」。
參考資料：
維基百科
〈婦女領導者企劃訪談開始〉，Lupy撰寫。
《May you be the mother of a hundred sons: A journey among the women of
India》Elisabeth Bumiller撰寫，1991。
紀錄片《Pink Saris》，Kim Longinotto執導，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