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非常的晴朗，台北城上方的地面一片翠綠，在返還荒野的台北盆地裡，到處都是蓊鬱
蔥蘢的樹林和竹林，欒樹、桑樹、樟木、榕樹、杜鵑、箭竹……高高低低的灌木與喬木佔
滿了地表。
從很久以前整個歸返荒野的台北盆地就被劃定為自然保護區，雖然這裡曾經遭到核武毀滅
性的打擊，輻射污染讓這裡荒蕪的很嚴重，但大自然的自癒能力比我們想像中的更強大。
候鳥、季風以及六百年的生物作用稀釋了此地的放射能。
台北大空襲後的頭兩百年，田野調查研究顯示此處的大型野生動物死於惡性腫瘤的比例相
當高，這在一般情況的野地是不多見的，同時此地生物的基因缺陷比例也高於別處。
如果依照放射性物質的半衰期來推算的話，這裡起碼也要寸草不生個十幾萬年。
但生命的靭性卻不是只受單一條件影響的，任何一株小草都不放過可以生存的空間，即使
它紮根於此會更短命，但機會就是機會。
眾多的生命在此死了又生，來了又去。雨降下了，再把能量帶到高空；季風南來北往，輻
射塵也一點點的消逝；朝生暮死的小蟲子們最先進佔此地，候鳥緊接著來了又走，牠們在
這裡吃下致命的食物，然後飛往它處。
是有些生物被弄到絕種，但遞補進這個空缺的卻又更加強靭。
等到先驅物種將這塊土地完全淨化了之後，穩定物種便將這個盆地再度染綠。
梅花鹿在這裡到處都是，偶爾也可以看到藏在灌叢裡的山羌和黃喉貂。很難想像六百年前
這裡到處都只有水泥和柏油。
我不禁回想起那段台北城在地上的日子，雖然懷念但我並不眷戀，現在這樣子好多了，自
然歸於自然，繁榮歸於繁榮。
小藍駕著深紅色的薩滿T6000繞過拳山堡北邊的仙跡巖從山腳往景美溪邊開去，六只巨大
的車輪刨開了沈積在大地上六百多個寒暑的腐植土層，露出了幾百年來沒有見過天日，難
得能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的破碎的柏油路面。
我們這些越野車的熱愛者其實很矛盾，我們的心裡是嚮往大自然的，但每次出動這些怪物
的時候都像拿著刀傷害女友的惡劣渣男。總是一邊聲稱自己深愛著她，又一邊在她臉上刮
出一道一道的疤痕。
「準備下水囉！」小藍坐在駕駛座上向車後坐著的其他同伴大喊，我們全都抓緊身邊的握
環。
深紅色的薩滿從山坡邊緣向著河階陡降直衝，顛簸、顛簸、又顛簸、再顛簸，衝擊、濺水
聲，漂浮。
紅薩滿啟動了渡河用的螺旋槳，巨大的水浪在景美溪邊濺起，一群水鹿被嚇得四處逃竄。
雖然我國利用細胞培養的方式成功的從標本上復育了台灣雲豹，但在平地上很少能有機會
碰到這些大貓，因此除了野狗以外幾乎沒有天敵的水鹿可是很難得能夠領受到如此大的驚
嚇。
從前從前，從景美和木柵通往新店有三座小小的溪橋，但是如今它們早就垮了。台北市民
們把斷橋的遺跡搬到地底下去展示，六百年的歲月像跑馬燈一般的經過了，景美溪邊的水
岸堤防早就被蘆葦和莎草滿滿的覆蓋著。溪水不算是清澈，但是卻翠綠幽深。殷紅的薩滿
漂浮在蒼碧的溪水上，搶目且惹眼。
我打開紅薩滿的天窗爬到車頂上吹風曬太陽，溪龜和游魚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晃蕩，蘆葦
叢的葦莖上蹲著小小隻的魚狗，溪州淺水處是白鷺鷥和暗光鳥等著伏擊接近岸邊的魚和蟹
。
成群的聖鷺從溪面的南岸向另一岸飛去，偶爾有幾隻鱷魚漂浮在深水區，這些外來物種相
當良好的適應了台灣的氣候與環境，雖然常跑田野的生態學家一直在怨嘆牠們令許多本土
物種滅絕，但牠們還是在生態圈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你跑遠一點，在淡水河那邊你甚至可以找到一群河馬，那是一群喜歡爭奇鬥艷的台灣
土豪在養膩了之後棄養的，台北人嘗試獵殺過這些巨獸，但牠們卻像荒原上離離的野草，
總是春風吹又生。
我像是在逛野生動物園一樣坐在車頂上，西南風吹著我的左臉，朝陽照著我的右臉，我座
下那輛紅砂岩一樣的六輪越野車忽然傳來一陣強烈的衝擊，上岸了。
一群棲息在岸邊的歸野犬憤怒的對著我們上岸的車吠叫。六百年來，台北盆地裡面沒有虎
、沒有豹，黑熊棲息在山裡，原住民早已放棄了打獵的傳統，因此在這塊四面環山的廣大
平地中擔任食物鏈中最高階掠食者的就是這群土狗。
Life will find the way.
大自然總會自己找到他的平衡之道，沒有人類的介入，沒有高階的掠食者，梅花鹿和水鹿
以及山羌變得到處都是。這群繁殖快速的草食動物照理說早就把台北盆地啃得一禿二白了
，但是脫離人類圈養的野狗卻在人類撤離台北盆地之後佔領了這塊地方，牠們成群在北台
灣這個亞熱帶的叢林裡奔馳、狩獵，抑制了大型草食動物的數量。
牠們讓台北盆地變回了六十萬年前人類還沒進入的原樣，再過六十萬年牠們也許會成為一
個新的物種——台灣狼。
台灣狼，現在已經很多台灣人這麼稱呼牠們了，或許有些執著於細節的人會告訴你牠們比
較接近豺而不是狼，但我猜牠們的血統裡或許真的有那麼一丁點狼的成分。
也許在長達兩、三萬年的人類馴養歲月中狼性已經淡去，但現在這些野性正在這群如影子
般漆黑的歸野犬的基因裡甦醒。
充足豐富的獵物和六百年的歸野歷程以及不負責任的基因編輯玩家有意或無意流出的人工
編碼，讓這些動物的體型整整變大了一個尺碼，兇猛程度也伴隨著牠們的體型變得更具威
脅，牠們看起來絕對不可能像在你腳邊團團轉的小狗狗一樣溫馴可人。
牠們是肩高足足有一百五十公分的台灣狼，當這些猛獸站立起來的時候，牠們的樣子就像
是一匹有獠牙和利爪的野馬。如果你不幸的正面遇上了一隻，牠們會一直盯著你的眼睛，
當牠們看著你的時候你不敢別開頭，因為你知道當你沒有看著牠，牠就會撲向你。
整個台北盆地裡都是這群台灣狼的影子，從政大後山經過台大椰林再到文化山腳都有牠們
的蹤影，牠們既危險又凶暴而且很團結，隨便入侵他們的領域是相當危險的事。
六百年以前，路邊的野狗只會襲擊老弱婦孺，六百年後的這群台灣狼只要看到會跑會動的
東西就會上前將它們團團圍住。
我想我當初爬到車頂上吹風實在不是個明智的決定，小藍上岸的這個溪段，岸邊的土壤稍
微潮濕過頭了一點，紅薩滿有些卡住。
我看到這群台灣狼包圍了我們的車，有三隻膽子比較大的跳上了車頂。
這群台灣狼雖然是各種各樣的野狗混血而成的，但其中最大宗的血統來源還是俗稱台灣土
狗的高砂犬和南亞狩獵犬，牠們不是基因編輯生物……也許只能說不完全是。
基因編輯玩家們的主要客戶之一就是寵物飼主，而家犬肯定是其中比例最高的一群。馴養
聽話的基因、健康長壽的基因、高大強壯的基因、威猛駭人的基因、能在地下鬥犬賭局中
勝出的基因……好吧！只要扯到這些非法行業，黑社會組織總是在給我們惹麻煩，棄養、
意外、非法繁殖……這些人工編輯的犬科動物基因肯定早就潛伏在這群台灣狼的血脈中。
「我從來沒有想過，在離拳山堡不到五公里的地方會碰到這種驚險場面。」我對打開車頂
天窗爬出來幫忙我的搖擺哥說。
「少見多怪，其實在小藍和知籥載我從南寮回到拳山堡的路上我們就有碰過好幾群，只不
過車門閉緊不要下車就沒事了。是你自己愛擺漂丿爬到車頂才會有這個局面的。」搖擺哥
拿著他的手拋網和球棒站到我旁邊。
「等等把這幾隻車頂上的趕跑以後你們就趕快回車裡吧。」機工士在車裡用責難的語氣對
我說。
搖擺哥把手拋網當成短鞭向最靠近他的台灣狼揮出去，手拋網末端的重錘打中了牠的腦袋
，牠吃痛縮了一下，搖擺哥走上前一腳把牠踢下車。
我抓住跳起來撲向我的那一隻台灣狼。
『功率降低、電擊槍模式』
魔術師是一個可以徒手取代殺手鐧的方便二重身。
我捏著牠的鼻子發出電擊，這隻歸野犬被我電得夾著尾巴跳下車沒命的逃竄。
搖擺哥走到引擎蓋上，舉起球棒對著最後一隻台灣狼揮棒打出了一記全壘打，這隻可憐的
混血狗唉唉叫著化成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飛下車。
「快進來吧！」達賴打開車頂的天窗催促我們，我們兩個立刻跳入車內。
小藍繼續催動引擎，紅薩滿的六個輪子一齊發力，泥漿被滾動的輪子捲上半天高，濺得車
旁那一群台灣狼滿身都是泥。
一陣強烈的震動後，紅薩滿爬上了河岸，有隻悍野的台灣狼甩了甩泥吼叫著撲到車門上，
用他的爪子搔爬著車身上的紅色烤漆，小藍把油門用力往下催，紅薩滿的引擎連聲怒吼，
往前軋過大片生長在河岸邊的蘆葦叢，車身跳動起伏著，我在擔心會不會有幾隻擋路的台
灣狼被輾在車輪下，希望不要發生這麼殘忍的事。
這群台灣狼追了我們很遠，從景美溪畔一路追到接近台北市南區的地方，直到他們碰到另
一群台灣狼，兩群野狗打起了群架，小藍再多催了幾下油門我們才算真正擺脫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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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了
暫停了許久，接下來的目標是每三天至少要能貼文一次……希望我自己能切實做到。
台北地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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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勒的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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