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逐日騎士》 9.汙辱

作者: wu05k3 (山容)   2016-11-10 14:45:02
部落格怪怪的,網誌板一直貼不上去......
真是奇奇怪怪的兩天,或者說,一整年.<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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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正文~
9. 汙辱
到最後她用盡手段,卻依然沒有辦法阻擋悲劇發生。
不斷穿梭來回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上交錯,相貌兇惡的日顯人守在走廊的出入
口,令蔚城修道院裡人心惶惶。海瑟院長從暗處看著這一切,扁臉的塔雷莎修
女站在她身邊,用憤怒的低語表達情緒。
「來自日顯,為所欲為的毒蛇猛獸!」她壓低聲音喃喃唸道:「王子的聖刀制
裁他們,背離夜境的罪人將付出代價。高高在上的女神吶!引領風暴摧毀我們
的敵人,令腐敗的沼吞噬他們。」
沒錯,腐敗的沼,這是一池腐敗的沼澤。海瑟院長看得太多了,很清楚這些世
俗的手段,還有無數次聖白殿被逼著做出的決議。他們只是群破壞者,只思毀
滅卻不知如何維持,以為繁榮的盛世能靠空口說大話完成。聖白殿維持了夜境
千百年的和平,絕對不允許一對離經叛道的母女破壞。放蕩的母親如今已在聖
白殿的掌控中,要對付魯莽的女兒易如反掌。
他們日顯的盟友私底下也承認這一點。
「看著他們,有任何異狀,立刻到我房間通知我。」海瑟院長留下指令給心腹
,雙手交疊在胸前,在內心激動的這一刻保持外貌莊重,走上通往私人房間的
螺旋梯。有個腳步聲尾隨在她身後,院長置若罔聞,自顧自地往上走。
燈蕈的光圈從壁龕裡透出,映照在空白的牆面上。海瑟院長不需要浮雕提醒她
神殿過往的豐功偉業,所有的功績和美德都在她心裡,指引她未來的道路。她
其實能體會塔雷莎的憤怒,看著人民自甘墮落走向毀滅,任何道德意識高一點
的教徒,都沒有辦法忍受這種折磨。在黑夜裡迷途的人們需要指引,聖白殿能
成為他們的明燈。
只可惜,有時候聖白殿也得抉擇,劃出救與不救的界線。他們得為群眾著想。
腳步聲跟得愈來愈緊。海瑟院長走進自己的房間,留著敞開的房門。
腳步聲跟進。
「我不能離開太久,恕我說話直接一點了。你不該刺激她。先不論依莉莎是否
把對抗神殿的壞因子傳給她,就算只是私生女,但任何一個王室成員都不會容
忍明目張膽的汙辱。」
直接,明快,來者不是拖泥帶水的角色。
「我希望她知難而退,如果瑟隆佳佳不知好歹,那我們也要有所應對。」海瑟
院長說:「蒔文議會也該做出結論了。」
「奧戴良議長認為還不到福波愛蘭表態的時候。但是他也同意,在適當的時候
,我們可以採取必要的措施。和平是我們的第一考量,犧牲有時候是必要的。」
「那羯摩騎士團呢?」
「大伽業給了我充分的授權。」
意思就是說該有的,來者一樣也沒少。
「百碁和萬有必須維繫下去,我們的世界全仰仗它們了。」海瑟院長握緊領口
,告訴自己這是唯一正確的道路。「我會把指令送出去,在一切無可轉圜之前
,遏止災難的腳步。」
「你是個有決心的人,我期待你的決心能帶來相應的好結果。小心腳步,別因
為魯莽誤事了。」
他對她行禮,結束對話離開房間。這下事情都確定了。
海瑟院長的房間不大,和其他修女同樣只有一扇對外的窗。在她硬挺的床板旁
,有一組不成套的桌椅。小書桌不像樓下文書廳的辦公桌那麼雄偉,只是一張
小小的漆木桌子,附上三個淺淺的抽屜。每個抽屜都有不同的鎖,海瑟院長鎖
上房門,從腰間的五支鑰匙中挑出一支,打開最底下的抽屜。
雖然不太理性,但是抽屜彈開的時候,她還是嚇了一跳。從外人的眼光來看,
裡面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有一個烏黑的陶碗,和一個手掌大的油布包。這
兩樣東西都不該出現在夜境,更遑論一個視火焰為毒蛇猛獸修道院。海瑟院長
將碗和油布包捧出抽屜,擺到敞開的窗台上。
她把手探進袖子裡的暗袋,找出來自角儀宮的信件放進大碗裡。然後她再小心
翼翼打開油布包,油布包裡沒什麼驚人的東西,只有幾根長火柴,和一張黑色
的藥紙。
這東西,能召喚日光的分身,引來妖魔的火焰。
這是指令要求的。用瑟隆王愛女心切的信,招喚毀滅她的怪物。
她依照指示點燃火柴投入碗中,橘色的火星先是在信封上遲疑了片刻,隨即變
成紅色的妖物,吞噬了脆弱的紙張,火柴裡的特殊成分將火焰染成紫色,喚醒
黑暗國度的權柄。

坐在聖白殿的穹頂下,瑟隆佳佳忍不住搓著雙手。就是今天了,她終於能見到
依莉絲,她那遭王室驅逐的母親。
聖白殿的修道院雖然不是以藝術成就著稱,但仍然有不少可看之處。三角形的
石柱上刻著三身女神的三個面目,沉睡的星海女神、怒吼的暴風女王、眉眼低
垂的巫母。灰色的石牆上反覆刻著相同的神話場景;星海女神遮住面目,不忍
卒睹蒼生受難。王子們手持兵器迎戰敵人,其中一個卻反持軍刀,藏身在塵囂
之中,俊美的眼睛被貪婪的火扭曲。
這雙眼出現在每個角落,看得佳佳非常不舒服。每幅浮雕之間挖出壁龕擺設燈
蕈,淺綠色的光圈照在浮雕臉上,賦予石頭臉孔一種僵硬感。時間在他們臉上
暫停,永遠凝在歡喜憤怒的那一刻。
祈禱廳有不少蔚城的百姓來來去去,路過時不忘對他們投去懷疑的眼神。這也
難怪了,佳佳環顧身邊的騎士,就算換上了闐國人的便服,羯摩騎士壯碩的體
格和來自日顯的五官,怎麼也藏不住。
馬奇和老庫翰做在佳佳面前的座位,替她注意前方的動靜。史諾和鏑力分別守
在她兩側,鬆散的站姿和警戒的眼神同時出現。她看不見身後的墨席尼,那完
美的騎士獨自承擔守衛後方的責任。佛斯帶著蘇羅留在旅社待命,焦躁的安奈
坐在佳佳身邊,抖著腳不住發除嘖嘖聲。他們都很緊張,不只是四周來來去去
的人群,或是其他潛在的危險。真正的危險就在他們面前,在聖丁字下方帶著
修女們為信眾解答疑惑,代表聖白殿慈愛信徒的海瑟院長。
會選在開放給所有人進出的祈禱廳,而非具有高私密性的禮拜堂見面,已經足
以看出海瑟院長輕視她的態度。來回的書信不知道送了幾封了,依莉絲總是草
草寫了幾句制式化的問候,又把佳佳的信原件退還。每當看見信封上的封緘遭
人胡亂扯開的痕跡,佳佳忍不住怒火中燒——那是她與母親的通信,輪不到這
些自私的修女檢查、窺探!
但是她得忍耐,惹火了聖白殿,最後絕不會有好結果。他們守著她與依莉絲之
間的門,能否見到自幼分別的母親,就看佳佳能不能忍住脾氣,完成父王交託
的任務。夏美娜的論文波及太廣,父王在臨行前還特別叮嚀過她必須千萬小心
,千萬不可以和聖白殿鬧翻。瑟隆王室還需要聖白殿穩定闐國國民的心,一旦
民心鬆動了,夜境的繁榮穩定又將再次受到威脅。
強壯的手掌握住佳佳的手背。
「沒事的。」鏑力在她耳邊說:「他們會遵守諾言,讓依莉絲與你會面。」
佳佳吐出一口長長的氣。鏑力的聲音穩定了她的心跳,他掌心的熱度像一盆微
溫的炭火,平和而溫馴。他也許不如那些貴族公子多金俊美,但是佳佳知道他
是屬於自己專有的騎士。當夏美娜在世界各地引起軒然大波,瑟隆王室上下爭
吵不休時,是鏑力不顧危險度過暴風洋來到她身邊。
「我知道。」佳佳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有你在我身邊,我不會怕的。我
等不及要讓媽媽見見你了。」
鏑力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怎麼了?」佳佳問。
「你覺得依莉絲會接受我嗎?我不只是日顯人,甚至連所謂的出身背景都沒有,
只是一個專門收容孤兒的騎士團成員。」鏑力說。
「當我和父王一籌莫展的時候,是你來到我身邊,為我獻上了解套方法。父王也
承諾了,只要我們完成任務,他樂見羯摩騎士和闐國聯姻。」佳佳說:「最重要
的是,你是我的騎士。我不要空有外表的王子,我只要你,睺鏑力。」
坐在前排的老庫翰用力咳了兩下,引來路人的側目。佳佳和鏑力趕緊放開彼此的
手,羞得滿臉通紅。都怪他,沒事又提起出身聯姻什麼的,害佳佳又想起那些誓
言與承諾。只要任務順利完成,她就能和其他闐國的女孩子一樣,在父母的見證
下嫁給鏑力。出身不正的他們,難得也能擁有平凡的幸福。
依莉絲,只要依莉絲出現就好。
快日落了,祈禱陽光退散的修女又換了一批,隨同唱和的民眾也減少了。昏暗的
光線漸趨微弱,燈蕈投在聖丁字上的光圈沒有太大的幫助,微薄的光圈似乎隨時
都要消散。一個灰衣修女沿著走道向他們而來,低著頭讓頭上的紗巾蓋住面容。
鏑力和老庫翰站起身,佳佳看見馬奇的手搭上腰際的短劍。
「諸位來自墨之都的客人你們好。」修女輕聲說:「奉院長的指示,可以帶諸位
進入內院了。」
佳佳心下一動,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你是來帶路的嗎?」
灰衣修女說:「是的,我知道她的房間在哪裡。你就是公主吧?」
「沒錯,是我。」
灰衣修女沒再多說什麼,轉身折返往內院裡走,佳佳趕忙追了上去。鏑力和安奈
趕忙追上她的腳步,其他騎士也隨之跟上。
走入昏暗的內院走廊,灰衣修女現在入口稍停,掏出口袋裡的燈蕈塊折斷,從壁
龕裡找出一隻燈架放上去。綠色的光圈照亮了前路,劃出一塊狹窄的空間。她沒
有回頭給他們任何暗示,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走,彷彿在躲避什麼。可能是修道院
院長的目光,也可能是信徒的疑惑視線。
佳佳追著她走,鏑力也拿出自己的燈蕈,為身旁的人照路。比起祈禱廳的石雕,
內院的磚牆簡樸許多,陰冷的氣息從縫隙裡傳出,凍人骨髓。這就是依莉絲這些
年居住的地方嗎?
「再不往前,我們就要失去她的蹤跡了。」殿後墨席尼提醒前方的佳佳。「快走
吧!」
他的聲音宛如遠天的悶雷般低沉,喚醒了佇足在走廊上的眾人。
佳佳已經來到這裡了,難道要在最後一步放棄嗎?
瑟隆王室的公主深吸一口氣,勇敢邁出步伐,向著不遠處的光圈走。
兩個光圈一前一後,繞過冷清的庭院,走出前方廳堂的範圍。再往前去,隱蔽
的建築物就是修女平時生活的地方,愈深入其中神話的色彩愈淡,愈看得出平
時修女們生活的痕跡。除了三角形的石柱和厚牆,幾乎看不出內院和前方廳堂
的相似之處。行走在這片單調的空間裡,窒息的感覺壓著緊張的佳佳,邁步喘
息都不敢失了分寸,就怕驚擾了哪個藏身黑暗中的禮儀教師,否決她跟隨前方
身影的權力。
終於,灰衣修女在一處死巷停下腳步,掏出房門鑰匙打開窄門走進去。
「進來吧,我不喜歡客人站在走廊上。就算是過去在墨之都放蕩的時光,我也
不會如此失禮。我們都清楚彼此的身分了,不需要遮遮掩掩。」
這就是依莉絲的聲音。帶隊的老庫翰使了個眼色,墨席尼和史諾往後退回剛才
的叉路上,消失在黑暗中。安奈什麼都沒說,提著籃子往壁龕上一靠,給佳佳
一個鼓勵的微笑。有這麼一個貼心的朋友,佳佳此生無憾了。她和鏑力縮著脖
子跟在老庫翰身後,小心避開擦過他們後腦杓的門框,擠進矮小的房間。
房間和門一樣矮得令人窒息,但橫向的空間還夠擺進修女的私人物品和數量可
觀的書籍。依莉絲的身材和房間意外合適,矮小的她自在地穿梭在雜物之間,
拖著椅子和書箱替客人安排座位。
「我習慣坐在書箱上,這把老椅子就讓給我們的老騎士吧!至於你們兩個就坐
床上吧!」她對佳佳和鏑力說:「只是在我們面前坐著不會有問題吧?」
佳佳縮著脖子坐下,鏑力抿著嘴唇,像做錯事被抓到的小男生一樣窩到她身邊。
「別害羞。如果我是那種保守的人,就不會睡了國王又跑來和修女廝混。」依
莉絲格格笑說:「不過我們可以等一下再談你們的事,這位——老庫翰沒錯吧
?——先請把話說開。福波愛蘭還有闐國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太久沒接觸政治
圈,有些人事物都疏遠了,光聽街頭的流言不夠我理出一個所以然。」
她說話時順手把頭巾摘了下來,任光溜溜的腦袋出來見客。雖然房間裡的燈蕈
沒有很亮,但還是足夠把她的光頭一覽無遺。她果真是特別的人,其他修女急
著遮掩的特徵,她卻能毫不在意地亮在陌生人眼前。
除去身材不說,她的面容幾乎和佳佳一模一樣。除了幾分歲月的痕跡,還有世
故的眼神之外,連佳佳自己都分不出他們之間的差異。高聳的白晰額頭,深褐
色的柔順眉眼,她的確就是佳佳的母親,當年瑟隆王太子的學士情婦。
佳佳說不出話,這是她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見到母親的容顏。
「我已經聽院長訓過話,再加上流言,事情也知道個七八分了。」依莉絲對老
庫翰說,而不是面對自己的女兒。「有什麼事儘管直說吧!你們來找我,可不
是坐著發呆而已。」
老庫翰先是愣了一下,不過依莉絲坦然的態度有種鼓勵意味,當他開口說話時
,沒有太多的遲疑。
「羯摩騎士團正處於非常難堪的困境。」他說:「我們被自己的立下的誓約綁
死,福波愛蘭的議員們磨刀霍霍。而這一切,全和你過去的研究脫不了關係。
因為某個急躁粗心的學者,約書拏韃百碁塔即將暴露在世人眼前。」
「蒔文麗亞的議員可以為了三枚銀幣背叛任何人。如果你們相信幾百年前,為
了宣傳蒔文議會有多高貴,統治權有多正當的虛矯用語,那羯摩騎士衰落也只
是剛好而已。百碁塔存在與否,從來沒人有過定論。我提出來的研究,充其量
只是旁證而已。」依莉絲說。
「但你也說維繫我們生命的不是女神的庇佑,而是沸騰毒辣的太陽。」
目光頓時往佳佳身上集中,看得她好不自在。
「想不到真的有人看過我寫的東西。」依莉絲點點頭說:「不錯,不愧是瑟隆
的公主,那些敢笑我們沒腦袋的臭男人該知道厲害了。」
「我們不是為了炫耀學術知識才聚在這裡,外面有更嚴重的事,更值得我們注
意。」老庫翰焦躁地說:「我們支持所有前往福波愛蘭的學者進行研究,可是
當你的研究踩到了聖白殿和夜境的痛腳,羯摩騎士卻要為此付出代價。」
「騎士團宣示只為支持學識而戰的誓言,不正是為了從赫利愛蘭的崩毀脫身嗎
?」依莉絲說:「老騎士先生請不要再傻下去了,過去保護你們脫身的誓言,
如今已經不再是羯摩騎士的屏障。脫離咒闍利保護,歸順福波愛蘭這麼多年,
今天才招來報應,也算你們走運了。」
鏑力和老庫翰抿著嘴唇,一副有口難言的委屈模樣。依莉絲繼續往下說,佳佳
看不出她是故意忽視,還是真的沒看見騎士痛苦的表情。
「讓我猜看看事情怎樣發展,你們再修正補充吧。福波愛蘭出事之後,聖白殿
暴跳如雷,你們找上闐國出面協調。誰知道我的老情人不肯出面,反倒是我熱
心公益的女兒插手了。」
「雖然你宣稱自己遠離政治圈,敏銳度卻一點也沒有減少。」老庫翰說:「大
致上來說沒錯。只是你說錯了一點,主動聯繫的人不是騎士團,而是角儀宮。」
「角儀宮?王室家族?這下有趣了。有人要解釋一下嗎?」
「重提你過去的研究,提出百碁塔理論的人不是雇用羯摩騎士的學者,而是闐
國的鄉下研究員。這位夏美娜女士帶著自己的論文,度過暴風洋上到福波愛蘭
發表著作,震驚了四大國。」
依莉絲呆了一下,接著呵呵笑了出來,愈笑愈大聲。尖銳的笑聲在石頭房間裡
迴盪,回音刺耳難受。
「真想不到——很好!這才是我們闐國的女人,真有一套!」她激動地說:「
她人在哪裡?我要見她,一個有膽識挑戰聖白殿權威的女人,要是能親自見上
一面,我窩在這個鳥地方這麼多年又算什麼?」
「你不能見她。」老庫翰說:「你們已經惹出夠多麻煩,不需要再擴大事態了。」
「我倒要看看誰能阻止我。」依莉絲站起來,光頭正好擦過天花板。「叫你的
騎士從門邊閃開,我窮死了。要是我衝出去的時候把人撞傷,休想我會付錢賠
罪。」
佳佳跟著站起來,可是她太高了,只能歪著頭用奇怪的姿勢看依莉絲。「你先
冷靜一點,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什麼簡單不簡單,被趕來這個鳥地方,我早就想出口惡氣了。現在正好,有
人能給他們一點教訓。現在時機正好,我也來個火上加油燒死他們!」
「媽媽,我和鏑力要結婚了!」
依莉絲猛然閉上嘴巴,瞪大眼鏡看著她。
「你們要結婚?你要嫁給一個日顯人?而且是一個無父無母的日顯人?」
佳佳在最大限度內點點頭。鏑力從床上爬起來,彎腰駝背站在她身後。
「這是真的嗎?羯摩騎士,用你的誓言當抵押,告訴我實話。」
「我愛她,她也願意接受我。」
依莉絲深呼吸。
「親愛的老庫翰,讓我和媽媽單獨說說話好嗎?」佳佳說。
「這件事羯摩騎士也有份。」
「我會把騎士團和闐國視為同等,絕不會委屈你們任何一邊。」
老庫翰張開嘴,似乎還想說話,但最後只是聊勝於無地搖搖頭,起身離開房間
。佳佳推了推鏑力,暗示他離開房間。鏑力想搖頭反對,佳佳趁他行動不便,
湊近他臉龐印下嘴唇。
「不會有事的。」她在他耳邊細語:「相信我好嗎?」
鏑力嘆氣,鬆開佳佳的手走出房間。佳佳送他離開,隨後把門關上。
「他真的愛你嗎?」依莉絲問。
「上次有人要殺我,是他奮不顧身救了我。」
「男人為了下半身什麼都做得出來。要不是我自願進聖白殿當修女,你爸爸當
年還準備召集軍隊包圍聖白殿呢!」
「父王愛你。」
「需要他愛的人太多了,不缺我一個。」依莉絲說:「你坐著,我開扇窗戶透
氣。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房間裡的空氣都快把人悶死了。」
她藉著微弱的光在牆上摸索了一陣,拉開一扇小窗,冰冷的風吹進矮房間,佳
佳的手臂上泛出疙瘩。
「有些事玩玩就好,談到結婚就太過分了。」依莉絲坐回書箱上,揮手要佳佳
坐回床上。床上只有一件灰色的被單和粗糙的背墊,又冷又單薄,坐在上面總
有股寒意直往背上直竄。
「我好久沒見到你了。」佳佳決定不去注意令人分神的寒意。「上次是你離開
墨之都的時候。父王帶我站在塔樓上,告訴我你是搭哪一條船離開。」
「他們怕我待在你父王附近,會給我們機會胡作非為。聖白殿要我待在這裡,
乖乖當王室和神殿的和平象徵。」依莉絲說。
「你的研究——」
「我的研究和夏美娜比起來,已經變成笑話了。如果我當年夠謹慎,就該像那
個女人一樣,把成果藏好,直到離開聖白殿的掌控才公諸於世。那女人也的確
有腦筋,我當初只不過提出假說就被指控瀆神,險些被拖到大街上公審。如果
她真的提出堅實完整的論述,應該當晚就被人悶死在床上了。」
「父王說那是為了對付王室,才故意放大你說的話。」
「有差別嗎?」依莉絲冷冰冰的聲音,比吹進室內的寒風還嚇人。「我被迫離
開牙門山別墅,丟下所有的研究,最後還得離開墨之都,被人軟禁在蔚城裡替
他們研究神學。聖白殿是不是為了對付王室根本不重要,因為我的人生已經被
他們糟蹋光了。」
「媽媽……」
「他們就是不懂。遮住了眼睛,以為就能天下太平。這一切為的是什麼?就為
了讓聖白殿繼續愚弄我們,把規則套在每個人頭上。他們想教你什麼?她們只
想告訴你要好好活著,學女神的教條成為一個好人,一個又好又蠢的人。神殿
贊助?研究基金?對,當然有,只要是神殿贊成的,你就能拿到一切好處。如
果他們不喜歡,最後你只能淪落到修道院的深處,每天讀詩篇混日子。」
她看著佳佳,倏地傾身向前抓住女兒的手。
「聽我的話,不要結婚。」她說:「你們不會幸福的。羯摩騎士只是一群偽裝
得很好的人,剝下偽裝之後,他們不過是一群沒有家世背景的流浪漢,聚在一
起以便保住性命。」
「他們有他們的信條。」佳佳試著幫鏑力說話。
「信條?他們的信條是為了保障自己不被蒔文議會追殺。」依莉絲丟開佳佳的
手,尖聲說道:「他們的信條有什麼?欺騙孤兒院裡的孩子,訓練他們成為騎
士,強迫他們終身忠誠,等他們成家立業之後再把人趕出群體?保護學者也是
他們的信條,可是當最大的贊助人變了臉色,騎士團同樣把信條當垃圾拋下,
像害怕生意被搶的妓女一樣,跪在地上哀求客人回心轉意。羯摩騎士團沒有信
條,只有為了妝點門面,大聲說出來的好聽話!」
「不是這樣的,鏑力絕對不是那種人!他有信念,也恪遵執行。把成家的騎士
送出騎士團,是為了避免家族掌握騎士團。他們不只要保護學術,還要協調各
國糾紛,絕不像你說的那樣把誓言拋下,輕易出賣曾有的堅持!」
「你太容易相信人了。」依莉絲說:「如果他們真有你說的那麼高尚,那請教
一下,為什麼你得代替角儀宮,擔任你父王的私人代表,千方百計和我見面?
他想要什麼不能直接開口,需要透過你來討?」
佳佳遲疑了。她該說嗎?雖然多年來不曾待在佳佳身邊,但依莉絲依然是個聰
慧敏銳的女人,也許誠實會是當下唯一的選擇。
「我們需要你以前的研究資料。」她說:「那女人的論述還有缺失,你的研究
正好能刺進她的弱點,瓦解她的理論。」
「也就是說,你之所以來找我,是為了叫我替你們出力,打擊這個可憐的女人
?」依莉絲的胸膛鼓了起來。「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想用我的研究去壓迫其他
的學者?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女兒?如此陰毒、邪惡,算計手腕宛若沼妖?」
「不是這樣的。」佳佳急忙為自己辯護:「我不是要打擊夏美娜的研究,我只
是想,如果能藉著這個機會,讓聖白殿重新接納你,那我們就可以……」
她說不下去了。她來到蔚城是為了把母親帶回墨之都,期盼她能在婚禮上給予
祝福。可是如今,佳佳在依莉絲眼裡看見的只有恨,沒有半點母親的溫柔。
「請你聽我解釋。」佳佳哀求道:「事情不是表面看起來這樣,如果我們能用
你的資料,說不定有機會——」
「我不要你給的機會,我的資料絕不許你使用!還給我,我要帶進墳墓,帶進
墳墓也好過成為你們這班人的匕首,刺傷那可憐的女人。瑟隆的公主,你好毒
的心腸,居然擺出女兒的低姿態,來欺騙我這個孤苦無依的女人。」
「媽媽,求求你,聽我說完!」
「不用了。」依莉絲說:「公主恐怕找錯人了。我是守貞的修女,不能生育任
何孩子。今天想必有什麼誤會,我們才會在這裡浪費時間。請你離開,訪客待
太久,院長會不高興的。」
她從書箱上站起來,決絕的口氣明示對話結束。佳佳低下頭,難以言喻的挫折
壓得她說不出話。她期待了這麼久,計畫了這麼久,最後卻是如此作結。她想
像過她們母女會面的各種狀況,卻從來沒想過兩人可能撕破臉,像陌生人一樣
瞪著彼此。
「我是一片好意。」她說:「我看過夏美娜的研究,也知道你提出的假說,我
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是為了打擊她才來這裡。我還會再來,只希望你稍微平靜一
點之後,能夠聽我把話說完。」
依莉絲背過身去面對窗外,窗外沒有燈蕈的光圈,四周漆黑一片。
「我還是會嫁給鏑力,不管發生什麼事,或是任何人說了什麼。」她把這句話
當作道別,低頭離開依莉絲的房間。靠在門上的安奈嚇了一跳,趕忙後退讓她
走出房間。
「發生什麼事了?」安奈問。佳佳不知道該說什麼,拉上門循著剛才的走廊離
開。安奈沒有追問,靜靜跟在她身後。走廊的盡頭,鏑力正等著。
佳佳想也不想,快步投入他的懷抱。鏑力摟住她的肩,什麼都沒問。
「談判破裂了。」她說。
安奈嘆氣。鏑力把她抱得更緊一些。
「我們會想出方法的,從這團混亂脫身。」他說。
佳佳不想思考,她只想當個沒用的廢物,靜靜流一陣子眼淚。在她的幻想裡,
母女重逢從來就不是這番場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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