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狂魔戰歌二.走出絕境 6

作者: wu05k3 (山容)   2016-04-03 09:32:30
清明連假來個新看板笨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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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正文
背骨出沒注意!
6.
濟遠一直掛在嘴巴上的大人物,一晃眼就來到邊關絕境了。亞儕感覺自己不
過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起床卻像闖進另外一個世界。
軍營裡氣氛丕變,衛兵們對著路過的朋友眨眼扭嘴,嘻嘻哈哈的聲音不時從
各個角落傳出來。冬季裡死氣沉沉的邊關絕境,換成了現在這個壓抑著期待
和笑聲的軍營。為了這一天,濟遠還特別要侍從搬出塵封的衣箱,找出一套
又紅又綠,一點都不像在戰場上會穿的新衣服。
亞儕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鼻子伸進外袍的皺褶間,樟腦的味道嗆得他直打噴嚏。
哧!
「怎麼了?」濟遠回過頭,侍從正在幫他穿衣服,他沒有辦法轉身。新袍子
到處都是奇怪的絲帶,披披掛掛累贅到不行,和他平時穿的簡便軍袍完全兩
樣。看那兩個侍從手忙腳亂的樣子,也難怪濟遠會乾脆張著雙臂任人擺佈。
「你在皺眉頭,進入心海了?」
「沒有。」亞儕搖頭,忍下第二波酸澀的鼻息。「為什麼你要穿這麼奇怪的
衣服?」
「這叫朝服,是金鵲的正式服裝,正式場合都得穿這套。今天有大官要來,
穿得正式一點是難免的。」
內袍上的衣帶總算是綁完了。一個侍從轉向衣箱裡的大木盒,小心翼翼捧出
收藏在其中的頭盔。頭盔的左耳上裝飾著誇張的假羽毛,濟遠看見頭盔的時
候嘴角抽了一下,亞儕趕緊低下頭憋住笑意。
「哪個傢伙要來做什麼?」
「勞軍。」
濟遠讓侍從替他把外袍穿上,開始綁第二輪的衣結。現在暗紅底色的袍子展
開了,亞儕能看見袍子上有隻用抽象的線條繡出來的綠孔雀。他聽不懂什麼
是勞軍,但是那種半是無奈半是厭煩的口氣他懂。
「這件衣服想必要花很多功夫才做得出來。」他換個話題說。
「一件朝服要桑州農夫花上一整年養蠶染布,夷州的繡衣女工不眠不休刺繡
三個月,再送到皇宮由金錦工坊壓上金線,最後才送到我們的手上。」
「刺繡三個月?黛琪司幫我織一塊纏腰布也不用一個星期!」
「這還是比較粗淺的東西,如果是聖羽皇的鎏金珠羽袍,光是蒐集絲線就要
十年以上的功夫。」
「十年?」亞儕呼出一口氣,向後坐在地毯上,想像要花十年才能做好一件
衣服會有多磨人。「人類真是夠瘋了。」
濟遠微笑,原地轉了半圈,好讓侍從處理背後的衣帶。「時間才是完成藝術
最重要的元素。想想你們羊人的歌,哪一首不是傳唱的好幾個世代,才變成
你們的經典。」
亞儕覺得這一番話有哪裡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濟遠。濟遠比他還會說話,其他金鵲的人類也個個口齒伶俐。
「你以前比較不會說這種話。」亞儕大聲說。
「我知道,但是我得為接待官員預作準備。隘兆麟來頭不小,如果他能站在
我們這一邊,也許往後的路能夠順遂一點。」
「那你得體諒我,我上一次遇上的官員一個打算把我們困死在黑臉山,另外
一個把我哄上戰場和狂魔對決。」
濟遠大笑,揮手讓侍從退下,自己動手束起髮髻。髮髻很簡單,一個簡單的
球狀就能交差了。完成之後他呆立在鏡子前,對著頭盔嘆氣,好像那東西不
是閃閃發光的盔甲,而是灰暗恐怖的枷鎖。
「現在後悔可能太遲了。」濟遠說:「你有準備了嗎?」
亞儕拉拉身上的外套,那是從濟遠的衣箱裡挖出來的。
「那是我的舊衣服。」濟遠皺起眉頭說:「你不能穿舊衣服參加迎賓式,太
不得體了。」
「你說我們不該太過顯眼,而且這件尺寸剛剛好。」亞儕說:「我想先觀察
一下這個人。如果他可以信任的話,多認識一點人,幫我們在京城裡探路也
不什麼壞主意。」
「我突然很後悔把我的盤算告訴你。」他轉過身去,大概是又發現哪條衣帶
出問題了。「但是你說得對,我們不該引人注目,特別是你更該多加注意。」
「拜託不要是跟我媽有關的事。」
「你這是明知故問了。」
「為什麼?」亞儕抱怨道:「我根本不認識她,為什麼她做過的事好像都是
我的錯——我不是說她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只是這樣真的很奇怪。我是羊人
養大的,你說的那些撒陀螺的事我以前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七部狼盟薩部陀。」濟遠說:「你可能不想承認,但是這不表示其他人不
會有所成見。」
「那不正好,我可以搬出王子的身分,威脅金鵲的人類救葛笠法。」
「你最好不是認真的。」濟遠站到鏡子前,整理身上的衣結。「現在外人對
你的身分了解,絕大部分都只是瞎猜的謠言。如果你真的在金鵲的高官面前
承認身分,那事情就難收拾了。我不知道薩部陀對你的態度會是如何,但我
們最好不要再惹更多敵人上門。」
他把朝服上的灰塵拍掉,一股和樟腦無關的沉重味道從他身上飄向亞儕。亞
儕嘆氣以對。「所以我就乖乖待在角落,等你把所有事情完成?這個矮照淋
真的有你說的那麼重要嗎?」
「相信我這一次吧。況且,你可以當我最後一張王牌,等我們快輸掉的時候
,出來把整個盤面攪亂。」濟遠笑著說。在他口氣裡的某個東西,讓亞儕很
想拿靴子丟他的臉,嘴角卻忍不住向上扯。
「報告!」
「進來。」
濟遠的傳令兵踏進營帳裡,身上有酸掉的血和刺鼻的冷汗。他很緊張;今天
一大早開始,整個邊關都是這種味道,讓人心神不寧。
「報告校尉,隘省宰已經抵達,現正於陶將軍帳中休憩。」新的傳令兵喊道
,他今天報告的音量比前兩天大了一倍。
「我知道了。傳我口令,要人好生招待,別出差錯了。」
「屬下領命!」
「去吧。」
傳令奔出營帳。濟遠把頭盔抱在左臂之下,右手撐開營門,營門後露出一絲
白光。亞儕聞到了許多不同的味道,有些是他陌生的,有些是三個月來變得
日漸熟悉的。濟遠的笑容不見了,傳令兵闖進來的時候嚇跑了他的微笑。
「真不知道來的人是怎樣的妖魔鬼怪。」濟遠拉拉領口,那高到下巴的東西
亞儕光看就不舒服。
「快點解決就對了,我們還有一堆事要做呢。」他回了這麼一句,率先走出
營帳。

朱鳥的火眼剛睜開,易書德也跟著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睛,出營四處巡視
。他巡視到一半時還巧遇了防濟遠,兩人像遇上兄弟一樣打招呼,防濟遠笑
得和天上的太陽一樣溫煦。
他不該這麼笑,比他以前像個懦夫東躲西藏還糟糕。懦夫也許會被人欺負,
但至少不會有人想摧毀。防濟遠英雄般的微笑,看了就叫人噁心,更別說他
還從那噁心的狂魔手下救過易書德。
愧疚折磨著他,但更多的是猜疑。
那一日,如果不是防濟遠搶在他身前,狂魔說不定已經一戟把挑錯對手的易
書德殺了。恐怖的景象直到今天,都還不時在他惡夢中重演。防濟遠當初是
怎麼擋下狂魔,這個謎易書德直到今天都還參不透。太師派了三組人馬給陶
凌,也只是白白葬送在狼蠻手上。
不過雖然易書德還沒找出狂魔的秘密,但他已經看清防濟遠這個人了。防濟
遠不是英雄,只是一個太過婦人之仁的貴族公子,以為生命的價值能用封耳
賜姓之外的方法衡量。這樣的傢伙,是世界上最容易對付的蠢材。
巡完營區之後,易書德回到自己帳中,還沒來得及洗把臉,傳令兵就跑進來了。
「報告。」
易書德丟下冰冷的毛巾。「怎麼了?」
「陶將軍要校尉大人速速到他營帳之中。」
「我是陶凌的狗,一大早就要隨他使來喚去嗎?」
傳令兵被他這麼一回話,登時愣在原地。
「回去報告,等我處理完軍務就會過去了。在我處理完之前,管他是省宰還
是將軍,通通要給我等著。」
傳令兵行禮稱是,一拿到許可馬上跑出營帳。沒膽的傢伙,他剛入伍的時候
就學到把姿態放軟,對贏得尊敬毫無幫助。這些軍人就某個角度來說,就是
一群聚在一起,以屠殺為人生志業的野獸。要馴服他們,嚴刑峻罰加上意外
的甜頭是最好的方法。後者要看場合心情,前者卻要隨時隨地,讓士兵知道
時時警惕,易書德自認做得不錯。
他把侍從叫進營帳,要他們先把衣箱裡的朝服拿出來整理好,等他一回營帳
就要能夠馬上更衣。
易書德大步穿過營區,注意到除了原先毫無裝飾的軍營裡,多了幾輛五彩斑
斕的馬車,在色彩單調的邊關絕境裡格外顯眼。連體伎都帶來了,看來隘兆
麟這傢伙說要勞軍,還真是有備而來。
陶凌的衛兵對他行禮,易書德不等衛兵動手就撥開營門,大搖大擺走進營帳中。
出乎他意料之外,營帳中有三個人,而不是兩個人。
陶凌坐在左手邊,正前方的主位讓給胖得像頭豬的隘兆麟。因為職務的關係
,易書德以前也見過不少隘家的年輕軍官,從他們身上完全看不出他們的大
家長會是這副德性。易書德在最大限度的禮貌上,假裝自己沒看見隘兆麟,
把視線放在右邊的客席上,那裡不知為何坐著一名美艷的女人。
女人已經不是少女了,牙齒看上去也有些暴牙。不過這都無損她褐色的雙瞳
雙眉帶著特殊妝容靈活閃動,彷彿一對輕歌曼舞的畫眉鳥。她的膚色不像京
城裡的大家閨秀一般死白,領口大張的衣著更是一點都不吝於展示,在邊關
的冬天大方犒賞軍人寂寞難耐的眼。
「易校尉來遲了,東侶夫人剛誦完她新作的詞牌呢。」笑瞇瞇的陶凌說:「
我先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隘大人帶來給我們勞軍的東侶夫人,夫人的舞
團在北灦筑可是赫赫有名呢!」
經營舞團的體包娘。說穿了,就是體伎的老鴇。這個身材珠圓玉潤的體包娘
,坐在椅子上謙謙施禮的樣子,給人一種作戲的感覺,但兩位大人顯然非常
受用,開心得呵呵直笑。
「給省宰大人、將軍大人見笑了。」她的聲音醇厚,諒必也有副好歌喉。「
東侶一介賤民,歌喉粗淺,怎麼入得了兩位大人千金貴耳?校尉既已入帳,
東侶也不好再打擾,這廂便下去和手下人排定曲目,好預備給外頭的軍爺們
開心一個下午。」
「你去吧,記得把最好的留給將軍大人。」隘兆麟說。東侶夫人眨了一下右
眼當作回禮,再向陶凌行禮告退,又換到一波捧場的笑聲。被人遺忘的易書
德正好擋在她出帳的路上,在有所警覺之前,他移開腳步讓路給搔首弄姿的
東侶夫人。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他要讓路給一個四處出賣別人靈肉的體包娘?東侶夫人和他錯身時的
微笑,讓他背心發寒。為什麼這個女人有種異樣的熟悉感覺?易書德在什麼
地方見過她嗎?
疑問還不得排解,陶凌和隘兆麟的笑容便隨著體包娘離開滑落到地上,消失
得無影無蹤。營門拉起又落下,隘兆麟換上截然不同的口氣說話。
「既然沒有外人了,陶將軍和易校尉就不要介意我有話直說了。」他說:「三
次。三次任務失敗,賠了我三組最好的殺手,卻連防濟遠的一根寒毛都沒傷到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我等全力配合,安排空隙讓殺手潛入,省宰大人的殺手不濟事,不懂得把握
機會,反倒怪起我倆了?」陶凌也不甘示弱。「若不是防濟遠聲勢大漲,要安
插罪名,將他拉出邊關斬首本非難事。如果不是省宰大人卻放任謠言孳長,驚
動朝廷,我等如今也不用在這裡忍受省宰指指點點,顛倒是非。」
「陶將軍今出此言,莫非是在責怪太師?」
陶凌冷哼一聲。「陶凌不敢。」
「我諒你也不敢。邊關絕境兵敗如山倒,如果不是防濟遠的名聲,這裡的士
兵早就逃到一個也不剩了。」
這是事實,陶凌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易書德知道自己應該也差不多。他們長
年耕耘邊關絕境,結果不過就打輸了一場戰爭,所有的功勞和名聲就全歸到
防濟遠頭上。隘兆麟知道這一點,也是故意說破好讓他們難看。易書德握緊
拳頭,不准自己回嘴。他不像陶凌一樣擁有與對方同等的地位,他只是一隻
卒子,只能任人擺佈走向棋盤的盡頭,到死都是一名卒子。
「太師現今有何指示?」陶凌鐵青著一張臉,沒有繼續和他言語爭鋒。
「防濟遠不死,我們要對付那班狼蠻和狂魔,必定處處遭他掣肘。他這蜘蛛
生的小狐狸,倒是知道怎麼用名聲保護自己。如如果我沒猜錯,他身邊必有
高人指點。防家的人除了他都死光了嗎?」
「防威伯帶著幾個家僕寄居在營中,易校尉負責監視他們。」
「家僕裡有誰可能指點他?」
「防致逢。此人是過去是防威伯的書記長,自然要有這一點心機。」
「除掉他們。」隘兆麟說:「不管防威伯是真瘋還是假顛,防家在邊關的名
聲太大了,不能再留。」
「稟省宰大人,殺他們簡單,但如果防濟遠因此反噬,對太師大人的布局不
會有影響嗎?」易書德終於忍不住了,再讓這蠢貨講下去,說不定會要求邊
關軍直接殺進百里金城奪下皇位。
「你說什麼?」隘兆麟的胖臉轉向他。「你又是什麼角色?非常時期要有非
常作法,待我一舉除去防家三人,再來一個個收拾他身邊的蠻子就輕而易舉
了。這次勞軍的隊伍中除了體伎之外,還有太師大人特別賜下的鬥奴。今日
迎賓式中,防濟遠當斃命於邊關絕境。」
這是哪個蠢貨想出來的計畫?易書德啞口無言。太師大人的命令抵達時,陶
凌曾將太師送來的信函給他看過。太師的做法迂迴曲折,但安排得天衣無縫
。今天他要在全軍面前殺了防濟遠?這個鬥奴最好夠厲害,能一人擋下兩千
名誓言復仇的邊關士兵,還有悲憤的狼人葛亞儕。
但那是鬥奴,說不定真能做到。
鬥奴與兵奴都是金鵲的神話,自願放棄心智,修練體術讓體能超出凡俗限制
的戰鬥怪物。把鬥奴藏在體伎中?這倒是一個有趣的概念。體伎們修的也是
體術,同樣是放棄自己的心智,好讓主人能徹底操控他們演出。差別在於一
方演出時灑的是真血,一方只有可悲的碎花。
易書德盤算著雙方勝算,陶凌偷偷打手勢,要他快快告退。這種手勢通常都
在暗示手下大人物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談,地位不夠高的下人該離開了。任務
方針定下,等他們談完細節,自然會有人通知易書得該怎麼配合。
易書德一方面痛恨他們這麼做,一方面又樂得能夠退出這兩個傢伙的對話。
聽不見的羞辱就傷不了他,這是他的經驗談。事實上,他大可以放任這兩個
傢伙亂搞,等太師大人發現這兩個蠢貨把任務弄砸之後,正好順理成章接收
他們的地位。
只可惜這個完美的計畫裡有個缺失,那就是他只是一隻卒子,卒子要和許多
的棋子合作,否則影響不了大局。
他抱拳退出陶凌的營帳,走回主營區。舞台已經架在校場上了,色彩鮮艷的
馬車繞著舞台,團員忙著將東西往下搬。趁著這時候,東侶夫人的幾個舞者
攀上竹竿,在半空中表演特技,算是替下午的節目來點開胃菜。
易書德不難看出為什麼士兵們不停大聲叫好,要他們表演更多;他們上下倒
掛之後,原本裙子遮住的地方正好隨風飄揚。
這樣可不行。
易書德往北眺望,傾頹的城牆上都是白雪,等雪融之後想必還會發現更多毀
損。這片牆再也經不起任何衝鋒考驗了,但是士兵和金鵲的百姓們,依然要
依靠這堵牆才能安睡。防濟遠就像這堵牆,如果不能找到更合適的人替代他
,他最好還是活著。
一隻鳥,或著是一隻蝙蝠偶然飛過。這個季節和時間裡,這兩樣東西都不該
出現在邊關絕境。針對這不尋常的跡象,易書德決定把它視為好預兆,畢竟
財魔習慣用隱晦的方式指點信徒。祂的暗示可能藏在水溝裡,一個陌生人的
到訪,或是一片雲聚散的形狀。
易書德選擇相信預兆,轉向回到自己的營帳。
他要趕快換好衣服,準備粉墨登場。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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