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上架 Netflix的波蘭劇《惡水》Wielka Woda，劇名直譯 "Huge Water"，英文劇名 "High Water" 則指「高水位」，英語劇名直譯的德語劇名 "Hochwasser" 則就是德語中的「洪水」之意，而故事發生地也是個德國與波蘭歷史交錯認同衝突的地方：這裏是古代西里西亞首府 Wroclaw「弗羅茲瓦夫」，今日是波蘭第四大城人口六十餘萬，不過其實從1325就脫離波蘭王國、1742以來就歸屬普魯士、到 20 世紀已是德國第六大城 Breslau、但在二戰後為補償波蘭被俄羅斯佔領的土地而割讓給波蘭... 此城與其所在的「西里西亞」雖已全是波蘭人，仍有失落的德國歷史與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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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劇雖然是波蘭故事、音軌與字幕選擇都有「波蘭語」，但其實有三種語言：(1) 剛剛返鄉的農民男主角是波蘭人卻也會說「德語」，他們雖是戰後新住民，但小村與老房經過德國時代進入了波蘭時代，附近還有許多廢棄的德國建設遺跡，只是他們這邊早非主流已是邊緣，連小村也已清一色波蘭人；(2) 主要語言仍是「波蘭語」，尤其是城市人不分主配角還是路人都 100% 說波蘭語，就是主流社群主流語言，當然也有鋪天蓋地的主流傳統與主流窠臼；(3) 生態與水文科學家女主角，她則除了老家的波蘭語外還留學荷蘭學會「荷蘭語」，很顯然她對原鄉經驗與文化不甚苟同。
先了解了這個有主流有邊緣有叛逆的多語情境後，也許比較好理解本劇故事發展的一些地方脈絡：本劇談的是 1997 年七月上旬中歐德奧波捷斯等多國的「千禧洪水」，這齣波蘭劇當然就聚焦在其中的「奧得河洪水」尤其第一大城的「弗羅茲瓦夫洪水」，而且當然如各種西方國家災難劇般總是政府顢頇專家傲慢集體失智、本來可以防患未然的災害硬是拖到大難臨頭只能亡羊補牢！當然史實這次的防洪算失敗了只能補救，本劇則開宗明義「洪災是史實角色是虛構」，安排了市長省長官員軍警媒體專家市民鄉民等多種角色，大家互相拖累集體耍笨有沒有在影射誰？那就別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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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先從水文學家女主角 Jasmina/Jashka「小雅」開始：她本出身 Wroclaw 但留學荷蘭學習水文，還交了個荷蘭男友滿口荷蘭文，只是與男友打砲打到一半時竟有直升機飛來當電燈泡 XD 把她接回波蘭評估洪水風險！眼看 E01她才回老家的頭幾場戲就處處格格不入，大體總結在一句對當地工人冷笑的「德國製滑輪、波蘭製繩子」，顯然對脫離冷戰重新建國滿懷驕傲自命欣欣向榮的波蘭不甚苟同！果然進了指揮中心更令她處處翻白眼：這裏軍警很講面子與派頭、這裏市長是好好先生很會跟風向、這裏省長很拼選舉不顧災難風險、這裏教授高高在上其實淨說好聽話粉飾太平！
然後 Jashka 老家裡還有個她心底關心但嘴上硬氣的決裂老媽，她知道洪水將至想提醒老媽逃命卻又拉不下臉皮，竟學大禹治水「過家門而不入」塞紙條進去 XD 原來她出走多年都由舊情人男主 Jakub幫扛一切，而這對過去分裂如今尷尬的舊情人也代言「波蘭子弟」看待原鄉的態度：他倆過去年輕時都是「無政府主義」抗議份子，只是 Jashka 長大繼續叛逆離開原鄉去先進荷蘭、而 Jakub收起稜角融入體制留下來耕耘波蘭，不但穿了西裝當起公務員爬到代理省長、每天幫 Jachka 照顧她不聞不問的落魄老媽媽、甚至兩人生了女兒 Jashka 不敢面對 Jakub就獨自養育十四年！
隨著我們慢慢認識這兩個角色的人生態度，也漸漸能觀察他倆在防災場合的姿態與眉角：若純就專業論專業， Jashka 一來指揮中心就證明只有她才以科學態度看證據說話，各級政府要更新資料給足數據資訊流通才能供專業判讀，結果我這海歸專家一回來只見波蘭官僚學者處處得過且過根本前現代？ Jashka 每每看不下去馬上爆氣走人！只是看似學了官僚習氣到處逢迎討好打通關節的 Jakub，恐怕才真能為守候家園擔待原鄉而忍辱負重。於是一場「防洪」的兩種態度，就投射回兩人過去的失敗戀情：「妳總是空降下來攪動了一池春水，一見事態艱難卻拍拍屁股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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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洪水」議題，則帶出第三位身為波蘭人也會說德語的男主角 Andrzej，他是在奧得河上游一點處的農村 Kety 第二代波蘭人，他老爸是「戰後就來此居住」的第一代波蘭新住民，而他這第二代顯然近便德國去了德國工作學了德語，還生了個兒子只會說德語不怎麼把波蘭當家鄉... 只是二戰以來與德國結下深仇很難忘卻的波蘭，真的無法在自己土地上找到德國的歷史智慧嗎？談回本劇的「洪水」這可致命了：洪水在 Wroclaw沒有過去經驗可循嗎？其實是有的，就是在 1903 年德意志帝國時代「Breslau 洪災」，只是那智慧與紀錄沒傳承下來，已成遺跡隱沒荒煙蔓草中。
照本劇前兩集 Jashka 走訪這個上游小村 Kety 的探索，的確是發現了過去「德國鐵路局 Breslau支部」的洪水紀錄遺跡！才知波蘭政府早已佚失的 1903 年洪水紀錄是可供參考推測這次 1997 洪災風險的，把這些接收來的敵人土地敵人經驗給廢棄不用就是波蘭的第一個傲慢！而波蘭的第二個傲慢，則屬於「大城 Wroclaw」vs「周邊農村」的城鄉衝突：史實中波蘭要面對這次洪災時，的確曾計劃炸掉水壩讓水淹鄉村以保住大城 Wroclaw，本劇這段劇情也如實拍了，Jashka專業判斷就該炸壩還帶來工兵... 但比起幾百幾千人的小村、難道六十萬人大城的生命財產比較貴重嗎？
本劇的防洪，並非好萊塢災難電影可以讓英雄主角發揮才能力挽狂瀾的，而是歷史走向如何失敗就只好如何拍出來。E01-E02 還在早期預警階段，可惜女主角遇上一堆波蘭官僚與蛋頭學者粉飾太平而失敗；E03-E04 已錯過黃金時機，只好選擇炸上游鄉村 Kety 的水壩以疏散洪水，只是絕對遭到波蘭鄉村的集體怒火宛如中世紀「農民起義」：你們城市被水淹都擔心財產損失了、我們耕耘土地靠天吃飯的農村可是從此連生計都沒了！敢犧牲我們農村土地保你們城市人光鮮生活？就算是軍方工兵警方鎮暴甚至空中武力、我們拿著釘耙草叉拼了性命也要全部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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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沒辦法，波蘭省市整府與軍方警方都拿農民沒轍，只好雙手一攤讓洪水淹進 Wroclaw！於是所有「防洪」戲份告一段落了、E05-E06 男女主角也脫離指揮中心自找親人了、鏡頭也不再拍上層官僚而都專拍受災人民了，有軍方乘著橡皮艇四處救難、有人民在各種河堤與設施出人出力堆沙包、有公車司機與休假軍人幫疏散醫院、有各種受困求救與鄰里熱心相助、有失去所有的人們反而珍惜生命開啟派對、有本來城市底層的毒蟲社群開啟屋頂互助小社群... 當然也有災難影劇最喜歡的「女孩」與「小狗」身陷險境賺觀眾熱淚、男女主角即使沒救到城市也要赴湯蹈火救女兒 XD
本劇在 E01-E02拍很多上層官僚風雲、E03-E04 拍很多「炸壩」引起的軍警動員與城鄉衝突、E05-E06 洪水來都來了就專心拍各種災難下的人性光輝... 這整個過程的種種場景都頗有身歷其境的感覺、對曾經經歷或有聽說過的波蘭民眾來說應該都很有感觸！只是這樣從 E01 到 E06 六集下來有何故事曲線與成長啟示嗎？好像又若有似無地不是很明顯。畢竟，三個主角操著三種語言代言著三種社群的史地脈絡，與波蘭很遙遠的國際觀眾可能想都沒想過，能直接感知的大概就這位「攪動一池春水卻又轉身逃開」的女主角 Jashka ，終於學會勇敢面對原鄉當個女兒也當個母親吧？
而這事已發生只能亡羊補牢的「洪水」，本劇有要給個或警世或圓滿的故事句點嗎？好像也不太明顯，我們只知最後三位主角都要去接受調查了，身為專家的Jashka、身為代理省長的 Jakub、與領導農民暴動的 Andrzej，三人都須釐清其責任檢討洪災的發生。只是查查史實，wikipedia 波蘭版也有大略記載：這次洪災令 Wroclaw大城遭受災難也重塑了城市認同、而周邊農村抵抗炸壩保衛家園亦歡慶勝利，看來一個洪水給波蘭人帶來的竟是「城鄉兩樣情」？這城鄉衝突在本劇是有熱血拍出，但最後好像並沒給個鏗鏘有力的句點... 仍推薦關心環境治理與全球變遷的觀眾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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