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 本週上架的德國劇《啤酒節風雲：血酒之爭》，由德國電視一台 Das Erste製作，於今年九月中在德國播出後、十月一日就由 Netflix國際發行、擺明是要在慕尼黑十月節 Oktoberfest應景播映的！結果在這 COVID-19 季節裡竟變成望梅止渴的「線上啤酒節」了 XD 此劇是每集片頭都宣稱「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歷史劇、是百年前啤酒節風情重現的派對劇、是啤酒節早年形制奠定與改革秘辛的商場劇、也是 1900 年這「新世紀」人人充滿希望蠢蠢欲動突破枷鎖的時代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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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時代劇」來說，它有點像《唐頓莊園》什麼新鮮東西都想碰一點、描繪它們一個個從邊緣叛逆異軍突起、而徹底改變僵化的傳統社會一去不復返；只是《唐頓莊園》拍六季、它只拍六集，因此多條故事線都難免進展神速拼命趕戲，譬如一對女主角每一集見面關係都不同、才隔一集就恍如隔世似地 XD 不過此劇顯然重點並不在故事的鋪陳詳盡與敘事流暢，而是一切面向都點到為止、以勾勒整個歷史圖像為主。它的兩位主創編劇 Christian Limmer & Ronny Schalk我沒聽過，但六集導演 Hannu Salonen的風格倒是熟悉，他多年深耕德國電視圈以拍歷史劇尤其產業史為主。
譬如他拍過電視電影《產婆傳奇》與《產婆傳奇 2》，都以科技產業面向碰觸一般歷史劇少碰的民間專業發展變革，總是一方面拍出大時代上層社會的風華、也拍出下層社會的血淚，而居中的「中產專業」主角在時代中大膽丟下震撼彈、做出了離經叛道的改變而推動了歷史。以這角度看，這齣《啤酒節風雲：血酒之爭》雖然科學技術含量比較低、但在事業開發與經營管理上有其劃時代創新：已辦五十年的 1861 啤酒節，有個柏林來的普魯士酒商帶著幼子來到慕尼黑賣酒，在此大賣卻招當地酒商眼紅而集體虐死；轉眼到了1900，一位普魯士口音的紐倫堡酒商前來提出新計劃：
過去九十年慕尼黑已有穩固的啤酒聯盟，在大草坪 Theresienwiese 上眾家大廠都有固定攤位，數十年傳統沒人可變；但這外型酷似「紅毒蛇」具有侵略性魅力的紐倫堡酒商主角 Curt Prank 勢在必得、而且充滿狼性不擇手段！才第一天，市議會的啤酒節主席就被他以醜聞威脅吃死死、迅速調和鼎鼐安排佔下五個席位中的四個、可以給 Curt Prank 蓋全新的劃時代超大啤酒帳篷、誓言從此將地方啤酒節行銷成國際大盛事！我們都知今天啤酒節已經是德國國際文化代言人之一，不過此劇除了當地酒商另有盤算外、還有個「傳統小酒廠」如釘子戶抗爭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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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這 1900 年已大局底定的慕尼黑啤酒業，就在男主角 Curt Prank 這前衛派外商、與女主角 Maria Hoflinger這保守派教母之間，展開各種衝突張力。由 Martina Gedeck 飾演的 Maria Hoflinger，是城裡僅存的自釀小酒館 (Hausbrauerei) 第四代繼承人，過去幾百年這種自產自銷的自釀小酒館是歐洲傳統啤酒主流，但進入 19 世紀工業化後多次整併，在 1900 這當口整個慕尼黑已都是富商領導的大酒廠天下、唯他們家 Hoflinger仍靠著最高品質供應巴伐利亞國王而歷久不衰。Curt Prank要搶下所有啤酒節攤位、唯獨 Hoflinger打死不讓！風波於是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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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從女主丈夫 Ignatz Hoflinger 被謀殺開始。他雖名義上是這自釀小酒館的家主掌管一切，但其實財產屬於女主、只是退居幕後交給丈夫管理以方便在男性商場走動。他們在產量與行銷競爭上當然比不過大酒廠、但他們自命品質一流遠勝大廠國王都說讚、更堅持品質絕不學大廠賣瓶裝啤酒量產外銷；儘管財務一年比一年拮据，但他們總是吃定一年一度「啤酒節」Oktoberfest 攤位大賺一筆都能過難關。這丈夫是拒絕創新的保守父權，但因拒絕讓出攤位而在 E01遭到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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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黑道暗殺，知道業界內情的都可推測和男主 Curt Prank 脫不了干係，事實上的確黑道是他請來的，但他也只是要威脅一下逼對方知難而退，怎知黑道已脫離他控制直接下殺手。不過不知情的家屬員工與鄉民，第一個反應當然是找代罪羔羊報仇、這一找就找上城郊新來的德屬薩摩亞食人族！此劇第一鏡就拍這些食人族，他們在本劇這 1900 背景中是極超現實卻又令人難以忽視的存在！他們的出現，我覺得是 Hannu Salonen產業史劇很喜歡的爭議彩蛋，既呼應現今德國與歐洲的難民與極右排外問題、也點出當年啤酒節宛如「慕尼黑博覽會」的娛樂與剝削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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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一死，擁有產權的女主拿回經營權，把酒廠與酒館分派兩個兒子分別經營以維持原狀，這令大兒子 Roman Hoflinger很不服氣。Roman 早在父親生前就一直想改革啤酒廠、引入現代生產線與國際營銷以永續經營，但保守父親在世時堅拒改變、現在父親死了仍由母親接管一樣保守毫不改變！於是 Roman這個身居傳統卻心懷改革的進步力量被壓抑，令他渾渾噩噩地每天做完工作就出去享樂... 誰知這一享樂竟命中注定地遇到了 Curt Prank 的千金小姐！兩家水火不容當然不贊成、他倆叛逆負氣計畫遠走美國、但難道這「傳統」與「進步」兩極沒有共榮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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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二兒子 Ludwig Hoflinger 雖乖乖聽媽媽話經營酒館，但也令保守媽媽處處不順眼。一開始，愛畫畫的他要重新設計啤酒館室內、還要引入他認識的波西米亞年輕人、來大開派對為酒館帶來新活力！但很快他們就一頭栽在「波希米亞」氛圍中迷失方向，反與酒館傳統顧客漸行漸遠；Ludwig也沈醉在他的抽象畫、諷刺畫、裸男畫等美妙世界而漸忘經營。這線對「啤酒節」的經營風雲雖無直接關係，卻是本劇有意為「1900」呈現的時代氛圍，慕尼黑這群藝文年輕人和同時代巴黎《紅磨坊》波希米亞人有拼呢！只是他們浪漫地反抗傳統、也可能終歸虛華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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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女兒 Clara Prank，她老爸從小刻苦打拼長大，終於在紐倫堡功成名就過上好生活，要帶女兒來慕尼黑時女兒還覺得要來個如巴黎般的巴伐利亞大都會、以為將見識自由奔放的文藝生活？結果才沒有，老爸 Curt 以最傳統方式看待她這女兒：事業帝國要前進慕尼黑、就要讓女兒打入當地上流社會、最好能把女兒嫁個業界重量級人士作為商業結盟！女兒當然要叛逆暴走、一定躲過上流舞會投身鄉民舞會、一定拒絕鉅富貴公子而擁抱勞工小夥子、而且一定一炮就中獎更犯著身敗名裂絕不墮胎！男主 Curt Prank 的鐵血商場爭奪戰，能讓女兒感化而軟化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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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小姐 Clara身邊，有年長女伴Colina Kandl，她出身底層但處處與小姐命運相似。她登場的「面試」戲，就精彩展現了這 1900 年不分階級人人都無所不用其極的拼勁！有人拼的是權力、有人拼的是傳統、有人拼的是愛情、有人拼的是尊嚴、她拼的則是「存活」，而且是被男人凌虐還要保護幼子的超卑微存活。這命夠爛了吧？沒想到千金小姐 Clara很快就拋棄一切走上她的卑微道路 XD 本劇這兩位女主角每集社會地位都在移動、每集二女關係都在變化、後半季雙雙流入啤酒節成為承載酒客性幻想的「Dirndl服務生」、但最後一集必衝破階級天花板找回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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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帶女兒走動上流社會尋找結盟夫婿時，對 Clara展開最殷勤攻勢的，是家有貴族血統曾任駐外領事的城市啤酒廠老闆Anatol Stifter。Stifter 前半季看似對前進慕尼黑的 Curt 亦步亦趨、不但對他女兒有興趣還大力支持他蓋鉅型啤酒帳篷等設施；但後來真面目慢慢拆穿：原來是要等 Curt 蓋好後把他踢走、撿他蓋好的現成設施全不費功夫，而且 Curt 的女兒也要定了、要娶回家收藏起來當籠中玩物！要怎麼讓 Curt 蓋好設施後無法營運呢？只要動員背後「啤酒廠聯盟」大老們通過「啤酒節專賣慕尼黑啤酒」及「慕尼黑啤酒標準成分」相關法令就能堵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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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看來，本劇的正邪對立格局是很鮮明的：居中掌權的「啤酒聯盟」與其代表 Stifter是反派，他們上對傳統自釀啤酒廠殘酷打壓無情淘汰、下對外來競爭者不擇手段豎起貿易壁壘，就看代言自釀啤酒廠的女主角 Maria Hoflinger與代言外來競爭者的男主角 Curt Prank 這兩家，能否從一開始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敵視、慢慢發現真正的時代敵人另有其人，更考驗他們能否截長補短綜合傳統與進步優勢、在保守無良自我鞏固的啤酒商場殺出一條血路。
啤酒這行，以我們消費者來說，我們認同哪些價值呢？一來在意啤酒的優良品質、二來在意讓更多人喝到的可及性、三來在意啤酒製造的傳統工藝文化之保存、四來在意啤酒消費的文化品質，畢竟我們都不會希望喝酒造成爭風吃醋與打架械鬥、甚至性騷強暴與剝削壓迫的 XD 啤酒節這個當今德國節慶旅遊中最受全球觀光客嚮往的文化盛會，絕非一直都是這麼光鮮亮麗的，本劇描繪的 1900 啤酒節不論在後台角力還是現場營運都充滿悲慘與不公，本劇以非常寫實不吝拍出每具血肉每個毛孔的攝影粗糙冷峻地呈現，並沒榮耀什麼啤酒節榮光、反而要正視啤酒節及其文化的殘酷。
當然，本劇在這眾多苦命角色的掙扎奮鬥下，還是有其苦盡甘來開花結果的改革：自我餵養的貿易壁壘被破除了、傳統與進步雙劍合璧了、高品質自釀酒館有了重整新出路、外來改革者成功存活站穩腳跟、婚配結盟改革成了跨界級愛情、啤酒性感寶貝爭取了女權的保障、只領小費的啤酒節勞工爭取到了固定工資。當然這一切美好向前的改革過程中，仍有許多時代的犧牲者殞落了、也有人無法面對殞落而崩潰了、只能讓願意放下過去展望未來的人接棒走下去... 此劇結局雖正向、故事卻未盡圓滿甚至充滿唏噓，看完也許能若有所悟、但若關心角色的話心情恐怕不會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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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時代劇來看，此劇倒也充滿時代小彩蛋，和劇情主軸未必相關、但一齊塑造了更栩栩如生的時代世界觀，譬如庚子拳亂與八國聯軍、譬如進化學者 Alfred Russel Wallace、譬如尼采與他的存在主義、譬如波希米亞藝術家社群、譬如抽象表現主義畫派、譬如巴伐利亞失智國王奧圖一世與其攝政王、譬如早期電影流傳到了慕尼黑在啤酒節上映... 總之此劇在 Hannu Salonen執導下，古裝時代感栩栩如生、視覺驚奇琳瑯滿目、時代巨輪變革殘酷、時代眾生卻以愛與希望攜手奮鬥，雖然部分劇情可能不是那麼流暢，但整體相當精彩，推薦去過或嚮往啤酒節的觀眾都值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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