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Ailouros (Ailouros)
2025-10-13 23:52:11第十三章 化解詛咒的祝福
遙怖推開沉重的毛氈帳門,夜裡寒風被擋在外頭,只餘火塘散出的溫熱與羊脂燈微黃
的光。他吩咐左右退下,整個寢帳立刻靜了下來,只剩下紡織機嘎吱嘎吱的踏板聲。
秀鬢盤膝坐在地氈上,雙手靈巧地操作著一架小巧的立式紡織機。木製機架因多年摩
擦泛著暗色光澤,經線繃得筆直,緯線在她指間穿梭,木梭輕巧一拋,打緯板「噠」的一
聲拍下。粗羊毛線一縷縷被壓實,組成樸素的菱形與斜線圖案,正是遊牧部落常見的幾何
地毯花紋。
「左右退下。」遙怖重複了一遍,直到帳外傳來士兵與侍女遠去的腳步聲。
秀鬢眼皮都沒抬,手指還在木梭上打轉,淡淡道:「我月事還沒乾淨,不方便侍寢。
你要找人,去找那些小蹄子吧。」
遙怖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地氈上,伸手就要摟她的腰,被她用肘輕輕頂開。他悶笑兩
聲,壓低聲音道:「找她們能有什麼意思?我想跟妳說的是夫妻間的事,別人可管不著。
」
秀鬢終於停下手上的活,抬眼打量他一眼,眉梢微挑:「什麼事能讓大王你這樣煩悶
?自從你推翻了你老子登上王位,還是頭一回主動跑來找我聊天,這下看來是不妙的大事
了。」
遙怖長嘆一聲,把身子往後一仰,乾脆半躺在地氈上:「我叫天青去試試那個侍寢女
奴,看看他能不能傳宗接代。他聽話去做了,結果那女奴懷了孕。他現在說,要立下大功
之後,就娶她當二老婆!」
秀鬢輕輕「嗤」了一聲,繼續紡織,木梭上下翻飛:「那不是挺好?男兒志在四方,
有個小老婆算什麼?」
「話是這麼說,可他還說一定會把墨凰國公主娶回來。到時候在王公大會上,他是要
我當眾承認他這個要求啊!我若拒絕,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遙怖皺眉道,「我雖然嘴上
說,娶多少老婆隨他,可心裡總覺得不對勁。」
秀鬢終於把木梭放下,轉身盯著他,眼中帶著一絲戲謔:「你都那樣對他說了,現在
私底下反悔,是準備叫老娘我在兒子面前扮黑臉嗎?哼,我才不依呢。不過要讓那個女奴
當不成二王妃的辦法,多得是,你還需要我教你?」
遙怖哈哈一笑,眼底的煩悶似乎淡了幾分:「妳這娘們,心裡黑得很哪!」
秀鬢唇角微翹:「黑?你喜歡的,不就是這個嗎?」
遙怖一個翻身,粗魯地撲了上來,在她耳邊低吼:「可惜妳今天不方便,不然我非操
妳操到不要不要的!」
秀鬢抬手推開他,斜倚在毛氈堆裡,嘴角浮出一抹慵懶的笑意,任由火光在她的眉眼
間明滅跳動。遙怖懶懶地靠在毛氈上,用指尖捻著一縷鬆軟的羊毛線,盯著火塘裡的紅焰
出神。
「妳說……等天青回來,這事要怎麼辦?」他低聲問,語氣裡帶著少見的猶豫。
秀鬢慢悠悠收起木梭,把地毯半成品整齊摺好,才抬起眼來看他:「他若什麼防備都
沒有,那就表示他對那女奴只是玩玩,嘴上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沒真心。」
「哼,他可是真心的。」遙怖撇嘴。
「真心有什麼用?」秀鬢冷笑,「他還嫩得很。這一去南下少說一年,他若真有本事
護住自己的女人,就得讓她活著撐到他回來。」
遙怖眼裡閃過一絲陰狠:「所以……」
「所以啊,這事用不著我們費心。」秀鬢慢慢站起身,身影被火光拉得修長,背影卻
透著冷意,「我們先暗暗去找,把人找到最好;找不到,就當這回事從沒發生過。」
她走到帳門邊,掀開一角望了望外頭,確定四下無人偷聽,才轉回來,語氣淡得像在
講天氣:「等他回來,你只要一句——『這女孩福薄』,就夠了。」
遙怖愣了愣,忽然咧嘴大笑:「妳這娘們,心腸比我還黑!」
「哼。」秀鬢抬眼,眼底帶著一絲不耐與隱隱的嘲諷,「你老爸可不是壽終正寢的,
別忘了。」
遙怖笑聲一頓,隨即哈哈大笑,笑聲在寢帳中迴盪,粗野又帶點縱情:「哈哈哈哈!
妳說的也是什麼玩笑話!若不是妳今天不方便,我非操得妳連明早都起不來!」
秀鬢瞥了他一眼,半是嗔怒半是得意,重新坐回地氈上,拾起木梭繼續織她的地毯,
木梭翻飛聲與遙怖的笑聲交織在一處,像一首陰暗而親暱的夜曲。
翌日天朗氣清,天邊飄著薄薄的雲。草原的風不疾不徐,攜著遠方的羊膻與馬汗味。
天青身披淡青色皮氅,駕著一輛寬敞的戰車,身旁坐著駕車的無腿。戰車後是整齊的
護衛隊伍,共七十二名精挑細選的侍衛,甲片在日光下泛著沉暗的光澤。
對天青而言,這場出征幾乎像是一趟遠足——他神色清朗,心裡滿是少年得意的輕快
,絲毫不覺得有人會在他背後暗算。他偶爾轉身與侍衛閒聊幾句,又仰頭望著高遠的晴空
,對於旅途滿懷期待。
無腿握著韁繩,沉默駕車,只有手臂微微收緊時,青筋在曬黑的皮膚上凸起。他什麼
都沒說,神色木然,心底卻清楚——天青毫無防備,對這個世界太天真了。
同一時間,遙怖在王帳內召來後宮總管太監。
「去,把那個叫纖手的女奴給我找來。」遙怖低聲道,聲音像夜裡的狼,「找到了,
就讓她消失。動手乾淨點,別留下話柄。」
太監匍匐在地,戰戰兢兢地領命而去。
然而一連幾日,無論是地窖、奴棚、還是後山羊圈,都找不著纖手的蹤影。連她的母
親也被拖到刑架上,血跡斑斑地吊問,還是問不出半句實話。
遙怖得知後,眉頭微挑,眼底透出幾分興味:「看不出來,那小子居然有提防!」
夜幕低垂,秀鬢披著狐裘坐在帳中,靜靜聽遙怖說完密令的結果。她瞥了一眼被押進
帳內、遍體鱗傷的纖手之母,唇角浮現一抹陰冷的笑意:「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得繼續找
。找不到,也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她一步上前,手起刀落,刀尖冷光一閃,鮮血濺在地氈上。
「把她丟到林裡餵狼。」秀鬢淡淡吩咐,「若有人問,就說她去採野果,遇上野獸。
」
帳內的太監們齊齊低頭,連大氣也不敢喘。
夜空無邊,雲海靜默地翻湧著。滿月像被冰封的銀盤,灑下幽冷的光。
在那銀光之下,夜花凌空而立,鱗翼輕震,懸停在遙遠的高空。她低頭俯瞰著人世,
那片草原被夜色吞沒,只見零星的篝火在風中閃爍。
她伸出手,掌心攤開,沉睡的纖手安靜地蜷著,像一隻剛孵化的幼鳥。女孩的臉色蒼
白,睫毛覆著一層薄霜似的月光,呼吸輕得幾乎不可察。
夜花眨了眨眼,神情既冷漠又帶著幾分戲謔:「呵,我為什麼要管這閒事呢?」
她手指一彈,一縷夜風旋過,纖手在她掌中微微翻身,仍沉沉不醒。夜花眼裡掠過一
絲似有若無的憐憫,但隨即消散得無影無蹤。
遠方的狼嗥隱約傳來,夾雜在草原的夜風裡,仿佛在呼應她的冷笑。
夜花輕輕扇動翅膀,縱身飛入厚重的雲海,消失在月光之外,只留下一片比夜更深的
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