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夕陽西沒，夜色降臨奧林帕斯山麓。寒風自林中徐徐吹出，殘葉拍打帳幕，聲如私語
。
　　阿德剌斯托斯不敢再輕舉妄動。他下令全軍紮營，點起警戒火堆，設哨於四方，並指
示將陣亡騎兵與戰馬分別安葬於坡地，立木為記。重傷者被集中安置於坡下，輕傷者則分
派前往協助照料。
　　營火旁，沉默無聲。人馬皆疲。戰損名冊被放置在阿德剌斯托斯身側的石案上，厚重
如冊。
　　「按照剛才的交戰情況判斷，對方應該只有兩人。」他冷靜地說道，一邊清理長劍上
的血痕，一邊望向阿提斯。「一名老者，一名少女，很可能是希羅多德派來斷後的高手。
」
　　他頓了頓，又說：「首先那名老人，看起來像是六十出頭。他手上的長弓射程居然有
五百步！我所知道的長弓射程頂多兩百來步，而且弓臂難以拉動。可他竟能在瞬息之間連
射二十發——這是個六十出頭的老人所能擁有的臂力嗎？」
　　阿提斯皺眉：「我看是什麼妖術吧？」
　　阿德剌斯托斯搖頭：「如果是妖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畢竟我從未碰過這種事
情，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他望向營地遠方微光閃爍的方向，又說：「不過看他們的裝束，應該都是希臘人。或
許先去問問附近的希臘寺廟，了解一下對付這類妖術的辦法？」
　　他語聲一頓，眉頭又鎖起：「但如此一來，希羅多德就要跑掉了！」
　　阿提斯聳肩：「他們要跑，也得先走到北方的海港。我老爸的通緝令應該已經傳達到
那些港口了，他們不一定能馬上找得到船。」
　　阿德剌斯托斯低聲道：「但這兩人要如何對付？今天這兩場戰鬥就損失了超過三分之
一的人馬，士氣上最多也只能再戰一兩次。」
　　這時，營帳的帷幕被人從外掀開，山風灌入，火光搖曳。一高一矮兩人影走入帳中，
眾人驚起，刀劍一時齊拔。
　　進來的，正是希基柏留與海希奧德七世。
　　海希奧德七世一邊抖落外袍，一邊不緊不慢地說：「我不是說過了嗎？看似你們在圍
獵他們，其實是你們反而成了他們的獵物。」
　　阿提斯驚呼：「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海希奧德七世微笑：「你們的防守非常嚴密，對一般刺客來說確實難入。但對我而言
，不過探囊取物。那更不用說他們了——如果他們今晚心血來潮，想來一場偷襲，我看你
們根本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阿德剌斯托斯強壓怒氣，冷冷問道：「好吧……你們是不是也施展了同樣的妖術？」
　　海希奧德七世哈哈一笑，搖頭：「這不是妖術，而是很單純的武藝。我既然身為吟遊
詩人，會一點這方面的武藝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指了指身旁的肥壯同伴：「至於這一位，只是個普通的情報販子，跟我是不一樣的
。」
　　希基柏留甩了甩他那隻插著麥稈吸管的雙耳酒瓶，咧嘴笑道：「我可沒那種神奇臂力
，更沒那對少女劍客的腿法——我是靠腳底抹油混日子的，別牽拖我上場。」
　　帳內氣氛詭異，阿德剌斯托斯沉吟未語。火光映照下，希基柏留的臉微紅，海希奧德
則神色如常，彷彿剛唱完一齣滑稽喜劇。
　　阿德剌斯托斯瞇起眼，望著眼前這名語調戲謔的年輕吟遊詩人，語氣冷靜卻銳利：「
所以，那個老頭和少女，也跟你一樣是吟遊詩人？」
　　海希奧德七世搖頭：「老頭是，那少女不是。她是他的導盲人。」
　　阿提斯一愣：「導盲人？難道那老頭……還只是個瞎子？」
　　「是的。」海希奧德七世毫不猶豫地說。「他是個盲人。但——」他抬起手指，在空
中輕輕一勾，「光是靠聽力，他就比我們這些人更能摸清這周圍每一塊石子的形狀與方向
。」
　　阿德剌斯托斯沉聲道：「你上次說，你想找那名老人決鬥，是吧？那你知道他多少底
細？」
　　海希奧德七世收起笑容，目光略顯凝重：「不多。我只能說，他的名字通常叫『荷馬
』，但偶爾也會用一些假名，比如『德謨克多斯』。除此之外，我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他頓了頓，接著說：「至於他的導盲人，我只知道她是個啞巴。至於她跟他的關係…
…我也不知道。老實說，在你們跟他們作戰之前，我對他們的戰鬥力也是一無所知的。」
　　阿德剌斯托斯咬著下唇：「既然荷馬的聽力如此驚人，那他為什麼還需要一個啞巴少
女做他的導盲人？那少女又跟他是什麼關係？你別告訴我你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海希奧德七世輕輕聳肩，面不改色：「對，沒錯。我也不知道。」
　　「……那麼你還敢跟這樣的一個對手決鬥？」
　　海希奧德七世低頭沉默片刻，然後抬起頭來，語氣前所未有地平靜：「因為這是我的
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