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巍巍，壁立萬仞，心氣自爾和平。如強壯有力者，雖負重任
行赤日中，自能不喘，力大氣必和也。毋以簞豆竿牘為恩怨，毋以婦
人稚子之啼笑、田夫市販之毀譽為得失，以之守身，以之事親，以之
治人，焉往而生不平之氣哉！故曰「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卑下之必
生於慘刻也。學道好修之士，自命為豪傑，於此亦割捨不下，奚足以
與於仁！王龍溪家為火焚，其往來書牘，言之不置，平生講良知，至
此躁氣浮動，其所謂良知者，非良知也。夫子廐焚不問馬，故惻怛之
心專注於人，人幸無傷，則太和自在聖人胞中，以之事親則底豫，以
之立身則浩然，以之治人則天下歸之，此之謂良知。──船山先生《
俟解》，文章來源：網路
這一段重點是船山對陽明後學的批判。從王陽明提倡致良知開始
，良知學可以說是遍及天下，成為明代中葉以後學術思想的主流。陽
明的良知學點出了道德實踐、價值創造的根源，這當然是道德生活很
重要的第一步；但陽明之後良知學的發展卻不一定好，往往空談理論
勝過實踐。完整的道德生活本來應該包含兩端，既重視心，也重視氣
；既重視動機，也重視結果；既重視理論，也重視實踐。
船山以王龍溪為例，龍溪是陽明的高徒，繼承和發展了良知學，
按理來講應該有很高的修養；但在家中火災時，龍溪似乎受到很大震
動，在寫給親友的書信當中反覆提到此事。孔子也有類似經驗，在馬
廄失火時顯現惻隱之心，先問人有無受傷，得知人們都平安後，心情
就恢復平靜，沒有驚慌失措的神色和情緒反應，相較之下境界遠勝過
龍溪。兩者的差異何在呢？
船山認為龍溪說的良知恐怕只是一種理論或概念思辨，但真正的
良知卻是要用全體生命去實踐的，包括遇到意外打擊、挫折變故，能
不能鎮定如常，這當然是平時就要練功的。船山以背負重物為喻，「
力大氣必和」，功力愈深厚，對於一些小事（簞豆竿牘，指簡陋的食
物和書信）就不會太計較，對於世俗的評價（婦人稚子之啼笑、田夫
市販之毀譽）也不會太在意，自然能夠保持心平氣和，甚至做到「泰
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良知或愛心雖然與生俱來，但愛人的能力和結
果卻要靠後天點點滴滴磨練培養而成，關鍵就在於有沒有將良知落實
到情感和行動（守身、事親、治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