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秉燭遊
作者：小黃叔
願天下讀書人，
不為大勢所趨，
不為大義所困，
不為大局所惑，
不畏前路漫漫無光，秉燭而行。
── 李惜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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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致良知
第二十四章 吊墜(三)
李純良忍無可忍，終於決定不再忍耐。
他要在公司的廁所裡來一次──
一次吊墜的回憶觀賞時間。
昨天半夜回到公司後在醫療部躺了一個晚上，經過值班的大姐姐一臉幽怨的努力後，順利
的治療傷勢、接回了斷掉的肋骨。
隊長范衛國為了犒賞隊員，很大方的放了大家三天的假，於是章道吉和宮莉萌開開心心的
放連假去了。
至於李純良，有萬字檢討報告等著他寫完才能離開公司。
雖然寫的痛苦無比，李純良卻也知道沒什麼好抱怨的，當時確實是自己的錯，在戰鬥時不
聽從上級的指令，簡直是找死的行為。
但一萬字真的有夠多的啊！
李純良坐在辦公桌上，從早上一路寫到下午，寫的文思枯竭，卻沒有辦法去訓練室鍛鍊，
轉變一下心情，因為醫療部的姊姊特別叮囑他剛復原的這兩天不能劇烈運動。
隊長不在辦公室、章道吉和宮莉萌放假去了、藍家姊弟也因為無事可做早早離開、四號似
乎被叫去處理離職程序，簡單的說，辦公室裡空無一人。
「受不了啦！」
就在李純良覺得自己快要原地爆炸時，突然想起了吊墜。
啊！我昨天晚上雖然用掉了一集的量，但還攢著一集可以撫慰心靈嘛！
出發！
目的地，廁所！
目標，狗糧！
李純良鬼鬼祟祟的溜進了廁所，走進了一間單間後鎖上門。
他一手捏著吊墜，集中精神將體內的紅色氣機導引進入吊墜之中。
剎那間，紫光滿溢。
────
李至善把長劍橫著放在肚子上，劍上再放著行囊，就這麼放任著自己順著河往下飄著。
幸好比試前把青色長袍脫了，不然弄得破破爛爛的，師妹肯定會不高興的。
李至善下山後就往附近的大城前進，途中行俠仗義了數次，把偷錢的毛賊、傷人的強盜、
危害鄉里的惡霸一個不落的全都丟進了衙門，不，應該說警察局。後來，聽聞附近有個叫
天劍門的門派，門派裡有一個用劍的超級天才，忍不住就繞路上門切磋討教。
那個天劍門的大師兄杜易確實厲害，同樣都是第五境，他的劍速沒有自己快、劍勢沒有自
己強、但劍路極其詭異無比，總是能在無法想像的角度，把劍刺在你的身上。
但確實是自己贏了，最後一劍砍在對方的側頸，把對方砸暈了過去。
幸好兩人用的都是未開鋒的劍。
因為看到李至善的劍沒有開鋒，杜易也同樣用了沒開鋒的劍，因此最後一下只是昏了過去
，而不是腦袋搬家，李至善也沒有受到太重的傷。
只不過沒開鋒的劍刺在肉上、砍在身上也確實會痛、會流血。衣服變得破破爛爛的李至善
全身上下都是瘀腫和血跡，走著走著實在沒力的他乾脆就這樣躺進路邊的河裡，順著河流
往下漂去。
回想起當時比試時兩人的一招一式，李至善覺得自己確實又變強了，現在的自己傷好後再
去挑戰一次，搞不好能在挨兩劍以內勝利。
果然練劍這種事是不能閉門造車的，以後還有四處找人切磋才是。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李至善全身放鬆，閉起眼睛休息，就這麼睡了過去。
「唉呀！有浮屍啊！」
「快跑啊！好可怕！」
「喂！妳們別丟下我啊！」
「咿啊啊啊啊啊──！」
李至善被女人尖銳的驚叫聲給吵醒了。
什麼浮屍？啊，是在說我嗎？
他忍著痛，掙扎的從河面上起身，弄出了嘩啦嘩啦的水聲。原本岸上似乎是有許多女性的
，只不過似乎被他這個假浮屍給全部嚇跑了，只留下滿地的木盆、衣物。
但還有一個約20歲左右的姑娘跌坐在河邊較淺處，手裡拿著洗衣板左右亂揮。
「這位姑娘，我不是浮屍，我只是太累睡著了。」
「咿咿咿咿浮屍說話了！！！接下來要扒我光我的衣服了嗎！！！我不要啊！！！」
這個姑娘怎麼瘋瘋癲癲的...
李至善心裡有些納悶，兩手高高舉著長劍和行囊，朝那位姑娘走去。
「姑娘，浮屍是不會說話的。」
「哇啊啊啊啊──咦，對耶，浮屍是不會說話的。」
這位姑娘終於冷靜了下來，放下了手中的洗衣板。
「妳好，我叫李至善，順著河一不小心飄到這裡。請問妳是？」李至善走到姑娘的面前，
伸出手想拉對方起來：「我很好奇，妳怎麼沒有和妳的同伴一起逃走？」
雖然自己不是浮屍，但衣服破破爛爛、血跡斑斑的躺在河面上，確實非常嚇人，正常人應
該都會嚇得跑走。
「我叫林婉容。」這位姑娘卻彷彿無視了李至善伸出的手，只是抬頭，看著一個截然不同
的方向，抿了抿嘴，輕聲的說道：「...因為我看不到啊。」
這時，李至善才發現眼前林婉容姑娘的不尋常處。
她穿著一件洗的有些發白的綠色對襟衫和長裙。
她的頭髮極長，烏黑的長髮垂落肩後，容貌絕非傾城傾國之色，卻是活潑俏皮的健康類型
，眼角微微向上，給人一種頑皮促狹的氣質。
只不過那雙大眼睛裡，卻是沒有任何神采的灰色瞳孔。
「啊...」
還未等李至善致歉，林婉容卻一掃剛剛稍縱即逝的憂鬱，插著腰不滿地說道：「既然不是
浮屍，那你害我跌進水裡，弄得我都濕了，剛洗好的衣服還要重新洗過，你要怎麼賠我！
？」
李至善剛下山沒多久，未受塵世汙染，本性也非常單純，沒有聽出來對方話裡偷藏的黃段
子，只是滿是歉意的替對方收拾了四散的衣物和洗衣器具。
「不夠！剛剛心臟差點就被嚇停，我差點就去世了，你還要怎麼賠我？」
「世」字林婉容說的又輕又小聲。
「不夠嗎...」
李至善一臉苦惱。這種自己做錯事在先的情況，以他的個性不會想要反駁或是認為被占便
宜，而是想要努力補償對方。
想到對方那沒有神采的瞳孔，想到對方是所謂的浣衣女，可能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他一
時靈光一閃。
「我來說個故事吧！」李至善拉著林婉容在河邊坐下，比手畫腳地開始說道：「前些天，
我遇到一個總是被鄉里惡霸欺侮的人，他每天賣早點的錢都被搶走了一半以上。我遇到這
件事情後想要幫他，但他卻說什麼也不肯，還揮著油條想要把我趕走......」
在一處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有一個小家族。小家族往往會雇用住在附近的婦女為他們做一
些雜事。幾個年齡相近的年輕女孩總是相約到附近的河岸洗衣，一邊工作，一邊嘻笑玩鬧
，日子過得單純、平靜。
今天，一個浮屍飄了過來，對這些過慣清淡日子的女孩們簡直是晴天霹靂。
一群人連滾帶爬的想要逃回鎮上，跑到一半才想到剛剛一時慌張，居然把眼盲看不到路的
林婉容留在那裡了。
林婉容父母早亡，孤苦無依，又是雙目失明，所幸有大夥兒姊妹們一同照顧，帶著她一起
做浣衣女的工作，日子雖然辛苦，但也還算過的去。林婉容雖然身世淒涼，但個性活潑開
朗，在這一群女孩中總是那個開心寶，喜歡講一些黃段子讓大家笑得開心。
她們猶豫了好久，終於鼓起勇氣走回河邊。
一群畏畏縮縮的浣衣女遠遠的向原來的洗衣處看去，竟都有些失神。
河岸旁，兩個身影並排坐著。
一個穿著青色長袍的青年比手畫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一個穿著洗的發白對襟衫和長裙的長髮女孩，把鞋子放在身側，兩隻白皙的腳丫泡在河裡
，咯咯咯咯咯咯的毫無形象的大聲笑著。
美的像一幅畫。
────
「完了...完了...完了...」
李純良失魂落魄的走回辦公室。
回憶的一開始，他目睹了李至善與杜易兩位擅長用劍的青年才俊的一場精采絕倫的戰鬥。
其精彩的程度讓李純良全程都屏氣凝神，看得目瞪口呆。
然而，接下來的回憶卻讓這些一下子都拋諸到了腦後。
完蛋了啊！李至善前輩外遇了啊！
才過一集而已啊！李惜緣前輩快點下山啊！
妳師兄要被人拐跑啦！
師妹黨岌岌可危啊！
也許乍看之下李至善不過是巧遇了一個浣衣女，兩人初次見面，甚至都還不熟，李惜緣師
妹的地位應該穩固無比。
但話不能這樣說啊！
李純良受過了徐亦文和藍邱景的荼毒，也知道了許多專業的知識與定律。
青梅竹馬鐵定打不過天降的啊！
師妹黨告急啊！
萬幸，萬幸那個林婉容不是金髮也不是傲嬌。
傲嬌是不會輸給痴女的！
師妹黨尚有一線生機！
師妹黨仍須努力！
「先生？」
「先生？」
「在嗎？先生？」
「啊！？抱歉我恍神了...」
一隻蒼白的小手在李純良的眼前揮了揮，把他從腦內亂七八糟的狂想中拉回現實。
李純良這才發現四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了辦公室，站在自己的面前。
雖然對方又再一次的帶上了肆字面具遮住面容，但總感覺以前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冽
消融了許多。
至少，一個月前的四號肯定不會做出這種動作的。
只可惜，聲音還是這麼平淡無起伏，沒有透露出任何情緒。
「妳回來了啊，怎麼了嗎？」
四號收回手臂，向後退了幾步後靜靜地說道：「先生，該吃飯了。」
吃飯？
李純良反射性的看了一眼時鐘，發現居然已經晚上六點了。
自己在腦內比較師妹和浣衣女各自的優勢，分析師妹贏得最終勝利的途徑，居然不知不覺
就六點了！
李純良看了一眼筆記型電腦螢幕上的檢討報告文檔。
字數統計：9642字
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流下。
「抱歉等我一分鐘。」李純良對著四號雙手合十快速到了個歉，接著雙手啪啦啪啦地敲著
鍵盤，在檢討書的最後又開了一個新的段落。
李純良打上了「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然後不停地複製貼上複製貼上。
接著選取這個段落，選擇文字顏色，白色。
字數統計：10012字
存檔。
上傳。
完美。
李純良愉快地站起身來，朝著靜靜地坐在一旁的四號揮手致意：「久等囉，走吧，買飯去
。」
我就是一個天才！
────
「昨天那個任務結算是50積分，這樣妳的合約也算達成，隨時可以離開公司，展開全新的
人生了，真是太好了呢！」
李純良與四號一同走向商店街買晚餐。
「而且超過的積分還會直接兌換成現金，這樣不論是去念書還是旅遊的經費都有了，真是
可喜可賀！」
從一個一無所有、與社會脫節的黑戶，到現在即將擁有合法地身分還有一小筆錢，李純良
打從心底為四號感到高興。
「他們說我明天或後天就可以自行離開自由天使。」四號側著臉，對著李純良說道。
不過這樣就要分別了呢...
有股淡淡的惆悵感從李純良心中湧現。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個月，其實也沒說過多少話，卻感覺有些感傷。
人的一生，總是要不停地面對別離...
李純良從錢包裡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遞給四號後，鄭重地說道。
「這世界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人事物可以去了解、去體會。」
「但也千萬要保護好自己哦，妳這麼可愛，小心不要被壞人拐走了。」
「之後不論是去學校、去旅遊、去做任何事情，我都會支持妳的決定。」
「如果有遇到什麼問題和困難，缺錢之類的，沒關係，打我的電話或來找我，千萬不要客
氣！」
「還有多吃一點吧，妳實在太瘦了啦。」
「保重！」
四號低著頭凝視著手中的名片，許久後抬起頭，輕聲地說道：「謝謝你，先生。」
「不客氣。」李純良笑道。
這時，喵喵喵的叫聲從遠而近傳來，一隻小黑貓趴搭趴搭的跑到了李純良的身前，用臉不
停地去蹭他的褲管。
「啊，小黑，你來啦！」李純良驚喜的蹲下身子，用手指輕蹭小黑貓的下巴，讓小黑貓的
臉舒服的越仰越高：「抱歉，昨晚出任務，沒時間來喂你。」
他從背包裡拿出了小魚乾，讓小黑貓高興的又叫了好幾聲。
這隻小黑貓就是李純良每天走路上班的途中，那群野貓裡的其中一隻。經過了好幾次的「
誘拐」，似乎也只有這隻貓和他特別投緣，看到他經過時總會跑出來打招呼、順便討食。
也因為如此，李純良隨身攜帶的東西中，除了巧克力棒之外，又多了小魚乾。
看著小黑貓專注的吃著捧在掌心的小魚乾，感受著貓咪濕潤的鼻子或粗糙的舌頭偶爾碰觸
到手掌，真是是非常舒壓的一種享受。
「...先生。」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李純良餵食小黑貓的四號，突然開口說道。
「啊，麻煩等我一下下，他快吃完了。」
「不，沒關係，先生。」肆字面具左右搖晃了幾下，四號繼續說道：「我只是想問...如
果這隻小黑貓就這麼一路跟著先生回家了，先生該怎麼辦？」
「唔...就這麼跟我回家了？」李純良看著開始在地上打滾的小黑貓，疑惑的問道。
「對，怎麼趕也趕不走，就這麼死皮賴臉的跟著先生回到您住的地方。」
「...小黑在這附近其實有一大群夥伴，所以我是不覺得他會跟著我走啦。」李純良苦笑
的搖著頭：「但如果小黑真的賴著不肯走的話，我當然只能養著他囉，畢竟我也餵他這麼
久了，感覺應該要負責才對。咦，等等，房東是不是說過不能養寵物啊？這樣我們還得找
個新地方住...」
李純良皺起眉頭，開始憂慮房租和搬家的問題，但看到小黑貓吃完小魚乾後一溜煙就跑走
了，忍不住笑了出來。
杞人憂天了，小黑還不屑呢。
「...先生。」四號微微側頭，注視著越跑越遠，逐漸模糊小黑貓的背影：「您真的很善
良呢。」
「還好啦。」
李純良口是心非的回答了一句，他最近也開始審思自己到底會不會同情心過於氾濫了，但
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哪怕再經歷一次那些事情，還是會下同樣的決定。
兩人走進超市裡買了好了兩人份的晚餐，李純良還特地買了一個大杯的奶酪布丁給四號，
作為慶祝她展開新生活的禮物。
因為李純良發現四號的目光在奶酪布丁上停留了超過5秒，哪怕隔著面具，也能知道她應
該是很想吃的！
最後，兩人一如往常的在商店街分別。看著四號提著塑膠袋，默默走回自由天使大樓的嬌
小背影，李純良在心中喃喃說道。
保重。
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