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黑暗年代 4-4 賢者時間

作者: Minnea (Winter is not leaving)   2017-09-06 13:23:37
桑塔也聽到了守夜人的驚呼,他提著長劍衝出了帳篷,
放眼望去,黑暗中火炬拉出長長的尾巴,在營帳劃出一道道橙紅色的軌跡。
營地之中一片慌亂,嬰兒的哭叫和駱駝的哀鳴摻雜在一處。
人們一邊高聲呼喊著自己的親人,一邊跑向營地中央,似乎外圍有什麼正在步步近逼。
桑塔側過身,避開一個橫衝直撞的男人,
向前快跑兩步,扶起一名跌坐在沙地上的黑衣老人。
桑塔手臂扶著對方的腰,發現居然是自己認識的人。
以利亞用枯瘦的手掌抓住桑塔,焦聲道,「桑塔先生!你可見到了我的侄孫耶利米?」
桑塔搖搖頭,現在情況實在是太亂了,「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奈胡螄蟫是什麼?」
「銅蛇。」老拉比在騎士的攙扶下勉力站起身來,
「牠們是一種群居的毒蛇,常襲擊沙漠裡的駝隊」
他伸手指向身後,「我姪子正在攔阻牠們,但他撐不了多久了。快去……」
桑塔聞言便衝向外圍,讓以利亞的後半句消散在騾馬嘶鳴中,
「……快去找阿雷庸,這裡只有他能保護我們。」
桑塔雙手抱著長劍,逆著人流前進。
他瞥見一個男人神智模糊地躺在板車上,
皮膚呈現一種病態的嫣紅,似乎被滾水燙過一般。
他正痛苦地呻吟著,大腿上有兩個深深的血洞,看來這就是銅蛇的咬痕了。
桑塔翻過營地外緣的柵欄,來到了沐浴在新月下的沙丘。
幾個雅忽迪男人背靠著背,手裡緊緊握著木棍或斧頭,圍著中央的便雅憫。
黑暗的荒漠中傳來沙礫滑動的嚓嚓聲,以及不祥的嘶嘶聲。
經卷法師腰上繫著一袋清水,他不時用手指探入其中,向外灑出一片水珠。
水珠在飛翔的途中不斷地吸附夜露,迅速地膨脹成拳頭大小,然後懸浮在半空。
近百顆晶瑩的水球在他們周圍上下飄動,而數目還在緩緩增加中。
「快進來!」人群中傳來一聲高呼,把桑塔從眼前瑰麗的景像叫醒了過來,
他連忙將長劍出鞘,站到法師身前。「荒山賢者閣下來了嗎?」
汗水從便雅憫額頭淋漓而下,看來維持這個法術並不容易。「阿雷庸?我沒看到。」
桑塔搖搖頭,調整了一下握劍的姿勢,「不過動靜這麼大,他一定已經在路上了。」
「希望如此。」便雅憫神色一正,盯著在月色下明暗變幻的沙漠,
「警戒,騎士閣下。牠們又來了。」
話音剛落,就有一道的黑影猛然破開沙土,向他們飛射而來。
黑影撞到了空中的水球,速度緩了下來。
桑塔此時才看清了奈胡螄蟫的樣子:
一隻手腕粗細的長蛇,全身覆著赤銅色的鱗片,看來這就是牠得名的原因了。
銅蛇在在半空中瘋狂地扭動著,但卻無法從水球中掙脫。
不過這卻不是唯一一隻,更多銅蛇跟在牠身後從沙堆中躍出,
然後被懸浮在空中的水球攔了下來。桑塔長劍反手自下而上一撩,
重重砍在銅蛇的頸部。隨著一道牙酸的金屬摩擦聲,毒蛇遠遠地飛了出去。
桑塔的手掌有些發麻,而且心疼地發現劍刃上居然多了一個指甲大小的缺口。
雅忽迪男人們揮舞著簡便的武器,試著擊殺速度減慢的銅蛇,
但都被牠們堅固的鱗甲擋了下來。
桑塔看見除了自己之外,每個人都得對付三五隻銅蛇。
桑塔踏前一步,手腕一扭,這次用劍脊把銅蛇砸進土裡。
桑塔突然發現,只要他一靠近,那些毒蛇都會張開嘴,
畏懼地吐著信子,試圖躲避自己的腳步。
雖然桑塔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是他還是利用這優勢,幫大家把銅蛇驅散開來。
奈胡螄蟫重新潛伏在沙礫底下,但環繞在他們周圍的嘶嘶聲卻越來越多了。
在剛才的攻擊中,就算有經卷法師的法術相助,還是有兩個人被蛇咬傷了。
他們的皮膚轉眼間染上一層赤紅,桑塔用肩膀撐起其中一人,
他的體溫燙的跟火炭一樣,並開始嘟囔起沒人聽懂的囈語。
「得把他們送到水池裡降溫,不然他們的內臟會被焚為灰燼的。」
便雅憫一腳跪在沙地喘氣,還在勉力維持著四處飄動的水球,他朝桑塔道,
「請閣下把傷患送進營地裡。」
桑塔並沒有回話,他仰起頭,看到一隻巨大的渡鴉滑翔在上空,
藍黑色的翅膀堪堪遮住了銀河乳白的光芒,「阿雷庸來了。」
一個瘦削的人影飛躍在一座座帳篷頂上。
他只要腳尖在營柱上一點,就能越過十來尺,來到另一支手臂粗的木柱上。
桑塔發現阿雷庸居然上身赤裸,只於腰部綁了一條錦被,在夜空中飄揚著。
他縱身一躍,高高跳過了柵欄。
跟在他身後的是原本生長在池畔的香附和蓍草,
此刻化作萬頃碧波湧向在前方奮戰的一群人。
巫師每在地上留下一個腳印,轉瞬間就會被纖細的草葉淹沒,
好似綠洲本身終於擺脫了黃沙的鐐銬,開始恣意伸展手腳。
枝葉根莖在沙土中翻攪穿梭,把潛藏其中的銅蛇全數逼了出來。
只見上百條閃著金屬光澤的毒蛇滑行在沙丘上,躲避著滔滔而來的草浪。
便雅憫長吁一口氣,浮在空中水球們瞬間乾涸。
桑塔扶住了幾近虛脫的便雅憫,看著走到他們身邊的阿雷庸。
他臉繃得緊緊的,雙脣用力抿成一線,鼻子噴出的氣息把鬍子吹得一顫一顫。
桑塔還是第一次看到阿雷庸這麼生氣。
但很快地阿雷庸就收斂了臉上的怒容。
「抱歉之至,是我來遲了。」賢者向眾人低下頭,「餘下的就請讓我處理吧。」
然後他感受到了一旁騎士困惑和審視兼而有之的目光。
巫師用手指把亂翹的鬍髭順平,並伸手整理了下腰上的絲綢被單,確保自己並沒有失禮
冷風掠過他裸露的手臂和背脊,阿雷庸迅速地瞭解到他渾身上下也就只有這條錦被,
優雅的服儀已非此刻的自己所能要求的。
因此巫師壓住胸中的羞惱,朝一臉好奇的騎士說道,
「我不願口吐謊言,桑塔。」他把食指狠狠按在脣上,「所以請勿開口問詢。」
雖然沒有問出口,但桑塔其實已經得到答案了。
他忍住笑看著阿雷庸前行了兩步,站在及膝高的綠草中,
朝正往遠處逃離的蛇群展開雙臂。
桑塔感到四周風向陡然一變,原本從山脈吹往海岸的夜風停滯了下來,
反而奔向在巫師前方的銅蛇們。
青色的血管從他肩膀向手背延伸,一絡絡彷彿藤蔓般攀附在肌肉上。
來自四面八方的狂風在阿雷庸的指揮下不斷朝中央匯聚,
織成一顆半球形的穹頂,試圖逃跑的奈胡螄蟫皆被環繞的疾風擋了回來。
隨著越來越多的夜風被召喚而來,
呼嘯著衝入透明的穹頂,毒蛇被亂竄的暴風高高托舉至空中。
桑塔感到呼吸有些困難,難道阿雷庸把整個黎凡特的風都抽來這裡了?
一條條銅蛇在沸騰的空氣下逐漸變形,
能讓劍刃豁口的堅硬鱗片在大氣的擠壓下一一扭曲,血液和內臟從蛇口中湧出。
阿雷庸低喝一聲,雙掌合攏,原本矗立在天地間的穹頂倏地縮到只有一輛馬車大小,
而被困在內部的蛇群則緊緊擠成一顆金光閃閃的大球,
如果不是不斷滴落的血液,桑塔都還以為自己在欣賞一件翡冷翠金匠打造的細工珠寶。
阿雷庸長吁一口氣,放下手臂,轉過身來雙手抱胸,
在他身後被碾平的奈胡螄蟫,像是金色的紙片般翩翩而落,
他朝桑塔翹起了眉毛,開口笑道,「發泄過後,果然舒服多了。」
騎士點點頭,看見了背著鹿角弓的獵人少女從營地的方向朝這裡跑來,
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曾跟自己說過,千萬別去打擾發情中的野獸。
桑塔看著渾身赤膊,腰上只綁著一條絲綢錦被的阿雷庸,
決定好好把這忠告記在心裡。
阿雷庸走到也趕來此處的露西面前,接過自己的罩袍,輕輕抖了抖後披到背上,
「我得回去治療被蛇咬傷的人,
幸好只要取一些茜草和柳樹皮就可以解奈胡螄蟫的毒了。」
露西伸手幫阿雷庸扣上領口的銅別針,但手指突然僵住了。
她的視線越過了阿雷庸的肩膀,落到了那些銅蛇乾癟的屍體上。
女巫壓低嗓音,似乎在害怕驚醒什麼東西。
「阿雷庸,那些屍體還在動。」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