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我的酸梅室友 第十章(下)

作者: shk91353 (阿港)   2016-05-12 23:43:17
作者:劉虛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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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抓交替(下)
我被她突如其來地點名給嚇了一跳,因為當時我的腦子裡,完全想到另外一個故事。
台灣嘉義紅毛埤的〈水鬼變城隍〉:
台灣嘉義的紅毛埤,有一個水鬼,因為所處的河川太偏僻了,平時根本很少人會經過
,所以一直不能重新投胎做人。會來到這條河川的只有一位漁夫,但因為他太機警了,所
以水鬼一直無法趁他撒網捕魚時,把他拉進河裡溺死「抓交替」。
有一天,水鬼突然想出一道妙計,它在漁夫撒網時,一直在河裡把魚兒都趕跑,使得
漁夫一整天一無所獲,眼見天黑了,漁夫最後一次低頭看網時,水鬼突然用力把漁夫拖下
水去,按倒在水裡,直到漁夫一動也不動,似乎已溺斃了,水鬼忍不住高興地大叫:「哈
哈哈!你總算被我『抓交替』了!」
隨後水鬼把身上的「鬼牌」往漁夫腰間一插,並拿了爛草污泥在漁夫的臉上亂抹了一
把後,就興高采烈地去陰間找閻羅王去了。沒有想到,其實漁夫根本沒死,精通水性的他
只是閉氣裝死而已!等水鬼離開後,他就游上岸,把臉洗乾淨,帶著水鬼的「鬼牌」回家
了。
而不知情的水鬼跑進閻羅殿後,歡天喜地的對閻羅王說:「我總算抓到替死鬼了,你
可讓我投胎當人了吧!」結果閻羅王一翻生死簿,發現漁夫沒死,當場吹鬍子瞪眼睛地對
水鬼破口大罵:「你這個粗心鬼!趕快去要回你的『鬼牌』吧!否則你永遠也不能翻身做
人!」
水鬼沮喪地回到紅毛埤的河裡,這才發現漁夫不僅沒死,甚至連它的「鬼牌」都帶走
了,它急忙在當天深夜跑到漁夫家,在門外大吼大叫,要漁夫還他「鬼牌」,但漁夫根本
不理它。
就這樣吵了一整晚,眼見天快亮了,水鬼的口氣也越來越溫和,最後竟向漁夫哀求道:「漁夫哥哥,求求你,把『鬼牌』還我,不然我永遠沒機會轉世當人哪,求求你!」
說著說著,它就在漁夫的家門前放聲大哭起來。
屋內的漁夫忍不住心軟了,於是說:「好,我可以把『鬼牌』還你,不過為了懲罰你
老是要害我,你以後必須天天把魚趕到我的網裡。」水鬼一聽,忙不迭地說:「當然可以
,當然可以。」漁夫這才開門,把「鬼牌」還給水鬼。
從此,每當漁夫去那條河捕魚時,水鬼都會把魚群往他的魚網裡趕,讓漁夫滿載而歸
。而漁夫見水鬼總是獨自孤孤單單地困坐在河裡,於是也常在到市場賣完魚獲後,整治一
桌好酒菜,請水鬼大吃一頓,久而久之,兩人遂成為很要好的好朋友。
有一天,水鬼突然向漁夫道別,漁夫追問其故,水鬼說:「明天有個老婆婆,會從河
邊經過,我想找她當替身。」漁夫忍不住苦勸它道:「老太婆的歲數都這麼大了,你忍心
讓她死在冷冰冰的水裡嗎?」水鬼一想,覺得也有道理,於是放棄。
過了三年,有一天,水鬼又突然來向漁夫道別。
「明天有一個小男孩,會到河邊來玩水,我準備找他當替身。」水鬼說:「漁夫老哥
,這次你不用勸我了,水裡的日子真的不好過呀!」
第二天,漁夫果然在捕魚時,見到一位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來到河邊,準備戲水,他心
中不忍,連忙上前連哄帶騙地把小男孩勸回家去了。
當晚,水鬼怒氣沖沖地跑到漁夫家,指著漁夫破口大罵:「你實在是太不夠朋友了,
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好事?」而漁夫早料到水鬼會來興師問罪,因此早就安排了一桌好酒菜
,準備向他賠罪。
「唉,我原本也不想破壞你的好事,可是看到那個小男孩這麼活潑,覺得他將來可能
會很有出息,所以才把他勸離開了,請你諒解,下次我一定不會再破壞你的好事了。」漁
夫說。
水鬼見他這麼有誠意,想了想,只好算了。
又過了七年,又有一天,水鬼又突然跑來找漁夫,面色凝重地對他說:「漁夫老哥,
這次我真的要跟你道別了,你自己要多保重啊!」
漁夫忙問其因,水鬼道:「你家隔壁的張大嫂和她的丈夫吵架,明天會來投河自殺,
這可是她自找的,不是我害的,我可以找她當替身了。」
漁夫一聽,心裡大驚,張家是他的鄰居,他怎能見死不救呢?但一想起七年前答應過
水鬼的話,漁夫真的是左右為難!
第二天,正在捕魚的漁夫,果然見到披頭散髮的張大嫂,哭哭啼啼地朝河邊跑來,只
聽「噗通」一聲,她直接投河自殺了,漁夫一咬牙,趕緊跳進河裡,死拖活拉把張大嫂救
上岸。這時張大嫂的丈夫也趕到了,他察覺到妻子不對勁,於是緊跟在後頭,現在看到張
大嫂濕淋淋地蹲坐在地上,覺得又是後悔又是心疼,於是向漁夫道過謝後,他慢慢地攙著
妻子回去了。
當晚,水鬼又來了,漁夫看它一臉失落,心裡頭覺得萬分抱歉,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才好。沒想到,水鬼沉默了半天,突然開口道:「漁夫老哥,我不會怪你,你的心地善良
,不忍心看到有人溺死在水裡,這也沒錯。我既然交了你這個朋友,就決定順你的意,以
後再也不找人『抓交替』了。」
就這樣,漁夫和水鬼依舊交好,一起合作捕魚及吃吃喝喝,而水鬼再也沒有動念害人

而在陰間的閰羅王,有一次在準備升遷部下時,竟發現台灣嘉義紅毛埤這個地方的水
鬼,居然十年都沒害死過一個人,不禁大為感動,認為他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鬼,於是
上奏天庭,玉皇大帝得知後,也立刻封紅毛埤的水鬼為嘉義的城隍爺。
水鬼接到命令後,歡喜的不得了,立刻跑去向漁夫報喜,偏偏漁夫剛好去市場賣魚了
,急著走馬上任的水鬼只得留下一張請帖,請漁夫到城隍廟裡找祂。而漁夫回家後,看到
請帖,卻不知道是水鬼留的,心裡吃驚地想:「老天!我何時有這種好福氣,竟然和城隍
爺交上朋友了?」
到了請帖上的日子,漁夫依約前往城隍廟,但在廟裡卻一個人也沒看到,只好找了張
椅子坐在一旁,沒想到卻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裡,只見水鬼穿著城隍的官服來迎接他,還擺了一大桌酒席,漁夫見到水鬼竟然當
了大官,也很為祂高興,兩人吃飽喝足後,變成了城隍的水鬼拿出了幾錠黃金,對漁夫道
:「漁夫老哥,若不是你三番兩次阻止我害人,我哪能有今天呢?可是現在我不能替你趕
魚了,這幾錠金子,是我一點心意,你拿去做點小生意,不要再辛辛苦苦的打魚了。」
就在此時,漁夫忽然醒來了,一想到夢裡的情形,他摸摸肚子,還是飽飽的,再掏掏
口袋,果真有幾錠重重的黃金在口袋裡面。漁夫趕緊向城隍爺的神像拜了幾拜,歡天喜地
的回家去了。
這段「水鬼變城隍」故事的基本劇情架構,與蒲松齡《聊齋誌異》的〈王六郎〉「水
鬼變土地公」如出一轍,雖然在劇情細節上有所變異,但在拒絕「抓交替」的劇情關鍵點
上,這兩則故事「仁心有好報」的訴求是一致的,換言之,這兩則故事當屬於同一個母題

只不過,這兩則故事誰先誰後的順序是有待商榷的。
蒲松齡是康熙皇帝時候的人,而台灣的嘉義古名「諸羅」,一直要到乾隆皇帝時,因
諸羅城人民奮力抵抗「林爽文事件」,乾隆皇帝大為感動,以「嘉其忠義」為名,將「諸
羅」改為「嘉義」,依此來看,蒲松齡《聊齋誌異》的〈王六郎〉「水鬼變土地公」這個
故事,在時間軸上,理應比台灣嘉義紅毛埤的〈水鬼變城隍〉來的早。
換言之,蒲松齡《聊齋誌異》的〈王六郎〉「水鬼變土地公」這個故事,與台灣嘉義
紅毛埤的〈水鬼變城隍〉是同一個原型,台灣是個移民社會,華人從中國移入台灣後,也
會把原鄉的故事帶入台灣。
這種狀況在民間文學裡,叫作「一元發生說」,胡萬川教授在他的論文集《民間文學
的理論與實際》裡解釋,這個學說的意思是指「不同地區故事似異而同,似同而異的現象
,是流傳過程中的變異所致。」而胡萬川教授並進一步介紹,指出美國民間文學專家湯普
森(S. Thompson)把力主此「一元發生說」的「歷史地理學派」(又稱「芬蘭學派」)
學者阿爾奈(A. Aarne)所編的民間故事類型擴增,成為為學界普遍採用的「A.T.分類法
」,其認為民間故事變異大略可歸納為四點:
一是「細節的增添或簡省」。
二是「同故事情節的串連融合」。
三是角色的替代或變換,包括普遍化與特殊化的替代,如以鳥代替麻雀,或以麻雀代
替鳥;角色互換,如聰明的狐狸和愚蠢的熊對換位置;動物故事以人物替換動物,而人的
故事則以動物替代人;動物、惡魔角色互換;以熟習的事物替代陌生的事物;以現代事物
替代古代事物等。
四則是講述者以第一人稱講述,替代全稱的講述等。
胡萬川教授並在《民間文學的理論與實際》的第六頁以〈虎姑婆〉這個故事為例子來
做說明:
 這一故事在台灣地區流傳的稱作〈虎姑婆〉,這是漢人移民由華南移入的故事。古代福建、廣東山區多虎,也就是所謂的華南虎,雖然現在已幾乎絕迹,但古來多虎的現實,就成為故事〈虎姑婆〉的傳講背景。民間文學的根源是口傳,而不是文字,因此傳講的內容就一定是當地人熟悉,能夠有所呼應的內容,這樣的故事,在華中、華北平原,多狼少虎的地區,要講得親切、深入人心,自然就會變成〈狼外婆〉;在多熊害的地區自然就會變成〈熊家婆〉。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最能證明胡萬川教授說法的可信,正是在於台灣根本不產老虎,一個沒有本土老虎的
島嶼,卻產生了〈虎姑婆〉這個民間故事,這正是台灣為移民社會的鐵證。
〈虎姑婆〉如此,台灣嘉義紅毛埤的〈水鬼變城隍〉這個故事亦是如此,應是華人移
入當時還叫「諸羅」的嘉義地區後,由於蘭潭常有人溺死,在「抓交替」的傳統觀念下,
移民們帶入了原鄉〈王六郎〉「水鬼變土地公」這個故事,只是將「王六郎」的名字和漁
夫的「許」姓都去掉,將「土地公」變成了「城隍爺」,將原本粗略的故事,增添了詳細
的情節,水鬼無法「抓交替」的事件從一次增為三次,並讓漁夫親身下去救人,加強故事
的力道,「仁心有好報」的訴求更加突顯,使整個故事首尾完整,而且更具可看性。
不過,這並無法代表台灣嘉義紅毛埤一帶的移民,是源自於山東,蓋因蒲松齡雖是山
東人,但「王六郎」這個故事他也是聽來的,不是自我杜撰的,且故事傳到蒲松齡這裡時
,已有基本架構,那這個水鬼「抓交替」故事的起源地,則不可考,頂多只能推斷它形成
的時間點,約在明朝末年。
一者,因蒲松齡是明末清初人;二者,「紅毛埤」正是今日的「蘭潭」,這兩名之成
,肇因於荷蘭人曾統治台灣,台灣人都叫荷蘭人是「紅毛」,這和明朝人叫荷蘭人進口的
大砲叫「紅夷大砲」是一樣的道理,而「蘭潭」的「蘭」字,也是取自荷蘭的「蘭」。而
台灣的政權更迭是「荷蘭—明鄭—清朝」,那換句話說,〈水鬼變城隍〉傳入「紅毛埤」
時間,必在「紅毛埤」此地名出現之後,那時間軸肯定是坐落在荷蘭統治台灣時期之後,
即「明鄭—清朝」之際,那亦差不多為明末清初,和蒲松齡《聊齋誌異》收「王六郎」這
個故事的時間點相差無幾。
我就這樣想著想著,思緒不由得跳離了課堂,所以面對林教授突如其來的詢問,我一
時之間會意不過來,只能張口結舌,訥訥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結果林教授生氣了,她認為我在發呆,於是表情一沉,冷冷地當著所有學生的面對我
說:「如果你無心在這堂課上,請你現在就出去。」
隨即她轉頭問另一位中國籍的碩士班陸生周劍瑛,對於將蒲松齡《聊齋誌異》〈王六
郎〉故事和袁枚《續子不語》〈打破鬼例〉這兩則古典小說比較後,有何感想?
「這代表袁枚已經有類似西方『文藝復興時期』追求人本主義的心態,他雖受到『輪
迴』觀念的影響,但仍企圖對這套觀念進行反動,以『懷疑論』來重新解構傳統的『輪迴
』觀念。」周劍瑛朗聲說道。她是個很有自信的女孩。
「非常好。」林教授大表滿意,「有的時候啊,不是我在說,台灣學生在思考能力上
,就是差了中國學生一截——就算是博士生,我看水準也未必比得上中國的碩士生,況且
還有些人是來混文憑的。」
她意有所指地看著我。而我也察覺,當時全班人的眼光都在看著我,周劍瑛的圓臉上
寫著得意,彷彿她「抓交替」成功似的。
但除了面無表情,當時的我什麼話都不能說,什麼事都不能做。
只能繼續當一個在教授眼中,沒有自我思考能力的混文憑博士生。
一想到林教授那張胖臉,我不由得長嘆了一聲。
「或許就這樣被程毓梅直接『抓交替』,也沒什麼不好吧……」我望著天花板,因為
關上了燈,是一片漆黑。
「就這樣永遠待在這間套房當地縛靈,不用再與人接觸,似乎……也不錯的樣子。」
我自言自語。
如果我被程毓梅「抓交替」,那她就能成功去投胎,去輪迴轉世嗎?
那待在這間套房裡的我,是不是要等下一個房客搬進來之後,找他「抓交替」呢?
所以所謂的「卡到陰」,只不過是鬼在「抓交替」的前奏嗎?
當晚,我依舊很難入眠,在床上輾轉反側,時醒時昏。
可是半夢半醒間,我一直見到那位身穿紅色緊身連身裙,戴著墨鏡的女子,從「越南
河粉」的店裡走出來。
這個畫面不停地在我要睡不睡的狀況下,於眼前反覆重現,像倒帶重播似的。而這位
紅衣女子摘下她的墨鏡,露出月牙型的雙眼,對我甜甜地一笑的鏡頭,也一次又一次地出
現在我眼前。
只是,往往當她朝大街的另一端走去時,我就會在那一瞬間驚醒過來。
而且,每回驚醒,我就想不起來那位紅衣女子的臉長什麼樣,只記得那一對月牙型的
雙眼,以及勾魂似的甜美笑容。但若要我確切地描述這位紅衣女子的長相為何,我卻說不
出來,因為每一次在夢裡,紅衣女子的臉,都在變形,似乎漸漸扭曲。
一回到夢裡,有幾次我都還保持著略微清醒的意識,於是我數度對自己說:「這是夢
,不如我追上去吧,看看這位小姐會怎麼回應我。」可是,只要這個念頭一浮現,我就會
立刻醒過來。
第七次醒來時,我整個人情緒非常暴躁,因為這一次,我在夢裡已經調轉機車的龍頭
,準備追上去了。
就在我帶著暴躁的情緒,進入第八次睡眠後,在夢裡,我終於成功地騎著機車,朝那
位紅衣女子追去了。
但機車油門才一摧,就聽到「砰」的一聲。
我撞到東西了。
我大驚,低頭一看,只見我的機車車輪,竟然輾到那隻在街心上舔腳的野貓,野貓的
腳當場斷了,倒在血泊裡抽搐個不停。
我心裡一慌,連忙下車察看,沒想到這隻野貓竟然也看著我,表情哀怨而且不解,似
乎在質問我,為什麼要殺死牠?
牠沒有繼續發出慘叫聲,反而只是溫柔地「喵喵」兩聲,聲音輕輕的,像是被拋棄的
嬰兒,在哭泣。
我慌張地伸手去抱起牠,想去找動物醫院。
沒有想到,才一起身,就突然聽到一聲慘叫。
那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只見那名紅衣女子倏地從大街的另一端衝回來,那速度快的像是滿弦射出的飛箭一樣
,瞬間就衝到我的面前。
她披頭散髮,整張臉孔扭曲且猙獰,月牙型的雙眼陡然圓睜,暴突出眼眶,眼白裡的
血絲漫布,纏繞著已放大的瞳孔,原本笑得甜美的嘴角業已裂開,露出森森的利牙,吐著
長的怪異的鮮紅色舌頭。
「你——為——什——麼——殺——死——牠——?」
我嚇得大叫一聲,驚醒過來。
一睜開眼,卻看到程毓梅正湊在我的面前,盯著我猛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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