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方牧衡點了什麼，袁海允根本沒有多餘心思理會，怎麼也沒想到與前任在國外還有重
新相遇的一天，雖然是方牧衡的刻意為之，至於如何知道他人在哪裡打工？週末可能會有
什麼安排？將這些訊息透露出的人呼之欲出。
　　宋哥真的覺得讓他們再見面是好事嗎？走過這麼一遭、繞了大半個圈之後，還希望他
們有復合的可能嗎？又或者只是讓方牧衡最後再見他一面後就徹底斬斷舊情，一切只是突
然被動搖到的他想太多而已？
　　不曉得宋哥是怎麼想的？也不明白自己的心裡是怎麼樣的想法。
　　點菜的方牧衡用流利的日文點菜，點了一大堆，最後還送給點單的服務生一個燦爛的
大笑容，跟窗戶外頭陰鬱的秋雨形成極強的反差。
　　「你已經在這裡生活大半年了，還過得好嗎？」方牧衡狀似閒聊般開口問。
　　「還、還可以……念書打工很忙以外，都還好。」越忙，越能讓他忘記曾經心痛的戀
情，反而讓他有種逃避的心態，越往異地生活裡頭鑽，就越能夠刻意忽視不堪回憶。
　　方牧衡的態度就像久別重逢的一般友人般坦蕩大方，雖然很明顯有點纏著海允，但又
保持了該有的界線距離。
　　表面上看似如此，只有他心裡知道自己是有多想衝上前去緊緊擁抱住眼前人，距離兩
人分手已經一年多的時間，也讓他深深體會到什麼叫做悔不當初。慶幸至少與海允間還有
相識的友人，不然這漫長的失戀分手期間都不曉得要怎麼捱過去。
　　當然這些都不會對海允說，那時選擇分手的人是他，要是再撕心裂肺說有多痛苦，只
會顯得他很活該。
　　海允與方雲永交往的那段日子，可以說是他人生以來最痛苦難熬的一段，如果再選擇
一次他很難不會再做出相同的決定，對象是自己的親哥哥，實在令他太難不去在乎，所以
很懦弱地逃了，把同樣也痛徹心肺的海允一個人留下。
　　點的餐點逐漸上菜，燒烤加上壽喜燒，竟然還有一份鰻魚飯，將桌上擺得滿滿，海允
這才驚訝方牧衡點了這麼多。
　　「你一個禮拜沒吃飯嗎？」心中鏘鏘鏘計算價格，異國生活的海允對金錢面敏銳度又
更上一層樓。
　　「你忘記我很會吃嗎？最大優點之一就是吃不胖。」他將筷子塞到海允手中，「盡情
放縱的吃！我請客！吃不夠再點！」
　　儘管面對前前男友，海允還是不敵美食誘惑，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他意志不堅定的
胃很快就屈服，唯一交代就是：「沒有點芋頭吧？」
　　「加芋頭是邪門歪道，南瓜也一樣！不加！」
　　方牧衡先將雞肉豬肉下鍋，再下牛肉涮燙，另一邊則是將牛舌與海鮮放上燒烤，還不
忘將蒲燒鰻魚挖了大半放到海允盤中，繚繞纏綿的肉香縈繞在鼻間，涮好的牛肉片擺到海
允湯匙上，催促快點嚐嚐看。
　　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如此照顧用餐，海允有點不習慣，努力吹吹吹之後吃進牛肉，鮮嫩
且充滿細膩油脂的肉在口中化開來，霎那間彷彿眼前就像燃放起煙花，咀嚼牛肉，肉汁散
逸開，讓他不自覺睜大眼睛。
　　「好……好好吃……」遮著嘴，海允驚嘆到感覺身體都快騰空飛起。
　　「牛、夢豬和赤雞，這可是有名的讚岐三畜，敢吃牛舌嗎？你試試！」手快涮烤的方
牧衡不斷把食物送進海允碗裡，當然也不忘往口中放，絕妙美食直接沖淡兩人久別的距離
感，在餐桌邊是盟友，不是敵人。
　　很少外食的海允自然也不擅長燒烤，只會在壽喜鍋內涮涮涮，不過也不需要他動手，
跟小牧在一起用餐的好處就是會把他餵飽飽。
　　「好好吃……」受到美食震驚的海允感動到都快哭了。
　　「你沒吃過這家嗎？是你帶我來的。」方牧衡三兩口就完食鰻魚飯，還在考慮要不要
再加點食物。
　　「這是別人推薦的，我哪裡有……」海允壓低聲音說道：「這裡不便宜耶！」
　　「你在昊璽工作了一年多，薪水還有獎金，在這邊也有公司資助生活費，日子會過得
很辛苦嗎？」方牧衡好奇地問。
　　「話不是這麼說，我身上還有背債，雖然快還完了，在日本念書也不知道要念多久，
總不能揮霍宋哥給我的援助，能省當然就省，我學成回國還要賣身綁七年呢！」將來回國
工作，宋哥說好薪水還是會固定支付不會扣除這邊的學費與花銷，未來很樂意繼續在昊璽
工作，所以當然不能恃寵而驕、隨便亂花老闆給的金援，他是有良心的。
　　「國外生活不容易，你多吃一點。」
　　雖然食物猛往海允碗裡放，他的食量終究不敵方牧衡，很快就吃撐了，放另一人繼續
愉快奮戰。
　　正餐加上甜點，等到他們吃完也休息夠，外頭的雨勢減小，飄飄細雨朦朧。
　　結帳金額讓海允咋舌，他不想吃白食，忍痛拿出錢包要掏錢分攤，卻直接被方牧衡拒
絕。「就當作感謝你的導覽，我聽得很滿意，就讓我請你吃午餐吧！」
　　拿了傘走出店外，兩人各撐一把，分站一方。
　　「今天就這樣，謝謝你的午餐，我先回去了。」被大雨打落的枝椏已然沒有多少葉子
，但櫻花傘下的海允臉色卻被艷紅傘內襯映照出瑰麗，讓方牧衡看到視線都移不開。
　　再次見面就知道，他真的是兩人中最放不下的那一個，心頭滿是濃濃眷戀。
　　「接、接下來是連假……你有什麼打算？出去玩嗎？」方牧衡硬找話聊，不想就這麼
分別。
　　「回家念書，我還要寫工作上的日文心得報告。」沒有預期的見面在海允心中蕩漾起
漣漪，絲毫沒有動搖是假，只是他已經不是當初跟方牧衡分手就心痛到死去活來的戀愛小
白了，兩段感情除了快樂之外都有不少坎坷與磨難，再純真的人都還是會慢慢成長，經歷
過不安、愧疚與被拋棄，他才知道應該要更愛自己一點，愛情是相互尊重與平衡，委曲求
全將自己放到最底，也不能保證感情就能一路順遂。
　　方牧衡當然是聽得出海允話中的句點，苦澀的感受從胸口蔓延出來。
　　「對不起，小海……」
　　「你有錯，我也有錯，你的心裡住了太多人，我是沒有好好守護好身體，跟……跟…
…」海允終究還是無法輕易說出口他跟方雲永意外上床這件事，他始終很愧疚與自責，覺
得自己的錯誤更大一點，被分手也怨不得別人。「對不起……」
　　「小海，我們是不是可以……」方牧衡的眼角都紅了，一開口，喉頭都是酸楚。
　　「謝謝你來跟我見面，很開心還能再看見你……今天就這樣，我先回去了。」海允感
覺到自己說出來的話都有無法遏止的顫抖，兀自強撐著，緊緊握住傘柄，微點頭後轉身就
走，連視線都不敢再看向方牧衡。
　　秋意的櫻花樹下，兩人就此分別。
　　陰鬱天色穿過透明的傘狠狠下壓，方牧衡瞬間覺得呼吸困難，這一年半的時光他不斷
後悔，悔恨自己沒有將最愛的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才造成傷害兩人的結果，提分手的是
他，是他無法承受那一個插足的人竟然是方雲永，心裡從來都沒有責怪過海允，因為要不
是他對朋友的過度濫情，他們根本不可能會走到那一步，對他來說錯的更多的人是自己，
海允只是無辜遭罪罷了。
　　就算不能復合，他還是想見見海允，多跟他說說話，因為真的、真的……好想他……
　　傘被拋飛在空中，方牧衡一個箭步衝出去，腳下踏過水漥，水珠濺起四散。
　　身後傳來步伐奔馳踏地的聲響，海允慢下腳步，還沒回身就被一把抓住手，拉著擁進
懷中，強忍的眼淚也在此刻落了下來。
　　「對不起……小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那
些人都不是……都不是……」
　　失去海允之後，方牧衡才明瞭那些所謂的朋友根本比不上海允在他心中的千萬分之一
，他當初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把珍貴的時間花在跟那些狐群狗黨們相處？就像阿硯說
的，朋友親疏有別，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相互扶持的摯友以外，最重要的人就該是海允，可
惜他太晚才懂這個道理。
　　連聲不停止的道歉讓海允眼淚掉個不停，跟方雲永交往時，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惦記著
小牧，就此忘記這個人，可是被方雲永無情地拋棄後，才明白真的將自己放在手掌心寵的
還是方牧衡。
　　持傘的手鬆開，櫻花傘落在地上。
　　兩個人就這樣抱著哭了好一陣子，多虧午後下雨行人不多，經過的人也遠遠避開他們
。
　　等到兩人哭夠，方牧衡趕緊撿起傘替海允遮雨，他們對看彼此，都哭到鼻子紅咚咚。
　　袁海允揩掉眼淚，讓方牧衡撢去他髮梢與肩上的秋雨，他才用著沙啞的聲音說道：「
直到現在都沒有忘記你，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最特別的一個人，可是這不代表我想跟你在
一起，至少……現在沒有。」
　　他在好好生活、努力念書、為將來的專業夢想打拼學習……談戀愛不是在他目前的選
項當中，而且都分手了這麼久，就算再忘不了方牧衡，也無法這麼輕易就被對方追回去，
身邊所有的人都在對他說：要學會愛自己！
　　這是海允人生第一次決定要把自己在第一位，異國學生忙碌的生活，他沒有戀愛腦的
本錢。
　　方牧衡也清楚他傷海允太深太多，沒有拒見他就很好，沒奢望兩人能夠輕易重回以前
的感情。
　　「我知道，沒有想要強迫你接受我，不當戀人也可以，我們……從朋友做起好嗎？重
新認識對方，就算未來沒有更進一步也沒關係，就只是朋友，好嗎？我知道要當前任是朋
友這很不容易，但、但我……」
　　海允看著眼前這個其實比自己小兩歲的人，他們雙方的相處中，他總是處於被照顧的
那一方，所以常常讓海允忘記，他其實才是哥哥啊！當哥哥的就是要多一點點包容不是嗎
？
　　「好，就當朋友……沒有交往，就是朋友。」
　　分隔兩地，就算再常來往終究還是兩個不同的國家，海允知道自己拒絕不了，不可能
真的能狠下心來將方牧衡用力推走，既然如此，他們就拉開距離當朋友就好。
　　也許兩個人彼此間的關係，總有一天會隨著時間慢慢淡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