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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公寓電梯，下樓時只剩他們兩個，李承昕背靠著電梯牆壁，呼出了一口氣。舒適
感是比較出來的，重逢以來他從未在葉尚典身旁如此放鬆過。
　　這時，葉尚典卻出聲問道，「為什麼要逃？」
　　李承昕愣了一下，強烈的打擊感猝不及防地貫穿全身，同時也為了自己的反應感到驚
訝。
　　「你應該直接拒絕他。」葉尚典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為什麼？」李承昕臉頰有點發燙，立刻發現自己誤會了，葉尚典不是在鼓勵他
與前輩調情。
　　「你又不喜歡他。」葉尚典用篤定的語氣說道，微微皺起眉頭，端詳著李承昕的臉色
，「如果他造成你的困擾，我們可以避開公務上接觸的機會，以後別跟那一組重疊調查路
線。」
　　李承昕的眼角餘光瞄到電梯裡的鏡子，定睛一看，才發現他自己是一副肉眼可見的受
到驚嚇，大大的眼睛裡寫滿慌張，表情也帶著焦慮，全然就是把心情寫在臉上。
　　可是李承昕有點不確定這是不是要全算在林思陽頭上。
　　葉尚典注視著發愣的狐狸青年，又補充道，「或是直接排除他。」
　　「不不，他很好，是我很尊敬的前輩。」李承昕連忙站直了身子，出聲勸阻。
　　他沒有問葉尚典要怎麼排除，可是本能知道對方會如實完成任務。
　　「利用下屬不方便拒絕的心理，這算是職權騷擾。」葉尚典凝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和
緩卻嚴肅地說道。
　　感受到葉尚典真心實意的關心，李承昕發現自己不爭氣的有點高興。
　　「我只是嚇了一跳，沒有感到困擾。」李承昕還是打起精神，想要替前輩說句話，隨
即發現葉尚典微微挑起了眉毛。
　　才剛剛拉著人家落荒而逃，顯然他的避重就輕沒有太大的說服力。
　　「呃，其實我也還不是很確定。我沒有往那個方向思考過，以為思陽哥只是喜歡照顧
人。」李承昕彆扭地垂下目光，躊躇著開口道。
　　他猶豫著要向葉尚典透露多少。
　　要和從小就認識的大哥哥談論感情問題，有一點害臊和尷尬，可是李承昕又隱約認為
這是個好主意，彷彿可以掩蓋過他剛才擅自燃起的打擊感，而且他身邊沒有能夠聊這個話
題的對象。　
　　如果和職場上的同事們提起，一定所有人都是站在前輩那裡。李承昕完全可以想像可
寧尖叫著要他答應的模樣。　　
　　「我可能給了思陽哥錯誤的訊號，跟他太親近了。」李承昕欲言又止，「也許試試看
沒什麼不好。」
　　林思陽一直都很溫柔體貼，作為前輩十分可靠，處理職場戀愛也更為謹慎，從沒有逾
矩的行為，釋放好感的方式也很含蓄。
　　李承昕在原先的職場，因為林思陽而度過了一段很愉快的時光。
　　葉尚典沉默半晌，「你認為自己搞不清楚？」
　　冷淡的語氣帶著質疑，彷彿事不關己，李承昕心裡又燃起那種莫名的不舒服。
　　「……也許等這次的事件結束，我會照他說的，認真考慮。」李承昕板起臉，也故意
用冷漠的口氣回答。
　　空氣陷入寂靜。李承昕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明顯帶著賭氣。
　　「可能是過去失敗的經驗，讓我現在反而抓不住正確的對象。」李承昕稍微抬高了音
調，試著裝作平靜，「我應該勇敢一點。」
　　「你不需要考慮。」然而，葉尚典平靜地說道，凝視著他的神情毫無半點玩笑之意，
「你很聰明。如果你有遲疑，就不是對的。」
　　電梯門打開了，葉尚典先一步邁開步伐。李承昕張著嘴巴，慢了好幾拍才跟上去，搞
不懂明明他們有這麼多年沒有說過話，葉尚典卻能用那麼篤定的語氣論斷，就好像比他還
了解自己一樣。
＊
　　回到森林裡時，小李承昕注意到同儕之間悄悄產生的情愫。
　　許多人見到特定對象時，總是會有特別的表情，會因為某個同學經過而萬分緊張，或
是簡單打了招呼就面露喜色，對於自身容貌和打扮也變得更為在意。
　　除了試探與曖昧，也有一些進度很快的班對產生，老師們不在時，早熟的小情侶總是
大大方方展露親密，坐在大腿上、從後頭摟抱，沉浸在旁若無人的甜蜜之中。
　　李承昕也感受到很多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然而，比起回應那些期待，他更好奇幾年前
的自己，是否也都是以這麼明顯的愛慕眼神凝視葉尚典。
　　──而那個人當年是不是有發現他的心意？
　　十三歲的李承昕還在適應回歸團體生活，表現得很低調，對於戀愛沒有太大的興趣。
直到回學校四個月後，李承昕第一次被勾起注意力，有個大他一歲的學長在食堂外喊住他
，緊張地提出邀約。
　　「夜間聚會？」
　　「最近天氣很好，晚上星星很漂亮，我們可以在空地生火烤東西吃。」學長語氣急促
地說道，耳朵通紅，結結巴巴地補充，「還有其他朋友，我們去過幾次了，就是普通聚會
。你知道的，傳統派對。」
　　對於孩子們來說，受到學長姊邀請參加這種夜遊，是種至高無上的吸引力，也只有最
受歡迎又機靈聰明的那些大孩子能把這當作休閒，瞞過師長在半夜玩耍。
　　「什麼時候？」李承昕思考半晌，首次對邀約做出回應。
　　「確、確認了時間後我再跟你說！」學長像是認定李承昕答應了，高興地說道，「我
會去宿舍接你。」
　　還不等李承昕回話，興奮的學長就冒冒失失地跑走了。李承昕啞然失笑，但也沒有特
別困擾，他確實很被這個邀約吸引。
　　那時的李承昕已經開始受到其他年紀大一點的孩子注意，有過幾次被學長搭訕的經驗
。
　　相比起其他想要裝酷，刻意粗魯強勢的學長，今天來向他搭話的這一位透著靦腆，即
使害羞仍然努力表現，反倒讓李承昕留下了一點好感。
　　李承昕帶著笑意回過身，想要走進食堂吃午餐，卻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道目光。
　　許久沒有打照面的葉尚典站在不遠處，直勾勾地望著他，讓李承昕瞬間整個人變得僵
硬，笑容也從臉上消失。
　　葉尚典大概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罕見地像是主動想要跟他說點什麼，李承昕感到一陣
心慌，不太自在地垂下視線，匆匆點了個頭，就趕緊邁步走進食堂。
　　回到森林後，他從來沒有主動去找過葉尚典，對方似乎也從父母那裡收到指令，沒有
像以前一樣不時會過來看看他，關心他的生活起居。
　　想到從前葉尚典的噓寒問暖，每天下課後在圖書館、寢室與森林步道度過的相處時光
，原來都是出自於大人們的交代，並不是出於葉尚典個人的意志，十三歲的李承昕感到諷
刺與淒涼。
　　他一直以為葉尚典也和他一樣，喜歡在森林裡有一個比任何同學都親近的對象。
　　偶爾他會在校區裡和葉尚典偶遇，次數不是很多，大多都只是遠遠看到對方的身影，
葉尚典偶爾會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李承昕裝作沒有注意到，對方也沒有嘗試跟他搭話。
　　李承昕以為今天也會和之前幾個月一樣，他表現出些微的抗拒，葉尚典樂得輕鬆，也
不會過來做做樣子假裝關心他。
　　然而，這天李承昕吃完了午餐，從食堂出來時，他發現走在前面的同學們都偏頭望向
一旁，有著小小的騷動。
　　葉尚典仍然站在食堂外頭，像是在等人一樣地靠在牆邊，盯著魚貫走出食堂的孩子們
看。
　　就讀高中部的葉尚典身形已經接近成年人，個子又很高，在一幫剛脫離小學沒多久的
小毛頭眼裡，十分引人矚目，引起了一些緊張。
　　畢竟這裡不是一般的學校，孩子們承擔不起大孩子突然的玩笑與幼稚，每年總會有幾
起意外差點致死的事件。即使有嚴厲的懲處，性情不穩的未成年就是喜歡挑戰禁忌。
　　李承昕能感受到周圍同學們警戒不安的氛圍，他和本來走在一起的朋友們分開，直直
朝著葉尚典走去。
　　葉尚典原本在孩子們之間掃視的視線立刻停留在他身上，顯然是在等他。
　　不同於其他孩子的害怕，李承昕挺直背脊，微微揚著下巴，快步走過來時還微微挑著
眉，他的身高還沒有完全長開，可是勻稱的身形已經流露出漂亮的曲線，精緻的五官與有
教養的舉手投足都很顯眼，在一整群出身名門的孩子裡，也透出與眾不同的氣質。
　　葉尚典有看到他朝著熟識的同學露出淡淡笑容，眼神澄澈晶亮，可是快要走到他面前
時，就收起了笑容。
　　「怎麼了？」李承昕漂亮的小臉表情冷淡。
　　他不像朋友們那樣害怕葉尚典，可是看著他的眼睛裡充滿了疏離防衛，眼中的光芒一
下子就消失了。
　　那些孩子是因為「大孩子」而充滿緊張，李承昕對於他的緊戒，卻是出於對於他本身
的排斥。
　　「你晚上要去森林夜遊？」葉尚典單刀直入地問道。雖然這是他們時隔許久面對面說
話，他直覺知道自己如果多閒話家常兩句，進入叛逆期的李承昕很有可能轉頭就走。
　　李承昕望著他，微偏著頭，沒有說話。
　　儘管是一副冷漠刻薄的青少年表情，十三歲的李承昕做起來就像個漂亮的洋娃娃。被
那樣的眼神凝視，即使知道他的意思是「關你什麼事」，被他拒絕的對象卻全然生不起氣
來。
　　光是被那琥珀色的眼睛凝視著，就感受到一陣勾人心魄的吸引力。
　　葉尚典分神想著李承昕來到有性吸引力的年紀了，臉上仍舊保持面無表情，沒忘記自
己的目的。
　　「不要去，晚上離開宿舍不安全。」
　　「你以前也有這樣做過。」李承昕語氣抽離。
　　「我們仍然在校區的建築範圍裡，有什麼事大人都在。」葉尚典說道。
　　「森林裡會有比我們危險的野獸嗎？」李承昕笑了下，「說不定可以加菜。」
　　要獵頭野生動物，對於他們這些孩子來講不會太困難。
　　「在外面用火不安全。」葉尚典蹙眉道。
　　「我們也在戶外課烤過地瓜。」李承昕開始有點不耐煩，「學長他們做過幾次了，他
們找到適合的場地，還烤過棉花糖。」
　　「你根本不認識他，不知道他的話有多少可信度。」葉尚典冷靜地指出事實。
　　李承昕不喜歡葉尚典像個長輩一樣對他說教，被戳穿自己不認識那個學長，也像是斷
定他就是個被騙的小朋友。
　　「以後就會認識了。」李承昕沒好氣地說道，「反正我就是不知道誰可以信任。」
　　他認識了一輩子的大哥哥，其實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樣子。那他為什麼不能嘗試認識那
個靦腆友好的學長？他知道葉尚典只要跟師長或父母說一聲，就能輕易讓他被禁足，所以
強硬表達立場。
　　「就算你這次阻止，我以後也還是會和其他男生約會。」李承昕瞪視葉尚典警告道。
　　話一出口，李承昕察覺這是個虛弱無力的幼稚宣言，葉尚典大可以不要理他，轉頭告
他的密，頓時有點緊張，抬眼觀察著葉尚典的表情。
　　出乎意料之外，他對上一雙有些動搖的眼睛。他很少看到葉尚典露出這種吃驚的神情
，心裡有點詫異。
　　空氣陷入短暫的靜默。
　　這是他們時隔兩年多首次面對面說話，對於十三歲的李承昕來說，兩年的時間能讓個
子長高十五公分、聲線改變，從孩子變成青少年，同學們從朋友變成戀人。
　　能讓原本無話不談的童年暗戀對象，成為面對面都氣氛窒息的關係。
　　「反正你就當作沒有聽到就好。」李承昕故作鎮定地說道，「你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
　　沒有等葉尚典說話，李承昕就邁開步伐，混入魚貫湧出食堂的學生之中，他還是賭葉
尚典會有一點跟他相處過的情誼，不會太干涉他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