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關老爺
　　他哥是注定靠不住了，但是他還有別的人可以談談這椿心事。
　　嚴復施才準備發賴的時候，忽略了什麼L●ne Points中500點的消息，這時忽然有人
打給他。
　　「老公……啊，不是，龍哥。」電話那頭的人（鬼）不知道在魔怔什麼，婚都還沒結
就先叫老公。
　　嚴復施不但沒生氣，反而還很驚喜，溫聲道：「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想到兩人
都已經做過那種親密的事了，居然說：「沒事，就叫老公吧。」
　　周子洛很想說其實剛剛他老公跑去騷擾他未來的大伯他心裡有數，就連等等他老公會
跟鄰居有爛桃花他都能掐指一算算到，想著讓他老公悠著點，想出去野至少也等嚴家把他
周子洛的牌位請回家三餐茶飯供養再說，不然他的靈位還停在善導寺裡，他要怎麼夜夜酒
駕趕回來和那些小王鬥法？
　　何況上午他也不能現身，家中陽氣太盛。
　　同一時間，嚴母把小兒子的髒衣服一件一件放進洗衣袋，準備要丟進洗衣機前，在褲
子口袋裡摸到一個紅包，想都沒想，直接丟進垃圾桶。
　　家中佣人把垃圾包出去，往家門外一放。
　　啪！沒了。語音通話直接掛斷。
　　嚴復施聽見電話突然掛斷，心中狐疑，又回撥回去，沒人接；又打了訊息過去：「怎
麼了？是我惹你生氣了嗎？」不讀不回。
　　這下可好，紅包被丟了！他進不去嚴家那個掛著八卦鏡的大門了！
　　周子洛頓時心煩意亂起來，這幾天他姐姐月經來、他媽媽停經又便祕、他爸爸買的軟
銀股票暴跌，家裡沒有人有空幫他辦冥婚，如此已經過了十四天。七七四十九天內只要沒
有辦好冥婚，他這個鬼夫就是想當也當不成。
　　他會被鬼差拐回去喝孟婆湯，然後下一世他還得繼續還這個情債！生生世世，何時了
結？他是絕不肯投胎的！
　　沒有法力在，他手上這台託夢讓姐姐燒的紙哀鳳，愣是因為沒有電信服務而無法使用
。
　　那個鬱悶。
　　「你是……？」
　　剛巧不巧，有一個剛扶完老太太過馬路的年輕小警察走過來，原是看見有個纖細的年
輕人大白天地窩坐在善導寺的台階下面，想說需不需要幫忙。
　　周子洛聽這聲音也耳熟，抬起頭來望那警察，已是淚眼迷濛。
　　「咻──砰砰砰！」不過這一瞬間，小警察的心被亂箭刺穿。小惡魔周子洛振翅飛行
，拿一把霰彈槍把他的心打穿好幾個洞洞。
　　上一回酒駕純調戲對方，周子洛也沒特意留心，但這回竟在偌大的台北相遇第二次，
不是別人，正巧就是他，無巧不成書，不可不謂相逢即是有緣。
　　他看見對方掛在胸前的名牌上寫著三個字：「趙凱傑」，當下柔聲喊了聲：「凱傑。
」喊的時候卻異常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經這樣喊過這名字。
　　「怎、怎麼了？」小警察差點鞠躬敬禮，忍住反射性動作，也蹲在周子洛坐的台階下
望他。
　　周子洛指著地上一張珍珠美人魚的紅包，嬌滴滴地說：「我有東西掉了，幫我撿起來
。」
※
　　幸好為了以防萬一，當時姊姊灑滿紅包的時候，自己也私藏幾包以備不時之需。儘管
這種憑依不過是暫時的而已。
　　兩人散步時已先交換過姓名，周子洛說他是Z大美術系的，趙凱傑也沒不信。
　　周子洛沒說謊；只是讀不到一個學期人就狗帶了，他甚至都還沒機會跟之前邀他去打
籃球的帥學長一起半夜打打球，然後不小心撞進自己的球門之類的。
　　「你說你怕熱是嗎？」
　　由於一出善導寺的屋簷之後，周子洛就「啊啊啊啊啊我死也！」地鬼叫起來，在趙凱
傑腦內濾鏡輸出之後，硬是變成美人嬌喘一聲，差點暈厥的西子捧心、沉魚落雁畫面，趙
凱傑想都沒想，當下穿過一條馬路，去對面的便利商店買來一把Hello Kitty蕾絲折傘。
　　周子洛尋思一個大男人，還是一個寬肩、大胸、窄腰、長腿的看上去既帥氣又年輕有
為的高大警察，撐著一把Hello Kitty傘在大白天走在路上，路人看見不知道會覺得幾個意
思。
　　儘管如此，他還是抱著趙凱傑的手臂，「對！我有白血病，一照到太陽就會病發。」
　　就算周子洛的頭髮不是白色，眼睛不是紅色，看上去也不像任何韓國遊戲裡面設定的
妖精，但趙凱傑還是逕自腦補完了──《關於我在上班途中成為守護妖精王子的騎士這檔
事》、《在捷運站附近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麼》云云。
　　警察局內不但滿當當的都是陽氣，裡頭還有關二爺坐鎮，周子洛一步都沒辦法踏進去
，眼下是因為趙凱傑撿了媒介，自己才勉強可以以遊魂的方式跟在身邊。
　　趙凱傑進去派出所的時候，周子洛搖頭，那是死活不肯。
　　只能蹲在派出所的屋簷下，非常委屈求全地說：「凱傑哥哥，你如果還有工作的話，
你就進去吧，我不進去了。」
　　趙凱傑看得內心一揪，充滿憐惜，「子洛弟弟，裡面有冷氣吹，我泡奶茶給你喝啊，
我在冰箱裡有放牛奶喔，保證不加奶精。我還有藏Doritos在座位上，你可以吃我的垃圾
食物滑滑手機，我跟長官交代一下我剛才巡邏的事情，一下就好了。」
　　這使得周子洛開始天人交戰──鮮奶茶+Doritos+冷氣，進還是不進？
　　警察局內的關公還坐鎮在他的董事長椅上，儘管是穿著西裝，翹著腳在幫ipad充電。
現在是他的上班時間嘛！
　　派出所外有仙障，他進不去。周子洛只好先離了三魂，偷偷穿入派出所內排隊。
　　此時有個警察正在關公像前持香虔誠拜拜，「關二爺，那個不但性侵女高中生，還刺
她16刀的壞人仍窩藏在台北，真的很危險，這種人不能放著抓不到，否則全台北的市民都
性命堪憂。」
　　「我們一定也會努力，但有些事情就是還缺一把仙緣助推，請您一定要主持公道，讓
那個人落網。」
　　關雲長捋捋鬍子，點點頭，此事好說。警察擲茭，聖茭。
　　「謝謝關老爺！謝謝關老爺！」
　　警察連聲道謝，當下替關聖帝君更換供桌祭品。
　　輪到周子洛上前，他低著頭訥訥難言。關二爺凜聲道：「近前來，抬頭看著本座。」
　　周子洛不敢抗逆，抬頭望關二爺。望見那一張水粼粼的桃花春風面，一時間關羽內心
有些複雜，竟說：「你這狐媚的長相，倒是有點像當年的周郎。」似是勾起往昔的心事。
　　心說關羽你別太忙，跟曹操有姦情就算了，現在是跟周瑜也有一腿嗎？周子洛忙說：
「不敢當。」就算會彈鋼琴也不敢告訴他。
　　關羽有神通，其實已經把周子洛心裡忖度的事情弄得七七八八的了，倒不提，只說：
「你有何事求告本座，不妨直說。本座與你結個善緣，也祝你早日投胎，趕緊離了凡世才
好。」
　　周子洛心說什麼「足湧祥雲，三花聚頂」的事，畢竟不是他這等凡夫俗子敢想的，遂
搖搖頭，「在下沒什麼投胎的心願，一直待在此世，得以守在想相守的人身側就好。」
　　關羽問：「小子，你本才華蓋世，何至於頹喪如斯？你傾心的主公他可看重你麼？」
　　周子洛心說「此事不好說」，把兩世姻緣一條命還他，之後也就兩清了，沒那麼多生
生世世的糾葛，只說：「人各有命，在下的主公不論今世是否將在下看得一文不名，在下
總是有些情債要償他。」
　　聞聲，關羽微微瞇起眼，正色道：「周小子，你要知道，那個姓趙的警察與你有情關
在，你萬不可以他為助力，讓他作你的梁木，去與你的主公相會；否則你還盡你與你主公
的情債以後，下一世還要去還他的債。」
　　「人生有時盡，情債無時盡，可悲可嘆！」關羽嘆道。
　　周子洛聞言一怔。難怪整個台北這麼大，有264.6萬人，何以自己竟與他相逢？原是
有些孽障在。
　　他不知道趙凱傑正是前世在病榻邊陪著他，幫他燒去詩文的小廝，只因暗慕主子多年
，一生未說，主子死後還主動去幫他看墳；周子洛渾然不知自己讓他情根深種，如此兩人
之間便欠下相思債；趙凱傑前世不但要愛慕他，今生還得繼續癡癡愛他，不能自控。
　　先別提月老在天宮上整天搞事追劇，能不能跟玉皇大帝投訴這件事；前生的記憶，今
生自是不可能全部得知，否則奈何橋旁的孟婆早該被資遣，閻羅還得擔心三十天離職假期
間該找誰頂著當職代才好。
　　周子洛幽幽一聲嘆息，「生即是苦，在下此生能還得盡的債，還便是了。此生還不得
的，下一世作個望八烏龜投胎，生在水裡下蛋償他不也是償？」
　　關羽掐指一算，倒說：「讓你進畜生道，是便宜你了，無情無思的，若是有緣聽聞佛
法，還能當場往生極樂。」
　　「只怕下一世你還得再作個人，去的還是印度，生出來不滿三歲就得被人許配給隔壁
老王，搭個公車不到一公里路程，左右兩邊坐的全是剛放出來的強姦犯，一個摸著你的腚
，另一個摸著你的蛋。」
　　周子洛聞言，雖不是故意對帝君不敬，但還是無法自制地翻了個底朝天的白眼。
　　關羽見狀，搖搖頭，「罷，你執意如此，本座阻不了。世間因緣合該如此，若無那麼
多貪嗔癡慢疑五毒，人又何以為人？」
　　「只是小恩小惠也是恩惠，那些Doritos、鮮奶茶、無線基地台Wifi，你一樣不可用
，否則本座怕你下一世償那人不起。」
　　周子洛聞聲一驚，靠，老子進來作懺悔告解，只差沒哭一哭，本來就是為了Doritos
、鮮奶茶、無線基地台Wifi。如今您告訴老子這些都沒有，老子可不可以去消保會告您詐
欺？
　　「小周，本座知道你還想訛他什麼，但是你若讓他請假帶你回去，未來你的子孫三世
都給他趙家作奴僕，你可想清楚了？」關羽說道。
　　周子洛心說：那是我未來子孫三世的事，關我屁事？有本事他也投生到印度去作隔壁
老王，陪我一起受苦受難得了。
　　換了個如和煦春風般的微笑，他對著關二爺虔誠報告道：「關老爺，煩您讓在下入局
子裡稍微歇個腳。」
　　關羽舉起兩根指頭，意指最多兩個小時，一個時辰。
　　「謝關老爺。」周子洛匍匐下去，盈盈拜倒。關羽忙說：「快起身，你這千年狐狸精
的道行，本座消受不起。」
　　周子洛心想：他本是千年的狐狸精，還可能是周瑜的轉世，所以周瑜其實是千年狐狸
精？怪不得俗云：公瑾臀波照大江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當下魂魄回到陰軀內（其實也沒軀體），這些告解不過都是霎那之間的事。他挽起凱
傑的手，「好，我們進去。」美人終於不必在外頭蹲著受苦，趙凱傑是高興的。誰叫自己
就是遠遠的，看見他孤伶伶的蹲坐在善導寺樓梯上的模樣，都能內心一抽？
　　就在趙凱傑進入派出所的瞬間，所有人都懵了。
　　一個盈盈纖腰、若柳扶風的年輕美男子，與他勾肩搭背，相偕進入辦公室。有嗑瓜子
的人說：「凱傑之前都不去聯誼，是因為這個？」旁人超大一聲：「噓！！」好像唯恐旁
人沒聽見似的。
　　所長看著趙凱傑平素還滿乖巧，叫巡邏就巡邏，叫臨檢就臨檢，叫酒測就酒測，從不
亂請假，春節時還自願來值班，當下不想罵。
　　不顧他同事還在吹口哨，周子洛拉著趙凱傑來到所長面前，說：「所長您好，我叫周
子洛，是凱傑的女朋友。」
　　所長看著周子洛說話時，上下歙動的喉結，又確認他沒有胸部，怎麼看都是A，趙凱
傑的胸絕對是比他大。怎麼看都沒變性過，是男的沒錯吧？
　　壓抑住想叫他拿出身分證檢查的衝動，所長已是社會人，說話成了社會的形狀，於是
不但點頭，還笑臉迎人地說：「趙夫人好。」就連旁邊正在送茶水的警察小弟都覺得所長
在睜眼說瞎話。
　　周子洛點點頭，接著說道：「我月經已經一個月沒來了，今天驗孕出來兩條線，想請
凱傑陪我去趟婦產科。煩請所長準他的特休。」
　　所長點點頭，「原來台灣的科技已經這麼進步，男人都可以懷孕，祝賢伉儷早生貴子
，屆時再來請陪產假，我一定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