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上個班～～
　　李承昕領到了一袋特勤隊的基礎裝備，套上菜鳥獨有的特勤隊外套──黑色長外套的
袖子側邊、領口都有深灰色線條，和人類軍警差不多的識別系統，能讓同行一眼辨識他的
位階是最低的。
　　葉尚典替他整理了下衣服，拉拉帽子和衣襬，確保他隨時都能夠蓋住頭頂和臀部，才
帶他坐上公務車，出發前往案發現場。
　　李承昕還有點魂不守舍，對於他平凡的生活驟然天翻地覆沒有半點真實感。
　　他終於拿回了手機，一開機就不斷湧入訊息與未接來電顯示，從被叫來管理局問話的
同事、聽到風聲的舊識，以及較為親近的朋友們一頭霧水又擔心的關切訊息，還有來自哥
哥姊姊的十二通未接來電……李承昕又逃避地闔上手機。
　　「你不回嗎？」葉尚典瞄了他一眼。
　　「沒什麼好提的。」李承昕含糊地說道。
　　他沒有因為喝醉闖禍而斷條手或缺條腿，就算被長期缺乏人力的管理局佔佔便宜，要
來做勞動服務，晚上得到葉尚典家過夜，對外人來說大概不是什麼大事，沒有必要到處一
一報備……
　　李承昕試著把過夜那一條想法趕出大腦思緒的邊緣，不讓自己多深思一秒，不然感覺
尾巴和耳朵就要冒出來了。
　　「至少傳個語音訊息，告訴你姊姊你沒事吧。」正在開車的葉尚典似乎沒有注意到李
承昕的異樣，提醒道。
　　白狐狸的手足之中，姊姊是相對理性的一位，能以較為通情達理的方式溝通，如果李
承昕表現出不希望受到干擾，也會替他說服家人。
　　「說的也是。」李承昕點點頭，要是就這麼不回訊息，說不定下午姊姊就會直接找上
門來了。
　　李承昕坐在副駕駛座，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機錄了幾段報平安的語音訊息，不忘順便
提醒一下姊姊現在是白天公務時間，不必特地回電給他。
　　當他放下手機時，葉尚典沒有對於他都已經成年了還要被家人嚴加管束發表評論，更
讓李承昕意識到對方是非常熟悉他的對象，感受到有點複雜的安心感。
　　非人類的獨立時間比起人類還要早，如果不是重視教育與權勢傳承的大家族，普通魔
族多半會在青春期就獨立，十四、五歲就孕育下一代的情況也很常見。
　　像李承昕這樣還保持密切往來的情形很罕見，被同事或朋友聽到查勤電話與報平安的
通話內容，時常少不了一頓調侃。
　　車裡歸於寂靜，葉尚典專心開車，沒有對於要繼續帶著他或是成為公務搭檔發表任何
意見。
　　李承昕打開剛才總務組拿給他的袋子，裡頭裝有他的臨時識別證、耳機式通訊設備，
公務用手機，李承昕打開手機掃了一眼，通訊錄上面已經登陸好所有隊員的代號和聯絡號
碼，內部通訊軟體也已經註冊。
　　他有帳號了。
　　李承昕無語地看著螢幕，從早上隊員們去確認他的不在場證明、證實他是無辜的，還
不到一個鐘頭，人事部卻已經完成了他的系統設置，這肯定是昨天晚上王宗佑來偵訊室找
他時，就先下達了指令。
　　袋子裡面還有一些小工具，葉尚典在飯店裡用過的夢魔黏液一管、辣椒水一瓶，還有
一根手掌長度的金屬棒狀物。
　　「小心點，別在車內打開。」似乎一直留意著他舉動的葉尚典立刻說道，「也別對著
自己，會受傷的。」　
　　李承昕找到袋子裡的說明書，按下側邊的開關，金屬製的棍棒能瞬間彈開成刀劍的長
度，特殊金屬的質地很輕盈，硬度卻很驚人。
　　「警棍？」李承昕困惑地問道。
　　「壓制輕罪的罪犯時，還滿好用的。」葉尚典解釋道，「如果你不希望不小心用爪子
把他們開腸剖肚的話。」
　　「原來如此。」李承昕理解地點點頭，將棍子的扣環別到自己的腰帶上，收進外套內
側。
　　過沒多久，車子就抵達了案發現場。昨天才去過的酒吧位於還算熱鬧的街區，離管理
局的車程不到二十分鐘。
　　那起在暗巷把人類撕成碎塊的案件，正是隊長發給他們的第一個任務，王宗佑聲稱是
讓李承昕自己洗刷冤情。
　　「你不用有壓力，現在整個隊上都把心力放在這個案子上。」他們剛下車，葉尚典就
輕聲對他說道，「看情況協助大家就好。」
　　李承昕點了點頭，遠遠的就從巷子口封鎖線看到特勤隊的隊員們。
　　人類跟管理局向來有合作，非人類引起的案子被管理局接手後，人類警察只會負責交
通封鎖、發表官方說法之類的對外工作。
　　而這一起案子發生在暗巷，巷口被妖精隊員施予催眠咒，人類經過時就會不自覺地轉
向離開，因此用不上警察，現場只有管理局員工。
　　「監視器壞了嗎？」李承昕看了眼封鎖線外頭的電線桿。
　　這年頭整個都市都架滿監視器，不僅人類有裝設，管理局也有自己的監視系統，除了
留下影像畫面，部分鏡頭會偵測異常的能量波動，追蹤攝影附近的異常狀態，設備遍布整
個城市網路。
　　再加上首都又是管理局的大本營，破案率極高，處理犯罪十分有效率，因此現在的魔
物犯罪率很低，有智力的非人類族群多半不願意為了一時的貪欲，被剝奪在人類世界的便
利生活。
　　事實上大多數的案件都能在事發當下就被解決，這起案件到了下午都還沒有抓到犯人
，是非常罕見的情況。
　　如果有魔物能夠公然在街上殺人卻逍遙法外，會為這個和平共存時代點燃不安定的火
種，因此管理局上下對這個案件都嚴陣以待，第一線的特勤隊更是承受著極大壓力。
　　還在現場搜索的隊員們臉色都不太好看，看到葉尚典來了，有的朝他點了個頭當作招
呼。
　　「那個監視器壞掉一陣子了，聽說只是裝飾品。」葉尚典說道，「人類那邊有疏失，
似乎年久失修。」
　　因為是少見的監視器死角，一時之間無法透過影像捕捉特定犯人身影。
　　事發地點在巷子中後段，離人來人往的馬路有一段距離，雖然巷子深處還有一盞路燈
，不過夜晚時分，這個地方應該十分昏暗。
　　「咳、咳咳……」一名犬族的鑑識員咳得淚眼模糊，連忙跑離原本正在拍照的位置。
　　雖然屍體已經被移走了，一靠近被標示出來的現場，濃厚的血腥味便撲鼻而來。除了
血腥味之外，還混著其他的複雜氣味，李承昕也忍不住遮住了口鼻。
　　葉尚典從口袋掏出一條手帕遞給李承昕，才對那名鑑識員說道，「還好嗎？」
　　「這旁邊就是酒吧街，附近的巷子衛生條件不佳，天知道這些氣味究竟跟案情有沒有
關係。」鑑識員無奈地說道。
　　聞言，李承昕默默地用手帕蓋住鼻子，上面有葉尚典的氣味，對於李承昕來說就跟童
年的小毯子差不多，稍微緩和了刺鼻臭味造成的不適。
　　地板上有乾涸的血跡，附近標示著遺落的證物位置，物品上午都已經被送去實驗室檢
驗了。
　　李承昕注意到幾步遠的地上掉落著東西，在附近來回審視拍照的鑑識員們卻都沒有把
目光移向那處，便走過去蹲下想要拾起。
　　手指快要碰觸到的瞬間，李承昕辨識出空氣中的複雜氣味包含了腥味，忽然明白過來
那一小團黏黏糊糊的東西是什麼。
　　是一個用過的保險套。
　　看到裡頭還包裹著黏濁物，頓時整個人僵住。
　　「我們爭論很久那個要不要帶走，最後判斷應該是不需要。」後面的犬族鑑識員說道
，好心地沒有嘲笑他。
　　李承昕連忙站起身來，退了好幾步。
　　「這裡本來就是這種功用的地方？」葉尚典的視線在巷子來回掃了幾眼，用幾乎肯定
的語氣說道。
　　順著他的視線，李承昕這才注意到巷子裡靠牆的地板上，除了菸蒂和垃圾之外，四處
都零星散落著使用過的保險套與拆開的包裝袋。
　　「這附近的居民跟酒吧常客都知道，這裡是醉鬼發生一夜情的聖地，監視器也是因為
這個原因刻意沒修的。」鑑識員無奈地聳肩，「一開始大概就是出入者故意弄壞的吧。」
　　地方的治安與風氣養成並非一朝一夕，如果已經建立起約定成俗的規則，有時當地的
警察也未必會漟渾水。
　　尤其附近充斥經營夜生活的店家，本來就對噪音與遊走違法邊緣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
隻眼。
　　附近就是熱鬧的酒吧街與大馬路，夜裡的人流也很多，不遠處就有下一支監視器，一
直以來都沒有出過什麼大事。
　　而這一條光線幽微，不會有閒雜人等靠近的巷子，就成了夜裡宣洩慾望的場所。
　　「受害者也是為了這個目的進來的，聽說是個滿受歡迎的男大學生，酒吧的員工有認
出他來。」
　　幸好那個人類身上的證件跟衣物都有留在原地，很快就辨識出身分。
　　「那為什麼判斷不需要帶走那個？」李承昕心有餘悸地瞄了一眼地上，「找到跟受害
者發生關係的對象了嗎？」
　　如果是一夜情之後，才被潛伏在暗巷的非人類攻擊，那麼幸運逃過一劫的對象或許有
察覺到可疑之處。
　　然而，鑑識員搖了搖頭，推翻他的猜想，「因為受害者身上有被直接進入過的跡象，
加害者有射在裡面，目前已經在分析種族了。」
　　李承昕愣怔了下，這不是一起單純的襲擊案件，加害者不只在巷子裡失控殺害獵物，
還曾性侵過受害者？
　　「遺體上沒有掙扎痕跡，是合意性交。」似乎猜到李承昕的想法，鑑識員說道，「致
命傷是頸部的傷口，推測是剛被攻擊就失去意識了。」
　　葉尚典問道，「那管理局的監視器呢？」
　　因為這條巷子的用途性質特殊，人類警察也許採取了放任的消極做法。然而，就算知
道這個地方會拍到人類的露天性行為現場，對於管理局來說，就和電視節目裡的動物觀察
頻道差不多，並不會有迴避的概念。
　　「只有一個能拍到巷子裡，也在昨天晚上失靈了。」鑑識員說道，「那傢伙運氣還挺
好的。」
　　往巷子深處走，還有延伸的窄巷與排水溝，犯人可能行兇之後，從後頭逃逸，沒有從
前面的大馬路離開，所以附近的路口監視器都沒有拍到可疑的身影。
　　「既然突然壞了，不是犯人先破壞的嗎？」李承昕困惑地問道。
　　正巧走過來和葉尚典打招呼的特勤隊隊員，聞言噗哧一笑。
　　「如果是預謀犯案的話，不會在街上吧？」
　　高高瘦瘦的隊員舉起手朝後揮了揮，「旁邊就是酒吧街，這裡又是男同性戀的聚集處
，說不定還會遇到別組也搞起來的同性戀，弄個不好他得要大屠殺才能脫身。」
　　風險過大，不符合非人類的常識。
　　平時攻擊人類的案件，大多是智能低下的低等魔物，高等魔物極少當街襲擊人類。
　　高等魔物犯下的零星案件，都是發生在室內或人跡罕至之處，就像受到法律束縛的人
類一樣，殺人時會小心地處理屍體和痕跡。
　　不過能做到這個地步的高智商魔物，在人類社會也不會過得太差，通常都有不錯的社
會地位，直接花錢購買人類奴隸或是去特殊服務店家消費即可，更不會在街上逮人。
　　「這裡可是鬧區，沒有道理特地在這殺人吧。都能約到巷子了，附近很多旅館飯店。
」另一名有著稻草般髮色的隊員說道，他的語氣比較沒有那麼輕蔑，只是單純發表自己的
意見，像是對人沒有距離感的類型。
　　他站得離葉尚典比較近，一隻手習慣性地搭到葉尚典肩上，說話時的語氣有點心不在
焉，用好奇的表情盯著李承昕。
　　被那雙淺色的眼眸注視，李承昕有些心慌意亂，他隱約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面前的這
位青年。而且，他就是昨晚約到附近飯店的同性戀，李承昕意識到葉尚典也注視著自己，
頓時感到不太自在。
　　「目前還沒有犯人下落，不能排除是蓄意的。」
　　葉尚典說道，支持了李承昕的猜測，「有被撞見的風險、能引起大家討論和關注，說
不定會讓犯人更興奮。有化形能力，並且能引誘人類同意發生性行為的高智商魔物，出現
愉快犯或是劇場型犯罪者也不奇怪。」
　　現在確實也達到了目的，因為發生在街上，即使管理局清晨就封鎖現場，消息仍舊在
非人類的圈子瘋傳。
　　發現屍體的目擊者是一個清晨散步的中年婦女，驚嚇過度，向人類警局報案時說不清
楚細節，在被判斷為可靠消息來源之前，就被管理局攔截刪除了記憶。
　　現在人類那邊的官方說法是昨晚有醉漢跌倒撞到了後腦勺喪命，只要聽聞是意外往生
，附近居民多半會感到穢氣，不會靠近與探究。
　　如果今天管理局沒有及時介入封鎖訊息，在暗巷裡出現被撕扯成數塊的屍體，也會成
為人類社會今日的大頭條新聞。
　　在場的管理局員工們，頓時全都面色鐵青。
　　「不是……突然失控嗎？」
　　大家都直覺認為是有魔物控制不了本能闖禍，可是仔細一想，如果是衝動誤事，一隻
慌了神的魔物在大都市裡逃竄，怎麼可能沒有留下半點線索與痕跡。
　　「如果是愉快犯，那不就……有可能會再發生嗎？」李承昕一開口，所有目光都落到
他身上，「消息被攔截了，可是他也沒有被逮捕。」　
　　此話一出，那名高個子的隊員頓時面露凶光，惡狠狠地瞪著李承昕。鑑識員看他的表
情也很微妙，氣氛倏然變冷，李承昕這才意識到聽在負責追查的單位耳裡，似乎很像挑釁
。
　　他還想亡羊補牢解釋自己不是在指責辦案進度，那名隊員已經轉頭就走，另一名有點
面熟的隊員看起來還想說點什麼，左顧右盼了一下，最後還是加快腳步跟著隊友走了。
　　犬族的鑑識員也苦笑了下，回頭繼續做現場的工作。
　　「不用太在意。」葉尚典語氣淡淡地說道，「他們知道你說的推測是合理的，才會感
受到壓力。」
　　儘管葉尚典提供了冷靜理性的安慰，李承昕遠遠地聽到那位高個子隊員怒氣沖沖地和
其他隊友轉述菜鳥的推理，加油添醋了一番，像是他指責忙碌的特勤隊辦事不力。
　　李承昕有點無奈，後來葉尚典和隊員們討論晚上分頭去附近店家問話時，很自覺地安
分待著不說話。
　　聽著臨時會議覆述剛才的談話，李承昕的注意力也有些飄忽，轉而張望起巷子深處。
　　從受害者的遺體傷處判斷，凶器是牙齒與爪子，現場留下的證物少得可憐。
　　雖然推測犯人是從後面窄巷離開，路上卻沒有血跡，加害者似乎將身上沾到的血擦乾
淨才逃離現場，如此冷靜也不像是衝動咬人會有的行徑。
　　其餘另外兩條延伸的巷子僅有半人寬，就連嬌小體型的女性要通過都很困難。
　　李承昕走到左邊那條比較窄的巷子，後頭會經過民宅的後陽台，地上又只有排水溝，
他試著想像如果自己化為獸型，是否能夠踩著排水溝和民宅的鐵窗迅速逃離。
　　踩到晃動的水泥溝蓋，李承昕低下頭，盯著邊緣破碎的斑駁水溝蓋，試著用腳尖踢了
踢，嘗試是否能夠撬開。
　　洞口縫隙裡一片漆黑，這條溝渠比想像中還要來得深。
　　李承昕注意到下面有東西，還沒來得及細看，這時，水泥溝蓋從下方傳來推力，漆黑
的洞口中猛然竄出活物。
　　李承昕往後頭跳開，從腰間拿起剛拿到的武器。
　　那團黏膩灰濁的生物朝著李承昕直撲而來，伸出一隻觸手纏住他的右手手腕，拉扯他
的同時也朝他跳起猛撲，其他觸手伸展開來，像是一朵食器大張的食人花般襲向李承昕的
臉。
　　他用左手解開安全鎖，按下按鍵的同時，將倏然彈開的棍棒拋擲而出。
　　嘰──
　　堅硬金屬彈開的衝擊力道足以震碎車窗玻璃，灰濁黏膩的生物被長棍釘到牆上，發出
慘烈的刺耳哀號。
　　不遠處的特勤隊隊員們匆忙趕來，訝異地看著牆上那隻形狀像章魚的低等魔物。
　　軟體動物的觸手掙扎扭動，沒有因此而殞命。
　　「海怪？」一個隊員疑惑地出聲。
　　這種生物喜歡住在潮濕陰冷的地方，在都市的水溝偶爾會看到，不過牠們向來溫馴，
會自己往暗處躲，又以害蟲為食，是沒有危害的共存物種。
　　「牠從水溝裡跳出來攻擊我。」李承昕心有餘悸地說道。
　　葉尚典拾起鬆脫掉落到地板上的長棍，反手將滑落的章魚徹底打暈。力道之重，讓幾
個隊員不自覺縮了下脖子。
　　「帶回去檢查。」葉尚典淡淡說道，一個隊員匆忙跑去向鑑識員借工具。
　　明明身為派遣工的葉尚典應該和李承昕一樣是特勤隊的外人，這些隊員卻不自覺地聽
從著他的命令。
　　李承昕又走回那個水溝蓋旁，葉尚典立刻跟過來，還沒來得及伸手將他拉遠一些，李
承昕就將那個鬆動的水溝蓋一腳踢開。
　　帶著腥味的惡臭撲鼻而來。
　　潮濕的水溝裡傳來明顯不屬於酒精、嘔吐物、精液與排泄物的氣息，海怪的腥臭味比
平時更為濃厚，還混雜著異常的腐臭味。
　　光線照亮蓋子下方的東西，好幾隻斷肢殘臂堆成一團的海怪屍體，覆蓋著一隻能化型
的小鼠族，血流得不多，可是看得出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這應該是目擊者吧？」李承昕掩住口鼻，細微的人類血腥味，跟案發現場是一
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