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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以澄在床上睜開眼，就隱約聽到外頭傳來輕微的聲響。是腳步聲，微弱的開關門聲，水龍頭打開的聲音。就跟前兩天的早上一樣。
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自從開始獨居以後，有多久沒有在被窩中聽到同住家人在另一個房間走動的聲音了？學生時期，這些聲響是他的日常，但成年以後就開始習慣一個人靜靜地生活。吳以澄原本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改變了，但是這幾天的變化實在太大，讓他不覺有些措手不及。或許就像吳以晴說的，自己只是在抗拒即將到來的改變，但是，親手造成這個改變的也是他自己。
寒流發威的晚上，要李承擇住下來的是他，昨天晚上，因為吃完消夜後太晚了而答應讓李承擇留宿的也是他。
這到底是想要改變，還是抗拒改變呢？吳以澄也不是很理解現在的心情。
他聽到李承擇似乎走向廚房，開始準備做早餐了。吳以澄在被窩中翻個身。雖然對這溫暖有些戀戀不捨，但他還是起身，投入早晨冰冷的空氣中。
經過廚房，看見李承擇高大的身影窩在廚房裡，一臉愉悅但專注地盯著瓦斯爐上的平底鍋。他蓬鬆的頭髮亂翹，身上還是套著吳以澄的舊衣服。
「啊，以澄哥，早安。」李承擇轉頭對站在廚房入口的吳以澄微笑。
「早。」
「我在冰箱發現培根和起司，我來做個培根和班尼迪克蛋吧。」
「你也會做班尼迪克蛋？」
「不難呀，只要有做醬汁的材料就可以了。」李承擇露出溫和的笑容：「你先去洗臉刷牙，等一下就可以吃早餐了。」
「嗯。」
這種有人照顧的感覺，好像也不錯。
確實如李承擇所說，早餐很快就好了。看著盤子上煎得焦香的培根，宛如餐廳製作的班尼迪克醬汁與水波蛋，烤土司，咖啡，有這等手藝，卻只是在餐廳當個兼職廚師，未免太可惜了。不過這麼一來，就像是吳以澄一人專享大廚服務一樣。
吳以澄先給貓咪們準備了餐點，再跟李承擇一起享用早餐。乳牛狼吞虎嚥地吃完後，跑過去向李承擇撒嬌，李承擇開心地笑瞇了眼。哼，這傢伙真是越來越習慣了。而橘橘還在觀望中，窩在吳以澄的腿邊看著乳牛跟那個外人親暱地靠在一起。小虎吃完後又回到貓跳台的高處，相較以前顯得沒那麼警戒了，但還是無法放鬆，只是遠遠地看著。
「以澄哥，今天有要做什麼嗎？」李承擇塞了一口吐司，一邊問。
「早上有個老客戶的委託，幫忙換浴室的燈泡，順便幫他採買一下。」這客戶年紀大了，眼睛不是很好，所以變得越來越少出門，因此會固定委託吳以澄幫忙採買，順便看看家裡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那要不要我跟你去？我有水電執照喔。」李承擇躍躍欲試地說。
「換個燈泡而已，誰都可以做吧，哪還需要水電執照。」吳以澄冷淡地說：「而且你拿水電執照做什麼？」
「沒有啦，就之前想說試試看，搞不好以後會用到，結果還真的都沒用到耶。」李承擇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髮。
早上的老客戶委託結束後，今天就沒有其他工作了，但吳以澄還是得專注在S東大學的委託案上。他昨天晚上收到林宏揚的訊息，確認了他們在廖偉樵的住處找到的那個小瓶子內的殘留物，就是氰化鉀。已經肯定廖偉樵就是竊賊了，問題是在於，廖偉樵帶著氰化鉀去了哪裡？
吳以澄做了一些推測，昨晚收到林宏揚的訊息後，也提出了幾個地方的監視器錄影紀錄申請。即使如此，他還不太能確信自己的推測是否合理，畢竟證據太少了。不過，等今天可以取得監視器紀錄影像後，再來看看是否要修正吧。
調查了廖偉樵的住處之後，吳以澄直覺不妙。他因為某種原因，在過去15年來過著猶如苦行僧般低調而克制的生活，然而他可能已經忍受不了了，才會計劃偷走實驗室的氰化鉀。那個契機是什麼呢？偷走氰化鉀以後，他又打算做什麼？
吳以澄希望自己找的方向是對的，希望可以早點鎖定廖偉樵的行蹤，不管他要做什麼，都得阻止他使用氰化鉀做出憾事。
離開家裡到辦公大樓的路上，李承擇還是試圖想要跟吳以澄去工作。不過吳以澄冷冷一句：「你今天有收到訂單吧？去送貨！」
被打槍的李承擇只得委屈地癟嘴。有訂單是事實，畢竟吳以澄早上也看到他用手機在確認幾個網路平台的訂單了。還好訂單數量不多，李承擇打算先回去倉庫，迅速地包貨送貨。
兩人一起走進辦公大樓，吳以澄正要進入事務所時，他的手機出現來電通知。吳以澄拿起來一看，是葉亮楓。
他趕緊接起電話。
「你好。」
「吳先生，早。現在方便說電話嗎？」即使是一大早，這位秘書室經理的聲音還是正經八百的。
「沒問題，請說。」吳以澄一邊說，一邊打開事務所的門。他瞥見一旁李承擇露出驚訝的神色，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關於昨天說的跟總裁的會面時間，總裁今天下午有一段空檔。請問你今天下午方便嗎？」
「我下午沒事，沒問題。」
「好的。中午總裁在公司有一場會議，會議結束後就可以離開了，他希望可以跟你約在他在南區的家裡，我等一下會傳送地址給你。」
沒想到馮昊遠竟然跟他約在家裡見面，可能是因為他會議結束後剛好家裡有事，得先回去一趟，或者也可能是表示，他跟吳以澄的會面有很大一部分是私人的行程。吳以澄跟葉亮楓確認了時間之後，掛上電話，卻見李承擇一直站在事務所的門口處，睜大著眼睛看著他。
「怎麼了？你不是要回去寄貨？」
李承擇邁開一步，踏進事務所，但仍站在門口處。
「以澄哥，你下午要去跟馮昊遠見面？」
「是呀。」吳以澄轉身面對李承擇，仔細看著他的眼睛。
李承擇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可以一起去嗎？以偵探助手的身分？」
「你下午沒其他工作嗎？」
「我早上就寄貨而已……啊，但下午好像有跟廠商約了要去看新貨？」李承擇思索了一會兒：「但是沒關係，我跟對方說一下，換個時間就可以了。」
吳以澄慢慢地走向前。由於李承擇的身高稍微高了一些，所以吳以澄微微抬頭，注視著他的臉孔。室內還未開燈，在那高挺的鼻樑上落著陰影，他雙眼下垂著，長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陰翳，讓那雙下垂眼顯得憂鬱了些。
「為什麼？」吳以澄輕聲問。
「咦？」李承擇臉頰僵硬地說。
「為什麼就算推開工作也要跟著我一起去？」
李承擇微微抬眼，似乎有一絲情緒閃過他的眼瞳，但他隨即露出大大的笑容，讓眼神也跟著開朗了起來。「哎呀，馮昊遠可是S市……不是，甚至可以說是全國的大名人呢，難得有機會可以去他的豪宅，親自跟他會面呀。」
「原來你是會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而跟在別人屁股後面跑的人呀。」吳以澄冷淡地說，隨即轉身走向一旁，打開室內的燈。
亮晃晃的燈光點起冬日陰暗的灰沉，也落在李承擇的身上。但那人工的亮白色只照出他一臉的蒼白，以及眼中的一抹落寞神采。「以澄哥，我……」
吳以澄走向辦公桌，沒有回頭地說：「隨便你，你想來就來。你要做什麼，我也管不著。」
吳以澄始終沒有回頭。他只聽到後頭門關上前，傳來輕輕一句：「以澄哥，謝謝你。還有……抱歉。」
吳以澄感覺胸中一口悶氣無處發洩，便輕捶了一下辦公桌的桌面。他嘆一口氣。以晴，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有時候不是我不願意跨前一步，而是如果那傢伙不願意坦白，我又怎麼能接納他的一切呢？
吳以澄看著窗外，冬日早晨的沉重雲層覆蓋著半邊天空，遠方壓著灰沉沉的天色。今天起似乎又要降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