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言一夜本就睡不安穩，身上不舒服，好不容易熱度減退些，就被急促的電鈴聲給吵醒。
　　他本不想理，無奈季成軒遲遲沒進屋，他朝對講機看了看，來人竟是顧琛。
　　他掙扎起身，等站到他倆身後時，聽到顧琛說要和他道歉的話，只覺得可笑。
　　「顧琛，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柳少言用因高燒後有些沙啞的嗓子說：「你的道歉不過是讓你減輕心中罪惡感的方式，我難道就一定得接受你這種圖利自己強塞的道歉？」
　　這根本就是爽了顧琛苦到自己。
　　「你知道我昨晚發生了什麼？」柳少言雖笑著，眼底卻晦暗不明。
　　顧琛不會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不管這件事還是上輩子許許多多的事，那人雖然有所察覺，卻始終放任寧昊胡作非為。
　　他報復性的想讓顧琛知道。
　　「三五個吧！黑暗中，那些男人一個一個壓在我身上，至於做了什麼我想你不會不知道。」柳少言輕描淡寫的說道。
　　顧琛和季成軒兩人同時沉了臉。
　　「寧昊嗎？」顧琛陰鬱道。
　　「我怎麼知道是誰，我還想問問是不是你呢！畢竟你都說我會後悔了。」
　　顧琛眼神一黯不再說話。
　　一旁的季成軒始終抿著唇，臉色也不好。
　　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柳少言可以這麼雲淡風輕的說出口……，好像早已習慣傷痛，那雙眼已和最初相遇時不同，不再有瑩瑩亮光，明明笑著卻只剩下空洞幽暗。
　　這樣的柳少言讓他感到陌生。
　　同樣的顧琛也是，他不懂柳少言這幾個月以來的驟變，也不懂為什麼總是繞著自己轉的人漸漸拉開了距離，這一切都令他看不清探不透這個人。
　　「我會處理。」顧琛低聲道，臉上看不出情緒可微揚的峰眉還是洩漏了他微慍的事實。
　　「無所謂，你處不處理都與我無關，我累了，你走吧｡」說完柳少言走入屋內，不再理身後兩人，季成軒在門口和顧琛說著什麼，可他腦袋迷迷糊糊只覺得眼皮沉重，終於支持不住倒在了冰冷的地上，直到聽到了門關上的聲音，有個人疾步走到他身旁，撫著他的額，對他說：「原諒我少言，我不會再丟下你。」
　　柳少言的臉上有些擦傷，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他也以溫書為藉口，打算在季成軒家中住個幾天，這也才讓他發現，季成軒家中，除了一名管家會出入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你爸媽呢？」吃飯時，柳少言漫不經心問到。
　　「我們大多時沒有住一起。」
　　觀察到季成軒明顯不想繼續話題的表情，柳少言將話題就此打住。
　　想起前一世的種種，季成軒鮮少提及自己的家人，看來關係就如上輩子聽聞的如履薄冰。
　　上輩子他對季成軒家人僅有的印象是，有次在他們四人例行的聚會上，季成軒的父母衣衫襤褸的出現，那人臉色立馬沉了下來，他的父母半威脅半哀求著希望季成軒不要拋棄他們，季成軒示意眾人繼續後將父母帶離了現場，回來時，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慍怒後的雙眸帶著些許疲憊的血絲。
　　在季成軒離席間，顧琛看著那三人的背影，風涼調侃：「當年公司惡性倒閉後只顧著跑路的人，如今還有臉回來？」
　　一句話道盡因果始末，顧琛不再評論什麼，繼續了偶爾小聚分享近況的酒局。
　　而他的角色，更多時候是傾聽，畢竟在顧琛身旁，他就像是個可有可無的花瓶。
　　那時的他，早已習慣對著眾人察言觀色勝過開口。
　　上輩子，他對季成軒的了解微乎其微，畢竟那時他所愛所求所怨所恨的全是顧琛，季成軒不過是可有可無不重要的路人甲。
　　「季少，你也不容易阿……！」卓寧凡感嘆道。
　　「怎麼忽然這樣叫我？」季成軒神色微變，對於突如其來充滿距離感的稱呼，有些牴觸與排斥。
　　「沒，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季成軒狐疑的看著眼前充滿迷團的柳少言，這句話，這陣子，已經聽了不下無數次：「我不喜歡人家稱呼我為季少。」
　　『季少』，是那些阿諛奉承，或是酒肉之輩對他的稱呼，他不想柳少言也這樣喚他。
　　「顧琛就蠻喜歡人家叫他顧少的。」柳少言無意道，他其實沒有特別的意思，話語其實偏向隱隱的暗諷，可季成軒卻誤會了對方，聽著十分刺耳。
　　「別拿我和他比較。」音量明顯大了幾個分貝，季成軒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阿……抱歉，我沒有那個意思。」柳少言邊道歉邊笑著緩和了下氣氛，「成軒，別生氣了。」
　　「沒事，是我有點反應過度了。」
　　季成軒注意到柳少言有個小毛病，當感受到氣氛不快或情緒壓力時，會下意識咬緊下唇，季成軒見狀，直接出聲：「嘴角的傷還沒好，別咬。」
　　阿……？
　　看著柳少言有些愣神：「少言，這是壞習慣，你沒注意過?」
　　倒是……，沒有。
　　「還不鬆開，吃過飯該擦藥了。」季成軒平淡道，卻沒忍住多看了兩眼那被咬到泛紅下脣的慾望。
　　「好。」隨著一聲好，柳少言才停止了對季成軒來說其實很勾人的小習慣。
　　「我去拿藥，你等等。」季成軒假藉拿藥打算正一正自己的心猿意馬｡
　　柳少言趁著空檔簡單收拾了下餐桌，洗碗時發現洗碗精沒了，想起上次瞥到季家管家把很多家用清潔類的消耗性補充包都放在了廚櫃上，柳少言伸手將廚櫃往上推，赫然驚覺自己身高居然還差了一點，這才回憶起一個他重生後花了一些時間適應早已不是問題的問題，那就是他高二時身高不過一米六六這件事。
　　「拿不到就別拿了，我來就好。」季成軒先將藥盒放到了客廳的小茶几上，接著從他身後，輕而易舉的將他要的東西拿給了他。
　　柳少言頓時玻璃心碎滿地：「我以後的身高有一百七十八，我發育期才剛開始，但你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聽到對方難得孩子氣的發言，季成軒忍俊不禁，使壞道：「好，我知道，以後我們少言身高有一百七十八公分。」
　　「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是說真的。」柳少言忽地轉身，上下瞅了瞅對方：「你現在幾公分？」
　　恩？
　　季成軒笑得更開心了：「我現在一七八。」
　　「你故意的？」
　　「沒，我真的就一七八，呵。」
　　笑阿！再笑！你跟顧琛都只能長到一八三，僅僅剩下五公分的額度了，而他可是還能長十二公分。
　　思及此，高興了，但高興的同時又覺得剛才的行為幼稚至極。
　　怎麼重生後自己反而越來越像孩子了。
　　他懊悔著方才幼稚又無俚頭的行為，卻又懷念好久沒有過的任性使他更像個人。
　　對著鏡子，他輕輕給嘴角上藥，待肉眼可見部位都擦完後，季成軒會幫他上背後那些他勾不著的瘀傷。
　　「嘶，有點痛阿……。」柳少言故做可憐道，只求季成軒下手輕點。
　　季成軒其實已經很小心，可畢竟也沒有什麼幫人家擦藥的經驗，難免有些手笨。
　　「好了。」
　　一番折騰後，柳少言繞了繞肩頸：「謝啦！」
　　「不會。」
　　「我明天就回去了，傷看上去也沒那麼明顯了，這幾天一直麻煩你，很抱歉。」
　　「這麼快？」
　　「你把臥室讓給我自己睡沙發好多天了，我怕你睡不好。」
　　「還好。」
　　只是這幾天他睡的淺，柳少言平日看著沒事，到了夜半，卻總是夢魘。
　　好幾次，他推開對方房門，那人就算睡著，也渾身顫抖，不停囈語，冷汗涔涔。
　　漫漫長夜，他會靠在床邊，悄悄握住他的手，輕撫著對方的背，直到對方平復後，再回到客廳。
　　被強暴的陰影，沒那麼容易走出。
　　「如果有需要心理輔導，我有推薦的醫生。」
　　季成軒對柳少言擔憂道。
　　「不需要，我需要的只是時間。」
　　上輩子他心理醫生還看的不夠多？再好的醫生，也都是叫他，要按時吃藥，隨時複診，調整用藥的劑量，不可自行斷藥。
　　被強暴後，他雖然抑鬱了一陣子，可靠著家人、自己、以及顧琛虛假的情意，他接受了不願面對的自己，並走了出來。
　　而現在，他需要的，確實只是時間。
　　他已經懂得，如何慢慢自己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