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海盜電台 37

作者: houseau3 (House)   2022-03-21 11:26:46
第三部分 凝視深淵
三十七章 重擔
  「鄭哥……?」
  「醒了。」鄭楚仁拿起床邊的水壺倒了杯溫水,撐著鈴鐺的背幫他坐起身。泛著血絲
的眼睛還有些失焦,手臂上都是自己抓出來的痕跡。「慢慢來,多喝點水。」鄭楚仁轉過
身,替鈴鐺從衣櫥裡找出一套寬鬆的衣服。「要止痛藥嗎?」
  鈴鐺猛地搖搖頭,隨即發出一聲痛苦的喉音。「鄭──」他頓了頓,聲音染上一絲驚
慌,「鄭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不記得了?昨天你喝的有點多,我就幫忙林小姐照顧你了,畢竟她一個女孩子不
太方便。剛才她回自己家熱剩菜,應該很快就回來。你們在警局都沒吃什麼,回來之後你
又睡了一整天,一定餓了吧。」
  「你不用──」鈴鐺嗆了下,接著咳了起來,整個身體劇烈地搖動著,像是要把肺都
吐出來。鄭楚仁拿走他手中的玻璃杯,把被水濺濕的棉被推到一邊。「鄭──咳咳──」
鈴鐺眼中蓄起淚水,「你不用留下來,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也不打算久待。」鄭楚仁拿起乾淨的衣服,「沖個澡換上吧,昨天我只
幫你稍微擦了一下汗,你身上還有酒味。」
  鈴鐺的眼神滿滿的都是不解,但鄭楚仁現在也沒辦法向他解釋清楚。經過一晚的搜查
,鈴鐺的套房雖然沒有被粗暴地破壞,不過卻裝上了不少針孔鏡頭,只有浴室保有一點隱
私。
  說真的,就算他們在浴室裡裝了監視器鄭楚仁也不會有絲毫意外,但也許是覺得沒有
那個必要,畢竟浴室門口在監視器的範圍內,鈴鐺的手機也完全在警方的掌控之下,這才
給了他們一些空間。
  鈴鐺進浴室漱洗的時候鄭楚仁替他拆下了枕頭套和床單,狀似隨意地放在床頭櫃上,
擋住明顯被置換過的插座。他可以確定同樣被動過手腳的是梳妝台上的鏡子,還有天花板
的偵煙器。都是常見的監視手法,不過搭上裝在客廳裡毫無隱藏的監視器,很容易讓人相
信其他地方就是安全的。
  鄭楚仁背對著偵煙器坐在床頭櫃邊上,拿出手機查看禮物卡的餘額,確認沒有消費紀
錄之後開始回覆工作上的簡訊。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Sandy 和洛基他比較不擔心,小
小和 Phi 有對方陪著應該也沒問題,至於許至清……鄭楚仁希望他交代給他的任務能起
到作用,不可能讓許至清完全不亂想,但希望能讓他心情穩定一點。
  他不知道這一次的風波會延續多久,也不確定警方先把鈴鐺和 Sue 放回來的做法是
好預兆還是壞預兆。他們顯然是打算用這種方式蒐集更多的證據,是認準了鈴鐺和 Sue,
希望能錄到他們說出證明自己罪嫌的話?還是在尋找其他可能的同夥?
  一次沒有用,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大多數人都無法承受長期下來的心理壓力,最
後只能承認自己也許有做也許沒做的事情。
  他還不知道鈴鐺和 Sue 都被問了什麼樣的問題,鈴鐺又是為什麼會在戒酒兩年多之
後突然破戒,但他大概猜得出來。
  鄭楚仁深吸了口氣,鬆開不知道什麼時候緊握住的拳頭。鈴鐺在這時打開浴室的門走
了出來,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用毛巾擦頭髮。鄭楚仁站起身,在鈴鐺把毛巾丟在床上時
說:「你這邊洗衣機還能用嗎?」
  「我自己洗就好了,謝謝你的好意。」
  鄭楚仁點點頭,撿起毛巾放在拆下的床單和枕頭套上,隱匿地取走鈴鐺藏在裡頭的錄
音筆。「喔,林小姐回來了。」他看向房門外,「我就不打擾兩位了。保重身體,周先生
,如果有什麼需要再和我說。」
  鈴鐺點點頭,安靜地跟著鄭楚仁一起出房門,走到正在把餐盒從環保袋裡拿出來的
Sue 身邊。Sue 和鄭楚仁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接著便關心起鈴鐺的狀況,兩個人頭靠在一
起低聲說著話。鄭楚仁並不想離開,他想就這樣留下來,不再試圖掩飾他們的親近。但不
行,不管接下來他是否要把自己當成籌碼,他都得和他們兩個保持一定的距離。
  等回到家,他才把錄音筆拿了出來,走進房間戴上耳機聽。在水聲的干擾下,鈴鐺的
低語有點模糊,但不到聽不懂的程度。
  「他們問我跟張芯語的關係,之後有沒有繼續跟她連絡。我告訴他們我只是曾經幫張
芯語的劇組化過妝,之後聽到有人被逮捕的事情覺得害怕,就沒有再跟張芯語的團隊交往
了。」
  鄭楚仁在床邊坐下。
  「大概是不相信我的說詞,他們就提了……少彥,鄭哥你也知道我當時鬧出的麻煩都
是有紀錄的,一開始他們跟我提了個交易,說如果我能給他們有價值的資訊,他們就動用
關係幫我調查,也許還有機會翻案。」
  果然。鄭楚仁揉揉眉心,對警方的作法絲毫不感到意外。
  「我說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給他們的,他們讓我好好想想,之後先離開了一陣子,
回來的時候帶著一個水瓶,要我喝水解解渴。」
  「我知道那是酒,也告訴他們我戒了酒,不過他們當然早就知道了,就是因為知道才
會帶酒過來要我喝。我拒絕時他們還是繼續裝傻,其中一個人還自己喝了一口,說是白開
水,要我好好補充水分,不然他們就得為了我的健康逼我喝下去了。」
  「我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又怕喝了酒會說出不該說的話,就多喝了一點。」
  「一點」顯然是委婉的說法,鈴鐺剛回來的時候連自己站著都有困難,在 Sue 和鄭
楚仁的攙扶下吐到本來就沒什麼東西的胃被掏空,最後只剩下酸水。
  「他們叫了人來看看我的狀況,之後大概覺得麻煩,問什麼問題我又回不了話,就先
放我回來了。他們讓我和 Sue 這段時間好好待在家,之後還有很多問題要釐清,很快就
會再叫我們去問話。」
  「啊,審問我的不是之前那四個警察,是兩個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的男人,沒有穿
制服。其他警察好像滿怕他們的,抓著我的那個年輕人看到他們時就很緊張,林警官倒是
跟他們閒聊了幾句。」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抱歉,沒辦法幫上更多忙。」
  基層員警只負責把人帶到警局,真正負責調查的是讓其他警察感到緊張的人……上頭
直接派了人過來?保密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嗎?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還要把鈴鐺和
Sue 加入特別關注名單,透過基層員警做事?直接循線上門把他們一網打盡不是更好?
  也許……也許握有這條線索的人因為某種原因需要保密,才會無法調用足夠的人力。
  把錄音筆收好,鄭楚仁換了一身正裝之後提起公事包出門。
  *
  「林大小姐,你今天的妝好像不大一樣,有點讓人懷念。」
  「別明知故問,這次的事情你能告訴我多少?」
  陳誠替鄭楚仁倒了杯茶,摩娑著自己眼前的茶杯轉了轉,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微笑。
答、答,鄭楚仁的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桌面上敲了敲,他在意識到的瞬間把手收回大腿
上。
  「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還有抽離這場風波的機會。」
  「我沒有心力跟你開玩笑。」
  「我不是在開玩笑。」
  「陳哥。」
  過往熟悉的稱呼似乎讓陳誠愣了會,他在回過神之後嘆了口氣,說:「有人急著想要
做出點成績,你那兩個夥伴的消息正好在這時候被送到他眼前,他不會甘心於拿兩個顯然
並非主謀的嫌疑人去交差,只是你的夥伴會需要受一點罪。」
  「受一點罪?先是沒有止盡的騷擾跟監視,接下來呢?他們會被送到看守所,會在看
不見的地方被虐待,因為那些人相信受過苦的人才會說他們想聽的話,就算是身心狀態健
全的人都會在幾個月內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你認識我很多年了,陳哥,你知道我不可能拋
下他們不管。」
  「就是因為認識你很多年了,我才得對你說這些話。」陳誠一直以來都微微上揚的嘴
角拉成平直的線,「如果這時候有大獵物自己送上門,絕對不會被放過,你會被生吞活剝
,會被抹黑、抹黃,過去留下的紀錄都會被拖出來放大檢視。你會成為一個昆蟲標本,被
釘死在他們為你準備好的故事裡,真正的你只存在在和你親近的人心中,在外界剩下的只
有他們塑造出的鄭楚仁。」
  那也就夠了,只要他愛的人知道他是誰就夠了。不管在其他人眼中他變成什麼樣子,
是從小就喜歡穿女裝的「變態」、是不受父母喜愛的壞孩子,還是荒淫無度的不肖子,那
全都無所謂,他並不在乎。
  「我沒有說我要把自己送上門。」
  陳誠扯扯嘴角,「別裝傻,我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鄭楚仁沉默下來,視線落在杯中的茶水上。
  他還清楚記得那個清晨,門外先是傳來一聲悶哼,然後是第二聲、第三聲,不同於電
影中鈍器擊在人體上的音效,現實中的暴力許多時候是安靜的,隔著門板就幾乎什麼也聽
不見。「我們沒有反抗!」有道聲音這麼喊,「我們沒有反抗!」同時間鄭楚仁被陳誠拖
著往廚房後方的儲藏室走,摀著他嘴巴的手力道很大,幾乎要掐進骨頭裡。
  那時的他早已成年,身高和陳誠差不多高,卻沒多少肉,掙脫不開陳誠的束縛,被同
樣在腎上腺素影響之下的陳誠輕易推進了儲藏室,塞進牆壁裡只能容納一個站著的人的隱
藏夾層。
  「別出聲。」陳誠在用冰櫃擋住牆之前說:「很快就會有人來帶你出去。」
  鄭楚仁張嘴就要尖叫,被陳誠一臉無奈地摀住了嘴。「我本來不想這麼做的。」他說
:「真拿我們的林大小姐沒辦法。」
  要是平時他會揶揄地問陳誠為什麼封人嘴的動作那麼熟練,但鄭楚仁只聽得見不遠處
傳來的叫喊和痛呼,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響。他們在砸什麼?有多少人被抓了?大家有沒有
受傷?陳姐她還好嗎?寶寶不會有事吧?蕭哥呢?
  他在黑暗中獨自站著,把耳朵貼在牆上努力聽著,掙扎地呼吸著。不要慌、不要慌、
不可以慌,你要出去,要告訴他們你是鄭老闆的獨生子,要好好利用這個你厭惡了大半輩
子的身分。但鄭楚仁其實是知道的,知道他就算出去了也做不了什麼,知道他連從這裡出
去也做不到。
  曾經鄭楚仁無比珍惜這些人對他的保護欲,在那一刻,他寧可他們對他沒有一點感情

  許老師找過來的時候鄭楚仁已經連眼睛都睜不太開,僵硬地站了不知道多久的雙腿幾
乎像是沒有感覺的義肢。恍惚中他感覺到許老師把他揹了起來,明明並不劇烈的晃動在他
腦中激起一波波黑霧。等他再度回過神,他已經躺在被窩裡,眼皮上敷著溫熱的毛巾。
  「陳哥。」鄭楚仁對上陳誠的視線,「當時大家那樣說謊把你保下來,你很生氣吧。

  陳誠的眼睛微微抽了抽,只是很細微的反應,但鄭楚仁已經認識他太久。
  「你寧可當唯一被犧牲的那個,也不想成為唯二被保護的人。」
  他們罵陳誠叛徒的時候眼睛卻在笑,他們對他揮拳的時候嘴裡卻含著對不起,他們質
問他妹妹的在天之靈會怎麼想的時候,實際上要說的卻是好好繼續生活、好好照顧蕭郁書

  匿名檢舉人的身分就這樣被冠在陳誠頭上,讓他免了牢獄之災,但一個人的災難是另
一個人的解脫,他們的保護是陳誠最大的痛,鄭楚仁知道陳誠好幾次都差點就要讓應當負
責的人一命還一命。
  「我也一樣,我也是一樣的。」
  這是他選擇的戰場。
  「就算我什麼都做不到都不可能袖手旁觀,更別說是我有辦法保護他們的時候。」鄭
楚仁挑起眉梢,「你現在沒辦法像當時一樣阻止我了,陳哥。」
  陳誠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我就該把你關在這間包廂裡不讓你出去。」
  鄭楚仁輕輕笑了聲,伸手和他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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