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真愛無敵 9

作者: user19940218 (YTKJ)   2021-12-30 17:45:38
9.
終於在見到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時,他差點連眼淚都流下來了,竟忘記擺出姿態,只是狂
喜地跑向他,歡天喜地地握住了他的手。
「思言!我親愛的兒!真父的孩子!」他用力地拍著男人的肩膀,「你怎麼消失了?來來
來,你……」
他終於發現哪裡不對,搭在大門手把的手緊了些,側過的身體也僵住了。
「你怎麼……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哪裡?」他狐疑地問。
禹思言還特地換了身衣服,一如往常的沒什麼表情,但臉色比三天前好多了,襯衫潔白得
一塵不染。禹思言往前踏了一步,逼得閔生明往後退,他就這樣順理成章地進到了屋內。
「真父,您忘了嗎?」他有禮地說:「先前幫您處理稅務的時候,資料上面有地址。」
這是一棟位在精華地段的現代透天,他在對講機外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閔生明便激動地開
了門,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飢渴旅人。
「啊!」閔生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臉:「是是是,對對對!」禹思言已經自己進來了,但
他還是熱情地拉著他走進去。
玄關一走進去是條走廊,走到底有一扇門,門旁邊還有一個儲物櫃,托著往上的樓梯。
他聞見了讓人口水直流的香氣,不等他們靠近,走廊的門已經被打開了。
王麗慶在家裡還帶妝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眼睛卻沒有瞇起,勾著嘴角,紅色的嘴唇成了月
牙形狀。
「歡迎。原來是思言啊。」她說得客氣,但還是打量了他一下。
閔生明就沒這麼複雜的心思了,因為他還有更值得擔心的事在心頭,忙要他趕快進來,並
且命令王麗慶:「快點再去炒幾道菜!」
王麗慶只好再看了他一眼,便飛快地轉過身往宛如熾熱地獄的廚房前進。他其實滿佩服王
麗慶的,因為王麗慶的臉上佈滿汗水,但依然化著濃妝。她還穿著得體的套裝窄裙,就像
是背負著刑具的囚犯,藉由這樣的折磨來贖罪。
他們先穿過了客廳,最後來到餐桌旁,廚房的拉門被拉上,他們沒有感覺到太可怖的熱氣

閔生明坐在主位,並且邀請禹思言坐在自己的旁邊,欣慰地看著終於在一個月後出現的禹
思言。
「能再見到你真好。」閔生明握住了他的手,看起來就像是貨真價實的慈父,他倒像是離
家已久的浪子。
「謝謝您。」他顯得有點心不在焉,打量著餐廳和客廳。客廳很大,大得幾乎和他兩個租
屋處差不多,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四個角落還擺著水晶。
閔生明意會錯了,笑容滿面地和他解釋這是風水。「你還記得王先生吧?」他知道,這是
閔生明的其中一個信徒,是一個退休好一陣子的老先生。「他很懂風水,堅持要把這些水
晶擺在我家,說是能招來好運與財運。」他顯得有些感慨:「我哪裡需要什麼財運,我只
是希望世界上所有我的兒都能夠清醒,並且回歸我的懷抱,讓我們向世界大同的目標前進
。」
陸陸續續,他又介紹真皮沙發是做進口商的信徒送給他的,桃木餐桌同樣,然後又指了指
在走廊門旁的棒球棒,以及簽名棒球。
「是那個很有名的旅外投手的,李小姐還請他簽名!」他哈哈大笑:「我很喜歡看棒球,
曾經的夢想是組一個棒球隊。她知道了,於是便透過關係把這送給我,真是有心。」
他說:「可以把走廊的門打開嗎?有點悶。」
「唉呀。」閔生明說:「不然我把暖氣調小一點吧?」
「沒關係。」說完他把門打開,走廊的燈很亮,可以看見大門的一角。
此時廚房的拉門被拉開了,王麗慶像是從水裡走出來一樣,紅色的套裝上東一塊西一塊濕
的,盤起的頭髮也微微濕潤。
她原本想去換一身衣服,但閔生明卻激動地阻止他:「換什麼換?哪需要換!難得思言來
了!」
王麗慶只好依言,最後也在坐閔生明的旁邊,與禹思言面面相對。他看著王麗慶徹底失去
虛假笑意的眼睛,不由得想像她坐下後,彷彿可以擠出水的窄裙死死地裹著雙腿,那就像
是地獄的延伸。
閔生明帶著他們禱告,不過不是對耶穌基督或耶和華,而是真神以及真父真母,他說得很
自然,一點停頓也沒有。
「感謝真神降臨將神蹟賜與真父真母,真父必定會一統世界,讓子女回歸,帶著世人脫離
苦痛,建立無罪家庭。」他又繼續道:「感謝真父賜與我們這麼豐盛的一餐,以真父之名
,阿門。」
手臂彷彿被覆蓋幾乎的布料綁架的王麗慶也虔誠地閉上眼睛,禹思言也看見她從下巴落下
汗水。她說:「以真父之名,阿門。」
他在閔生明發現之前閉上了眼睛,和平常無異,不過這次簡短了些:「阿門。」
一陣寂靜之後,閔生明開心地說:「好了,吃飯吧!」
他睜開眼睛,看見閔生明環顧他們,等到所有人都捧起碗筷並且等著他先動作之後,他才
滿意地夾起放在面前的清蒸魚。
他其實並不餓,他認為王麗慶也是,兩個人互相凝視,直到王麗慶先微笑,豔紅的嘴唇優
雅地張開:「吃吧,思言。你怎麼不吃?」她推了推放在他面前的豆干肉絲小炒,「你真
父他並不喜歡這道菜,這是真母特地為你煮的,不要讓真母傷心啊。」
他誠實地說:「謝謝您,不過我並沒有很餓。」
「不然喝點湯吧?」王麗慶拿起他的碗並對著他眨眨眼,還半起了身。
他點頭,「謝謝真母。」
王麗慶起身進去廚房的同時,閔生明露出了抱歉的表情,靠近他好生好氣地說:「雋川做
錯事了。」
他沒有馬上回答,依然頂著那張看不清表情的臉,只要這樣被盯了幾秒,大部分的人都會
再度開口。
閔生明果然立刻接了下去:「雋川是不是惹怒了你?他做了一些不得體的事,我代他向你
道歉。」
他還是沒有回答,沒有表情可以被解釋承認成任何情緒。
「……這孩子從小沒有爸媽,我看他有天賦,好心才讓他跟著我。唉,沒想到他竟然偷了
你的錢。我真的很抱歉,思言。」閔生明的神情非常誠懇,歉意濃厚,後來竟抓著他的手
說:「那孩子天生就是比較賤,我明明已經給了他這麼多,但他卻還是不知足,我真的不
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真是丟臉,賤女人的小孩就是這樣。」
王麗慶正好走過來,手裡捧著碗,他連忙掙脫閔生明的手,迅速地跑到王麗慶身邊,伸出
手接過了乘滿濃湯的碗,掌心感覺到溫熱,在這個十二月末的時間點,這樣的熱湯剛剛好

他接過了,但卻沒有馬上回到座位,王麗慶也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看著他。
禹思言捧著碗說:「我是來找閔雋川的。」
閔生明忙說:「我已經好好懲罰他了。」
「他在哪裡?」
閔生明一邊擦汗一邊說:「思言,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和那賤人的小孩計較了。」
他沒有理會,環顧四周後對著打開的走廊的門喊:「小捲,你在哪裡?」
王麗慶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她臉色一變,熱汗已經成了冷汗,她用溼淋淋的手抓住
了他的手腕,可惜她相較之下過於嬌小,沒辦法捂住他的嘴。
「思言!」閔生明喊。
然後,砰。一個悶響從走廊門口傳來。閔生明僵住了,王麗慶一時之間也沒了動作。
砰。
他又喊:「小捲,你在哪裡?」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你——」王麗慶臉色一變,手指一下子便陷入了他手腕的血肉,但他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痛。
他的動作很快,幾乎是王麗慶想要拉下他的手腕時,他便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她盤起的頭髮

「啊!」女人尖銳的叫聲劃破了因為暖氣,以及原先真父與子女的溫馨。
她想盡辦法想要撥開男人的手指,頭皮的疼痛讓她的尖叫變成了驚嚇的抽氣。她總是很優
雅,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失態,施暴的男人卻毫不猶豫。
「你——」
禹思言一隻手抓住了王麗慶的頭髮將她往後拉,在她仰著頭驚嚇得想要呼叫時,他一把將
手裡的濃湯灌進她的嘴裡。她被嗆得眼淚直流,渾身冒冷,無法呼吸。她想要閉上嘴巴,
但臉頰一痛,被逼張開了嘴無法闔攏。
在旁邊看得忘記動作的中年男人終於回過神,唯一的反應竟然是捧著臉大叫:「你在做什
麼!快放開真母!她可是真母!思言!」真父慘叫:「思言!」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扯著王麗慶的頭髮往閔生明身上一甩——
「思言!」
女人幾乎「飛」了起來,砸在閔生明身上,砰!驚恐的叫聲變得非常混亂,其中夾雜著中
年男人不可置信的「思言」、「你瘋了」等等,以及女人的嗆咳。鮮嫩的清蒸魚翻倒在價
值不菲的木板地上,還留由熱度的湯汁燙得閔生明亂跳,懷裡的女人四肢發軟,隨之起舞
,竟看起來有些可笑。
他轉身便往走廊的方向走,不過並不是往大門走,一踏出客廳便停了下來,迅速地往儲藏
櫃摸。他摸到了縫隙,但卻沒有看見門把或者任何可以打開儲物櫃的機關。
「小捲!」
夾雜在中年男人的叫罵和肉體撲撞在地板的聲音之中,「砰砰」顯得微弱了很多,但依然
從他掌心下的隔板傳來。
他用力一壓,嘰——儲藏櫃竟緩緩打開。
霉味撲鼻而來。禹思言一直認為他的大腦很奇怪,自己的自我防衛機制是預感性的,在儲
藏櫃打開的瞬間,他什麼都還沒看見,但眼前卻已經有幾秒鐘的黑暗,這導致他的嗅覺非
常敏銳。
霉味只有瞬間,隨即是足以讓鮮紅浮現在在腦海的血腥味。很快地,格格不入,讓人幾欲
嘔吐的純粹的臭味侵佔鼻腔,腦海的鮮紅被一把抹去,只剩下搖晃的雙腿。
他終於看清楚了。
幾乎和雜物相差無幾,在紙箱與破爛報紙之中有個「人」。人類是由血肉組成的,一瞬間
他以為那就是個沒有反應的肉塊,直到他看見了一隻半瞇的眼睛,另一隻則因為腫脹得太
嚴重,甚至都無法睜開。
少年蒼白的嘴唇絲絲吐著氣,右手以奇怪的角度「放」在旁邊的紙箱上,小腿上滿是黑青

穢物的味道、霉味,血腥味,
那是閔雋川。
少年快要無法睜開的那隻眼睛抽動了一下,嘴巴張開,胸腔因為吸氣而痛得如五馬分屍,
他用盡力氣吶喊,但最後也只發出了氣音:後面!
他轉過頭,看見了高高舉起的球棒,以及那個自稱帶來愛與和平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臉十
分扭曲,他想小陳說得真不錯,容光滿面之後便是印堂發黑,男人眉宇之間黑得像是終於
拿下面具的魔鬼。
禹思言反射性的伸手一擋,兩人的身高顯然差得太多,他往旁邊一踏,揮舞球棒的男人擦
過他的手臂便重心不穩地往前傾倒。
他一把抓住了球棒,男人雖然免於摔倒在地,但渾身僵硬地像是被他握住了把柄。
「放開!」閔生明驚恐又惱怒地喊。
他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哈。他抓著球棒狠狠地往反方向扯——男人被摔出去了,與意識快
要飄遠但還是費勁爬過來的女人撞在一起。他又忍不住了:哈。兩個人看起來就像某種牲
畜,臉圓的男人像是豬,因為湯裡的安眠藥而翻著白眼的女人像是有著紅色鳥喙的禽類。
男人和女人的呻吟此起彼落,他覺得頭越來越暈,天旋地轉,但視線卻異常清晰。忍住。
他告誡自己:忍住那奇怪的衝動,但麻癢在胸腔擴散,他快要不行了。
「你、你!」男人艱難地在意識迷離的女人身上滾了一圈,這才勉強爬了起來。男人因為
極致的怒氣而渾身發抖,眼睛漲紅:「你竟敢這樣對真父!你竟敢這樣對我!你這個無禮
的傢伙!賤人!」
哈。噗呃。
閔生明看著捂著嘴巴低下頭的禹思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胡亂地四處亂抓,好不容看
見旁邊的花瓶,伸手想要拿——因為暈眩而沒看清的黑影閃過——男人瞪大了眼,看著什
麼東西砸下,眼前的花瓶就像是爆炸一樣,碎片割傷了他的手。
「啊!」他尖叫,抓著血流如柱的手,不可思議又萬分驚恐地盯著看,疼痛反而慢半拍地
傳來。
男人退了兩步,看著低著頭的禹思言,他垂著腦袋,球棒砸在花瓶上,只差一毫米就會弄
傷男人的手,男人又怕又怒地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在傷害真父!他在傷
害神!
閔生明原本想要破口大罵,但卻在看見男人的詭異地發抖之後,嚇得反而發不出聲音。
禹思言再度發出奇怪的聲音:哈。噗呃。他捂住嘴巴,弓著身子,肩膀的起伏越來越劇烈
、越來越劇烈:噗。哈。呃。噗哈。呃。哈。哈。哈。哈。
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閔生明不可置信看著突然爆笑的禹思言,腿一軟,跌坐在客廳的地毯上,這個角度正好能
看著禹思言的臉。他一直都沒什麼表情,也曾被手足調戲過這簡直是神經壞死,在職場反
而成了某種優點:穩重、成熟,讓人摸不著頭緒反而能在競爭的時候獲得最後的勝利。
但此刻他在笑。他在瘋狂地笑。他笑得顏面扭曲,雙眼突出,臉全皺在一起,吐出舌頭,
那張好看的臉變得醜陋無比。
「呃噗。哈。呃。噗。」禹思言想要捂住嘴巴,笑聲只能勉強被咬在嘴裡,但完全忍不住
,嘴角還有唾液,他看起來就像是被魔鬼附身,兩個意識不斷被拉扯:想笑,以及壓抑,
兩者不停來回奔動。
他拖著球棒緩緩轉過身,終於再也忍不住,臉頰的肌肉被拉扯到極致:「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笑、好好笑,無法克制、無法克制:母親搖晃的雙腿讓他想笑。父親的穢物味道讓他
想笑。以真神之名的真父讓他想笑。腿軟地坐在他面前的閔生明讓他想笑。昏迷在厚重地
毯上的女人讓他想笑。好好笑,好好笑,為什麼這麼好笑?
「瘋子!」閔生明大驚失色,哆嗦地說:「瘋子!瘋了!你瘋了!你這個瘋子!我要報警
!我要——」
禹思言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了,以快得畸形的速度突然湊近閔生明,霎時,兩人的距離
只有幾公分。
「啊!」閔生明幾乎跳了起來,還漏了兩滴尿。
禹思言不再詭異地大笑,但又和往常的面無表情不一樣,眼睛瞪得太大了,好像快要跳出
來,眼眶周圍都漲紅了,球棒拖在地毯上只發出了:嘶——的聲音。
「你‧不‧會‧這‧麼‧做。」
「你、你……」閔生明無法阻止自己不停哆嗦,但嘴角還是很硬,露出了威嚴的模樣:「
你竟敢這樣對待真父,你會下地獄!你不會得救!」
禹思言沒有再繼續爆笑,他只是說:「你不會想讓國稅局知道的。」
閔生明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好像想要確認自己耳裡聽見的話。
過了半晌,閔生明臉色盡失,渾身發抖,發黑的臉變成了蒼白,這身笨重的肉體只剩下發
抖的反應。
他揮起球棒,他認為男人早就意料到這個動作,但或許是因為恐懼而自願,或許身體已經
失去了移動的能力,所以只是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球棒落下。
男人發出了極致的哀號,蠕動在地上就像是沒了手腳的人彘,捂著臉發出「啊、啊啊」等
無意義的聲音。
他又說了一遍:「你不會這麼做。」說完他也不管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的閔生明,自顧自
地走到儲藏櫃。
因為空間太小的關係,他沒辦法抱起快要閉上眼睛的少年,以他的力氣大概也抱不動,於
是他只能先抓住少年看起來還沒斷的腳踝,先將人往外拉。
即使他已經足夠小心翼翼了,他還是覺得自己好像在處理一具屍體,少年緊閉雙眼的模樣
看起來像是趴在地上的父親,也像是搖晃雙腿的母親。少年的頭髮長了些,拖曳的過程中
沾了不少的灰塵,他不禁伸手去摸,滿手的灰,還有難聞的氣味。
他讓少年的手繞過自己的肩膀時,看起來像睡著的少年低聲地說:「我很重。」
他回:「沒關係。」
閔生明微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是我的兒子,我這麼信任你,我
這麼愛你……我是你的父親啊,我是你唯一正確的父親……」
他頭也沒回,「我們要離開了。」
說完,他撐著少年緩緩地往外走。離開的這華美的別墅時,夜晚的冷風灌了進來,少年不
自覺地打顫,他得慶幸這裡很安靜,住家之間隔得很遠,他的車則停得很近。
他小心地將少年放進自己的副駕駛座,少年一開始很抗拒,但手一隻斷了,小腿沒骨碎就
不錯了,哪裡能成功。少年的鼻子早就紅了,痛苦地閉著眼睛,但還是忍住羞恥指了指失
禁的褲襠。如少年先前所說,臭得要死。
「無所謂。」他還是如此說,然後砰地關上門。
等他坐進駕駛座的時候,封閉的車內果然滿是難聞的氣味。他想,少年終究還是高估了他
的「正常」,這曾是陪伴他三天三夜的氣味,現在他只覺得懷念。
一坐上車,他沒有馬上發動車子,但也沒有拉下窗戶,只是鎖上車門,然後整個人趴在方
向盤上。
一陣寂靜。
半晌,他終於開口。
「為什麼離開我?」
少年覺得自己好像只是從一個地獄被帶往另一個奇怪的沼澤,滿臉的濕氣,尤其是眼睛的
部位,但他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閔雋川想起那個當初闖進他家的人說過的話,竟無法克制
地笑了出來,不過只發出了「呼呼」的聲音,因為只要一笑身體就很痛。
「你的家人來找過我。」閔雋川緩緩地說:「他告訴我了某個掛在國外新聞頭條很久的案
件。」
他聽得出來閔雋川的聲音帶著笑意,但卻一陣陣地發抖,導致說話的速度忽快忽慢。他終
於發動了車子,並且打開了暖氣。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但他仍聽懂了,少年正在講述一件他再熟悉不過的案件。這明明是
他親身經歷的事,只是化為某個社會案件的頭條後,他感到十分抽離,好像只是一個無關
之人的悲慘故事。
閔雋川當下是非常恐懼的,雖然只有一開始為了壓制他而被揍了幾拳,但接下來被逼迫聽
著那個人一個字一個字地翻譯當年的報紙、再到統整性質的Murderpedia,他覺得自己就
像是農場裡的豬,而那個人是屠夫,他別無選擇。
『……唯一倖存的孩子只有五歲,他與父母的屍體相伴了整整三天,語言能力受損並患上
創傷症候群,被救出來時只是重複著:There is no way. They all became zombies.
They were guilty. There is no way, there is no way. I am the next one.』
「我不想害了你。」少年彷彿快要沉入長眠般地說。
「即使再也見不到我也沒關係?」
少年開始摸清了男人的本質,發出了虛弱的笑聲。體力透支的緣故,少年的聲音也越來越
小:「我當時只是再也不想看到你、再也不想。」喘了喘,聲音又低了幾分,而且語速越
來越緩慢:「永遠也不想。一輩子都不想。就像分別了你和你父母的死亡。」
禹思言盯著窗外,聲音依然沒什麼起伏:「你不愛我嗎?」
少年浮現出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如果真的有神,他覺得這是祂給的一種預兆。他們明明和
常理的「愛」扯不上任何關係,就連那虛偽的「真愛」都是假的,但他就是覺得這是一個
非常適宜的問題:這個問題就該在這個時間點、這樣的場合由禹思言問出口。
少年用氣音斷斷續續地說:你難道還不懂嗎?我不是因為恨你才這麼做的。他幾乎喃喃:
混蛋。
這當然不是愛。少年告訴自己。這不是愛。如果是的話,那也太不正常了,這很詭異,這
會很可怕,所以這不是愛。他們得先變得「正常」,並且遵守著世界定義的才能是「愛」

又過了一會,少年慢慢地垂下腦袋,然後動也不動。
禹絲言抬頭想看窗外的月亮,可惜灰色的雲遮住了大半,他什麼也看不見,大概半夜就會
下雨了。
「這個國家不會下雪。」他自言自語,然後鬆了一口氣。「真是太好了。」
解開了西裝外套,並且披在少年的身上後,他才踩下油門,潛入黑暗之中。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