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同飲杯中月、番外 春雨綿綿(三)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1-12-04 15:14:29
  天剛亮沒多久,藍晏清去找嘉杏,發現嘉杏開著窗子趴在窗台上睡,又睡到流
口水了。
  「嘉杏,嘉杏。」藍晏清喊了兩聲,看不過去了,拿手帕給嘉杏擦口水。
  嘉杏皺眉躲開,模糊哼了幾聲,抓著藍晏清的帕子抹嘴,懵懵的眨著眼,與藍
晏清四目相接時才清醒道:「啊,我又不小心睡著了。對不起啊,上回的手帕還沒
還你,我洗乾淨了,這就去拿。」
  藍晏清無奈淺笑,站在走廊上等,嘉杏很快跑回來,拿了好幾條褶好的手帕遞
還。他都沒想過自己借了這麼多手帕給嘉杏,忍不住念說:「你別老是這樣,有床
就睡床,到處倒了就睡會流口水不說,將來要是在外頭出事了怎麼辦?」
  嘉杏點頭說:「好,我努力習慣。」以前擎封都不管他這些事,隨便打發他一
個角落休息,所以他還不習慣躺床睡。
  藍晏清叫嘉杏坐到梳妝台前,為他繫好長髮。嘉杏的頭髮太滑了,藍晏清費了
些工夫才將嘉杏的長髮梳攏並握在手裡,仔細編了長辮,再拿水藍色絲縧繫好。
  藍晏清站在嘉杏身後,兩者一同看向鏡子。藍晏清說:「你的臉真小,不過稍
微梳整頭髮以後清爽多了。」
  嘉杏過長的鬢髮和瀏海被藍晏清收拾好,露出來的臉能清楚見到淡色的肉疤,
他雖然不覺得那些疤痕有什麼不好,但他擔心藍晏清看了討厭,不停想把腦袋往下
壓。
  「你看看,是不是好多了?」藍晏清走到嘉杏身旁蹲下單膝,一手端起青年的
臉問:「躲什麼?你不喜歡這個疤,等你自由後我找藥幫你治了。不過就算有這些
傷疤,你就是你啊。」
  嘉杏瞅他一眼說:「你說我醜,那還是遮起來好了。擎封也老是說我好醜,讓
我少在他面前露臉。」
  藍晏清注意到嘉杏現在不喊擎封主人了,心裡有些高興,他伸手撫摸嘉杏側臉
到下巴的那道傷疤說:「活得久了,多少都會受傷,誰能真正無瑕?我先前嫌你醜
也是講給擎封聽的。」
  嘉杏不解:「可是我們剛見面那會兒,你就說我醜,很真心的。」
  藍晏清忍不住笑出聲說:「那會兒我不正常啊,你別往心裡去了。能開出漂亮
杏花的樹,能醜到哪兒?」
  「你又沒見過我開花。」嘉杏小聲嘟噥,藍晏清沒有因他回嘴而生氣,讓他既
安心又有點高興。
  藍晏清瞧出了嘉杏眼裡的小心翼翼跟不安,握住他的手慎重道:「你別怕,我
不會再那樣對待你了。那時候是我不好,我道歉。我是人,你是妖,但也都只有一
條命,沒有誰比誰低等。你就像對待其他的樹和小鳥朋友一樣對待我就好。」
  嘉杏聞言噗哧笑出聲,藍晏清挑眉問:「你笑什麼?」
  「對不起,我不小心想像了一下,幫晏清澆水是什麼樣的景象,就覺得很有意
思。我不是故意要這樣想的、噗哈哈。」嘉杏轉過身掩嘴大笑。
  藍晏清知道嘉杏能這樣流露出想法和心情,是因為嘉杏足夠信賴他了吧。他覺
得這樣很好,同時又矛盾的不希望嘉杏這樣,早晚有一天他們要分開的,而他已經
能預料自己會捨不得,但他不想再傷心,也不想再傷害誰了。
  嘉杏問:「今天學什麼呢?」
  藍晏清想讓嘉杏休息一日,雖然想設法擺脫擎封的話就沒有太多餘裕,不過總
是得緊弛有度才好,他說:「上午照昨天那樣練功,午時我們就去釣魚吧,釣到什
麼就吃什麼。」
  嘉杏睜大眼問:「要吃魚麼?」
  藍晏清從前只曉得捉妖殺妖的,倒沒細究過妖怪是怎麼過日子,嘉杏和那些混
居人間的妖又不太一樣,似乎一開始就是住深山裡,後來才被擎封帶下山的。想到
這兒,他反問嘉杏說:「你不能吃葷食?之前也沒看你吃什麼東西,除了藥以外只
是喝水。」
  嘉杏點頭答道:「因為我是樹嘛,有光有水就好啦,哪需要特地再吃什麼?不
過,應該也能吃肉的,我想嘗嘗看。」
  午後他們釣了幾條河魚和幾隻蝦蟹,嘉杏不會處置這些,藍晏清在藍綃的洞府
找了些黃酒去腥,把牠們蒸煮來吃。嘉杏立刻就被魚刺哽住喉嚨,跑到窗邊慌忙挖
嘴巴,藍晏清也被他嚇一跳,有點手忙腳亂的才替嘉杏把魚刺取出來。
  嘉杏滿臉是淚,他不是想哭,是被魚刺折騰得太難受,藍晏清看他這般狼狽覺
得可憐又好笑,拿袖擺給他擦臉說:「你不知道魚都是有刺的?吃得這麼急。」
  「我……」嘉杏心有餘悸盯著桌上的魚說:「我不懂吃魚。」
  「算了。」
  嘉杏以為藍晏清是讓他別吃了,他點頭就想往外走,藍晏清卻拉住他的手說:
「去哪兒?還沒吃完。你過來坐,我教你。」
  藍晏清拿起筷子教嘉杏怎樣把魚刺剔了,嘉杏試了幾次就懂,終於能安心享用
魚肉,還吃得津津有味。藍晏清又接著教他撥蝦殼、敲蟹腳,把螃蟹都拆解開來,
仔細剔出一盤蟹肉,再把蟹殼完整拼回去。
  嘉杏看完忍不住鼓掌:「你真厲害,我要是螃蟹精都要求饒了。」
  藍晏清笑說:「這沒什麼,練過就會了。」
  「你好像什麼都懂,又這麼好,很多人會想要為你開花吧?」
  藍晏清聞言失笑:「你這說的是妖界的流氓話?」
  嘉杏靦腆笑了下,挾著蟹肉吃:「沒有啊,我是真心這樣想的。」他看藍晏清
笑容慢慢淡了,撐頰若有所思,神情有些悵然,察覺自己可能又失言了。他現在已
經敢和藍晏清聊天說笑,也算是朋友了吧?朋友之間應該互相關心,於是他鼓起勇
氣問:「我是不是又害你想起小師弟了?」
  藍晏清眼神複雜的看他,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吃了點東西後聊道:「已經沒有
先前那麼頻繁的想起來了,只是每次想起他,心裡都不好受。但我憑什麼難受,我
對他做了許多不好的事。」
  「唔……」嘉杏不懂怎樣安慰人,只好尷尬的沉默,咬著箸尖不時偷瞄藍晏清
的臉色,暗暗嫌棄自己嘴笨、腦子也笨。
  藍晏清逕自回憶道:「他對我只是手足之情,我卻曾經想逼迫他接受我的心意。
他曾經受過許多挫折,無法修煉,我以他的保護者自居,漸漸就變得自以為是,越
來越傲慢,我認為他是受了妖魔的蠱惑,想方設法要他遠離妖魔,甚至不惜一切把
他帶到夢裡,所以藉那口長生棺施法。」
  「原來那口棺材是因為這樣才……」
  「可是就算是做夢,也無法為所欲為,最後什麼都留不住。」
  嘉杏嚥下口中的河鮮,脫口說:「因為夢總是會醒的嘛。」
  藍晏清瞄他一眼,淡笑道:「是啊,夢再長終究是夢。雖然我對他說的每個理
由都那麼冠冕堂皇,可我自己心裡其實很清楚,他從來都不需要我,是我需要他,
或者說是,我需要我想像中的他。如果我沒有強求,也許還能像尋常的兄弟朋友一
樣往來吧……」
  「既然你知錯了,也反省了,你說的小師弟性情又那麼好、那麼善良,你跟他
道歉的話,他會原諒你吧?」
  藍晏清看著嘉杏一臉天真的模樣,苦笑說:「不,不可能了。他恨我也好,我
也不求他原諒。我最後能為他做的,就是從今往後都不再相見。」
  嘉杏喝了一口茶水後,嘆道:「喜歡上不喜歡自己的對象還真是辛苦啊。」
  聽到這樣的風涼話,藍晏清本該生氣,可他知道嘉杏生性天真,也沒壞心眼,
語氣又那麼自然率真,反而被逗笑了。
  嘉杏轉頭對藍晏清說:「既然這麼辛苦,那你不要再這樣啦。要是想起他也辛
苦,就不要再想了。」
  藍晏清問:「你不是先前還挺好奇我那小師弟的?」
  「我不好奇了,天下這麼大,好奇不完的。我不想讓晏清難受,我可以好奇別
的,何況你就很有趣啦,所以你不要再想他了,要是想起來覺得難受,我陪你去釣
魚啦、採藥啦,做別的事就好。」
  藍晏清倒沒想過會被樹妖安慰,他望著嘉杏認真勸自己的模樣,釋然微笑道:
「謝謝你,嘉杏。」
  嘉杏忽然靦腆微笑,低頭摸摸鼻子說:「謝什麼啦,好害羞喔。頭一回有『人』
謝我呢。」
  「謝謝你陪我。」
  「不必不必、我才要謝你,我覺得擎封那道咒的咒力越來越薄弱了。他到現在
都還沒發現,再過不久我就能自由啦。」
  藍晏清替他高興,又半開玩笑的問他說:「你真的不再好奇我那師弟了?」
  嘉杏搖頭,坦言道:「已經不好奇了,我現在聽你提起他,心裡也怪怪的。」
  「哦?怎樣怪了?」
  嘉杏仰首思忖,摸著心口回答:「這裡悶悶的,不太舒服。」
  「是前陣子擎封打了你留下的傷吧。晚些時候我再替你換一帖藥試試。」
  「可是,不像是那樣啊……」
  「試試無妨的。」藍晏清微笑敷衍了這件事,但心裡多少猜到了這樹妖或許是
喜歡上他了,只是嘉杏這方面仍像個孩子,懵懵懂懂的,可能是一時意亂情迷也不
一定。他並不想點破這件事,他不能再去禍害任何人了,等嘉杏恢復了自由身,他
也會找個杳無人煙的地方待著,靜靜的修煉或等死,獨自消亡。
  嘉杏不一樣,他雖然是棵大樹,但成精後卻像個孩子,那麼鮮活的生命,在他
看來耀眼奪目,當初他離開長生棺並不是真心嫌棄嘉杏醜,而是他心中太黑暗,充
滿憎恨,自然痛恨能把他拉出那片泥沼的傢伙。
  因為那樹妖太過耀眼了,令他極為妒嫉,縱然臉和身上都是傷也無法掩蓋掉嘉
杏的好,嘉杏看到他的第一眼流露出擔憂,似乎在為他這個滿身是血的陌生人擔心,
不帶任何目的。
  這麼單純的嘉杏,應該得遠離他這樣的毒瘤。想到這兒,藍晏清心裡也有些悶
疼、發酸,他沒想到自己還能為了別人的事感到心疼難受,還有不捨。
* * *
  為了不讓單純的嘉杏將來再被有心者利用欺騙,藍晏清時常講故事給嘉杏聽,
多是一些從前的見聞再經過一些改編,他想讓嘉杏明白世道險惡,在修真界更是如
此。
  嘉杏聽了幾則故事後說:「我知道妖怪被修士捉去當爐鼎的故事,以前我遇過
一隻受傷的白狐就是這樣的。」
  「哦?說來聽聽。」藍晏清聽他提起白狐,想起了過往。雖然狐妖常有,但他
真正交手過的也不多,該不會是……
  嘉杏抬頭回憶陳年往事說:「我想想,那時我還沒化成人形,也還沒被雷劈,
神智昏懵,但也算是隻精怪了。有天跑來一個小女娃在我腳邊休息,她傷得不輕,
又沒辦法再跑遠,所以我想幫她,讓她躲到我的樹洞裡。像這樣。」他展臂做出一
個環抱的姿態。
  「白狐明白我的意思後就不掙扎了,我感覺得出她筋疲力盡,就幫忙把她拖到
樹洞裡,過沒多久有一伙人跑來樹林裡到處砸法術燒我那些朋友們,我氣得不得了。
後來他們無功而返,我就把白狐放出來,白狐躺在我腳邊養了幾天傷才能跑。她跟
我說,修士在抓她,萬一她被抓到的話,下場會很慘,她把自己變成小孩兒比較好
躲藏,也能避免太快被當成爐鼎。她為了謝謝我,用靈泉替我澆水澆了好一陣子呢,
她說是她們狐族傳承裡才有的泉水,也許是托她的福,後來被雷劈了我還能活下來。」
嘉杏想起那白狐的事,笑得眉眼彎彎跟藍晏清說:「我們妖怪也是有很好的,不過
也有很壞的,我先前就看過一隻蜘蛛精特別壞,老是勾搭別人在我樹下亂來,明明
交尾了也不是為了生孩子,還不是一個,是好幾個呢。我讓他們去別處,他們偏偏
不理我,每次都惹我生氣,我和他們吵架,他們反而很開心,真是……」嘉杏想起
淫亂的蜘蛛精們,搖頭想甩開那些記憶。
  藍晏清覺得自己反而聽了更衝擊的故事,忽然不知該講些什麼。沉默少頃後他
才問:「蜘蛛精後來怎樣了?」
  「被其他妖怪吃掉啦。」嘉杏有些落寞的搖頭嘆息:「一下子沒了他們跟我吵
架,還怪寂寞的。但是還好那會兒我很弱小,吃掉蜘蛛精的妖道沒發現我,而且蜘
蛛精是在遠處的山谷被吃掉的。你知道麼?這些是山林裡的蘭花跟我說的,蘭花和
那些蕈子的關係很好,蕈子到處都是啊,一有什麼動靜大家很快就知道了,所以山
林裡是沒有秘密的。有些獵人上了山啊,也會交尾來消磨,他們都以為沒人瞧見,
可是『我們』可是全都曉得哩。」
  「凡人不叫交尾……」藍晏清忍不住想糾正這說法,平常連罵句狗屁都感到粗
魯不堪的他,居然在和樹妖交流這種事,他感到很荒謬。
  「可是差不多吧?那凡人都怎麼說?」嘉杏亮著雙眼望向藍晏清,展現深山樹
妖的求知欲。
  藍晏清實在不想說出口,寫在紙上說:「可以這麼說。或是……」
  「哦,嗯,唔,真是不好懂。不過,講成交歡就比較好懂了。」嘉杏衝著藍晏
清笑得一派純真,藍晏清眼睫顫了顫,垂眼含糊的敷衍一聲。
  嘉杏還沒見過藍晏清露出這種表情,歪著腦袋細細打量半晌,疑問:「晏清,
你這樣是不是在害羞啊?」
  藍晏清故作大方回應道:「不是,今日穿得多了些,有點熱。這種事和吃飯一
樣尋常,不需要害臊,但是縱欲過度就不好了。妖是反常而生,難免會比較容易將
精力耗在這些事情上,你往後也要遠離那些淫亂的妖邪才好。」
  「我不會那樣啦。我懶得動,光顧著長葉子、開花什麼就覺得累啦。」嘉杏咧
嘴笑:「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種妖怪,不然也不會和蜘蛛精他們吵架啦。」
  藍晏清還是放心不下,多提醒他一句:「凡人之中也有性淫者,而且有許多道
貌岸然的人,你也要當心。」
  「好難分辨啊。那我到時候問你就好啦?」
  藍晏清正色道:「你要自己學,不能總是靠我,我不可能時時在你身邊。」
  嘉杏愣了下,收歛放鬆的笑容附和:「你說得對。是我沒想這麼多,你是人,
來來往往的不會老是在同一處,是我自己習慣待在同一處了。嗯,我會自己小心的。」
  夜裡,藍晏清在睡前不經意的想起了替嘉杏取魚刺的事,碰觸到那樣柔軟的唇
舌,嘉杏哭得滿臉是淚,那麼可憐,彷彿是他在欺負那樹妖,情景說不出的曖昧。
他不該有那些淫邪綺念,心中更厭惡自己了。他想,他對嘉杏是有好感的,不過他
的喜歡只會害人,所以他並不想有所表露,只給予一點朋友間的關懷就夠了。
  夤夜時分,擎封又喝醉跑來了。
  藍晏清看著不停喊著自己的男人,內心感到無比厭煩,不禁想著:「原來我以
前也是這樣麼?那麼煩人……」他從前也是一有機會就要找盛雪,見到面以後又巴
不得能將人時時刻刻留在身邊。即使是一般要好的朋友和手足也不至於想要成天膩
在一塊兒,擎封的作為太像他了,每每提醒他自身的醜態,所以他又更厭惡看到擎
封。
  擎封不是從正門進來的,他修為這麼高,輕鬆就能飛進園子裡。碰巧藍晏清深
夜醒來沒了睡意,想到外面走走,撞上了要潛到房裡的擎封。
  「晏清,我想你了。」擎封渾身酒氣走過來拉住藍晏清說話,似乎沒察覺藍晏
清有任何不悅,他知道藍晏清的修養很好,絕不會口出惡言,也知道自己是仗著對
方脾氣好才越來越得寸進尺,不過這也是一種試探,他希望藍晏清能快點忘了過去
的舊愛。
  藍晏清問:「你怎麼又喝得這麼醉?這回又是為了何事?」
  擎封搖頭回答:「對不起,我應該把酒帶來和你一塊兒喝的,但是我並沒有醉,
只是喝得多了些。這麼晚了,我想你也睡熟了,沒想過要打擾你,本想悄悄來看你
一會兒就走的。你這麼晚還醒著?」
  「只是醒來喝口水。」藍晏清隨便說了個理由敷衍。
  擎封微笑說:「那我們真是有緣啊,我想見你,你剛好就醒了。對了,怎麼不
喊那妖孽來倒水就好?」
  藍晏清知道擎封多疑,凡事得先下手為強,於是搶白道:「師兄真的是為了見
我才來的?可是你來這兒沒說幾句就問起那樹妖,每次來你都要問他的事,師兄是
不是很喜歡那樹妖,想討回去卻不好意思跟我提?」
  今晚星光稀微,擎封看藍晏清臉色不太好,還對他提出這番質疑,難道是在吃
他的醋?雖然只是猜測,擎封也很歡喜,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問:「晏清是在吃我
的醋?」
  藍晏清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無奈冷淡的回話:「沒有,只是不想奪人所好。你
要是真喜歡那樹妖,還你就是了,何必每次來都要向我提起他?」
  擎封藏不住笑意,抓著藍晏清雙手哄說:「好、好,都是我不對,我不該這樣,
我只是怕那樹妖惹你嫌,擔心他沒伺候好你,我怎麼可能瞧上一個醜八怪……」
  藍晏清看擎封深深望著自己,頓時有些毛骨悚然。他知道擎封其實生得很好,
俊朗瀟灑,高大挺拔,加上修為匪淺,在修真界的名氣和聲望都遠遠勝於他這個晚
輩。擎封之所以當了那麼久的散修,是因為他很強大,強大到不屑去任何一個門派,
歷練又深,從前也是藍綃很看重的弟子。
  修真界有傳過一陣子的緋聞,都說擎封戀慕自己的師父藍綃,或是說藍綃對自
己的大弟子有情意,但誰也無法證實。藍晏清對這類緋聞沒興趣,他只知道現在擎
封盯上了自己,他有些自身難保,但他退不得,身後還有個嘉杏……
  擎封話音低沉而溫柔對藍晏清說:「晏清,我想你想得不得了。你這樣聰慧的
人,不會看不出我對你的心吧?」
  藍晏清沒想到他忽然表白,不禁困擾皺眉,垂首不語。
  擎封接著講:「我知道你心裡可能還有忘不了的舊愛,不管那個人是誰,我都
不會放棄的。」
  藍晏清抬頭看他,有些好笑道:「你怎麼認為我有什麼舊愛?」
  「你藉著長生棺到幻陣裡,不就是想和舊愛長相廝守?過去這長生棺的事我想
我知道得不比你少。」
  「沒有什麼舊愛,只是躲仇家不行麼?像我這樣的,一旦落魄了也會有不少仇
家想落井下石的。」
  「有我在,誰敢?」擎封聽到他這樣說便心疼了,握緊他的手承諾道:「我不
會讓人傷你分毫,你就做我的道侶吧。」
  藍晏清面無表情回望他,驀地淺笑說:「我不想拖累你。」
  「說什麼傻話,自從在長生棺見到你,我就認定是你了。你擔心我不夠厲害,
護不住你?」
  藍晏清不可能答應擎封,也不想現在撕破臉,只得放軟態度應付道:「此事重
大,容我再想想吧。」
  擎封看他並不是拒絕,也瞧不出抗拒的樣子,就認定此事早晚要成的,心裡歡
喜得不得了,突然抱住藍晏清往對方頰面上親了下說:「好,我等你。你可以慢慢
的想,直到我回來。」
  「師兄要去哪兒?」
  擎封被關切去處,高興的回答:「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和你暫時道別,近日有個
秘境要開啟,我與你其他師兄、師姐都要去探一探,不確定要花多久時間,短則一、
兩個月,但也可能得幾年才回得來。那秘境相當凶險,我不敢貿然帶你一塊兒去,
不過我一定會回來,這裡有一些丹藥,功效都註明在這玉簡裡,你按自己的情況服
用,等我回來好麼?」
  藍晏清收下那些東西,抬眼對擎封微笑道:「祝你一路順風。」他真心希望擎
封快點走,不必回來了。
  擎封不知藍晏清心中所想,只覺得藍晏清笑起來比任何事物都好看,情不自禁
抱住藍晏清吻上。這會兒不是在頰上香一口,而是親到嘴上,含著唇瓣吮吻。擎封
行事作風一向明快俐落,對待藍晏清卻也不由得有些謹慎,他頭一回這麼喜歡一個
人,自然想好好善待。這一吻有些粗獷,他貪婪而壓抑的輕咬藍晏清的唇,也知道
藍晏清嚇得渾身僵住,於是緩下動作,心中憐愛不已。
  藍晏清不是不想掙扎拒絕,但他忍住了。他早就預想過可能會有這麼一天,就
當作是被什麼髒東西咬了吧……但這比他所想像的還要難受和噁心。一想到他也曾
這麼對待過盛雪,越覺往事不堪,當擎封鬆口放了他時,他幾乎都要吐了。
  夜色深深,擎封只以為藍晏清嚇傻了,安慰道:「我捨不得和你分開這麼久,
一時沒能忍住,你不怪我吧?」
  藍晏清低頭輕喘,勉強搖頭,擎封又自以為是的哄了幾句才走,等對方一離開,
確定人不在附近了,他抓著走廊柱子往院子裡嘔吐。
  擎封太噁心了,而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方才殺人的心都有了,但顧慮得太多,
硬生生忍下來。藍晏清這天沒吃什麼,乾嘔了一會兒也吐不出東西,靠在柱子上有
些哭笑不得。他明明是真心喜歡盛雪的,怎麼能做出那麼多噁心人的事?他知道擎
封也是真心喜愛自己,但擎封做的事也和他一樣的糟,畢竟不是兩情相悅,所以再
怎樣勉強對方接受都是傷害。
  這麼淺顯的道理,他不是現在才懂,只是過往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如今自嘗惡
果,也是悔不當初。
  「還要看多久?」藍晏清嘆息似的輕喊。
  少頃,一道高瘦的身影慢慢從走廊一端的暗處顯現,嘉杏握著一條帕子小心翼
翼走近藍晏清遞出。藍晏清接過帕子擦嘴,轉頭看向他問:「哭什麼?」
  嘉杏皺起臉,終於哭出了一點聲音,像個孩子似的哽咽道:「對不起,我、看
到你好難受,被欺負、可是、可是我不敢出面。」
  藍晏清看他哭成這樣,反而輕笑出聲,拍他臉說:「別哭,醜死了。不怪你,
是我讓你不准跑出來的。」
  早在此事之前,藍晏清就告戒過嘉杏說:「擎封看上我了,將來要是他對我……
不管做任何事,你絕對不能跑出來,絕對不行。我自有辦法應付。」
  藍晏清看嘉杏哭得停不下來有些傷腦筋,這才想起他好像沒怎麼哄過誰,從前
盛雪那麼自立自強,根本不需要他哄,是他沒事找事硬要湊上去的。
  「我說故事給你聽吧?不哭了?」藍晏清牽嘉杏回屋裡,嘉杏努力停下哭聲,
但仍忍不住抽泣,鼻子都紅了。
  「不要聽故事。」嘉杏想到自己無力救朋友,難受得又想哭。
  藍晏清看他又皺起臉,有些慌:「那我煮甜湯給你喝?」
  「嗚。」嘉杏搖頭。
  「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嘉杏也不想害藍晏清困擾,吸著鼻子努力說話:「我沒事,我、我,唔,先走,
嗚呃……」
  「就在我這裡睡吧。」藍晏清嘆道:「放你走,你又要隨便蹲在角落睡了。」
  藍晏清讓嘉杏睡床上,自己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看,嘉杏一臉同情的瞅著他哭,
他只好胡亂說些東西逗嘉杏,再三安撫對方說自己無礙,嘉杏才慢慢入睡。而他自
己徹夜無眠,嘉杏太在意他了,就像他同樣在意嘉杏,但這不是好事。他這樣的傢
伙,不值得讓嘉杏流眼淚。
  一整晚嘉杏好像都在做噩夢,不時皺眉發出夢囈,藍晏清不時注入靈氣一面出
聲安撫,才讓嘉杏漸漸安定下來。
  藍晏清想了一整晚,藍綃的洞府是個很好的修煉之所,雖然不知道擎封會離開
多久,但他還想帶著嘉杏在這裡修煉,累積一些實力。至於擎封給的藥,不拿白不
拿,有一些對嘉杏好的藥也分著服食了。
  除此之外他也留了心眼,曾趁著擎封不留神時,用一件法器留了一些擎封的氣
息,只要擎封接近千里、百里以內,法器就會有反應,如果擎封從秘境回來,他也
能趁早帶著嘉杏離開。
  不過或許是那秘境凶險,三年過去了,擎封都沒有出現,半點風聲也沒有。藍
晏清恢復了八成的修為,雖然遠遠不如全盛期,但要帶嘉杏離開擎封的勢力範圍也
綽綽有餘了。他認為嘉杏還是應該待在相較單純的地方才好。
  由此一路往西北移動,有個叫沁澤的地方,比西盛國還要北邊的偏遠地帶,是
無主之地,外圍終年都是蓊鬱密林,藏有許多危險,但是據說深入到沁澤的中心就
沒什麼危險,因為沒什麼秘寶藏在那裡,僅有幾道靈脈的旁支匯聚,吸引不了一般
修煉者。但沁澤越中心的氣場越純粹,所以無論人或精怪、妖鬼,誰都能在那裡修
煉,那一帶的妖魔通常只求修煉速成,不想潛心久居同一處,這種地方又吸引不到
其他修煉者,所以一直乏人問津。
  不過能夠好好修煉,環境又單純,豈不是很適合嘉杏?藍晏清也問了幾次嘉杏
的想法,嘉杏都答應了。
  第三年的冬季,嘉杏和幾隻貂在雪地裡玩耍、打滾,藍晏清到園子裡找他,看
他在山坡和那些小動物笑鬧,臉上不自覺浮現笑意。他喊來嘉杏,嘉杏起身撢了撢
衣袖朝坡下一躍,輕盈飛過來面前,他看嘉杏毛絨絨的風領上沾了幾片雪花,替他
撥淨後說:「我們去沁澤吧。」
  嘉杏愣了下,微笑答應:「嗯,知道啦。」
  藍晏清仔細觀察嘉杏的神色並無什麼變化,好像和平常一樣,這才稍微安心下
來,看來嘉杏對他也僅僅是有些好感,還不到難捨難分的地步,但認清這點的同時
他也有點落寞。
  嘉杏說:「晏清,我去收拾一下就來。」
  「去吧。」
  嘉杏點頭,帶著笑容跑開,轉身背對藍晏清以後那抹笑意就像雪花一樣不見了。
他跟隨藍晏清這些時日,學了許多事,也不是當初懵懂的傻妖精,怎會不明白自己
的心情,也懂得藍晏清並不需要他呢?
  他都明白,藍晏清對他好或許是為了彌補心裡的遺憾,儘管他不是那個叫盛雪
的人,他也希望藍晏清能好起來,更希望盡量陪伴藍晏清。他還懂了感情的事無法
強求,自從看到擎封強吻藍晏清,他後來又做了一陣子的噩夢,但是哭久了也知道
哭是沒用的。
  嘉杏不願意成為藍晏清心裡的負累,也知道感情唯有兩情相悅、你情我願才會
開花結果,他再不捨藍晏清,藍晏清對他也不是那樣的感情,只是把他當替身吧,
現在已經可以了,他和藍晏清應該要告別了。
  前往沁澤的旅途,嘉杏由衷希望能留下一點回憶,他想珍惜最後這段時光。
  所以不能再哭了,他希望藍晏清只記得他笑的模樣。就算臉上身上都有傷疤,
他會笑得很開心、很好看,然後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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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晏清受到妖界的文化(?)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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