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d scope 02
他睡著了。
勤奮地疏導完好幾天的客戶
後，他決定放自己一天假， 遠
離哨兵和哨兵的精神體。
作為方圓百里唯一的學院派駐
嚮導，他覺得自己還算
認真......吧?
村長常唸他說，下回學院裡頭
的導師們巡迴過來的時候，他
肯定又會被揪著耳朵罵(上次巡
迴各地派駐點的剛好是他導
師，他和羊在屋頂小憩的時候
被抓了個正著，結果連他的羊
一起被導師訓話了(他導師的精
神體是一隻大角羊，不知道為
什麼看著他的表情有種恨鐵不
成鋼的憂鬱感，感覺是一隻憂
國憂民的羊))。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睡著之前他有打算總結一下前
幾天的工作，打算深刻地自省
一下，後來，他放棄了。
消除感官雜訊或負面情緒這種
他忍忍也就算了，日常業務嘛!
結果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圖景啦!
到底為什麼會被噴火的兔子追
呢?還有，下次他絕對不接喜
歡看恐怖小說的哨兵，嚇死
人了!
怎樣，他就是膽小啦，小時候
還被自己的精神體嚇哭過(因為
他的羊趁他睡著時窩在他肚子
上，他一醒來就 看到一坨黑黑
的歪頭打量他)，他哭著在前面
跑，他的羊在後面一直追，有
一小段時間還被導師們引為笑
談， 但現在他覺得他的羊超可
愛，人的表情太過複雜，有 時
候他有點懶惰，不想去識別。
他覺得眼睛有點受傷，感覺快
耳聾(有個精神圖景裡一直有尖
叫聲，對，就是那個喜歡看恐
怖小說的傢伙!)， 心好累，突
然有點懷念對方的圖景，雖然
並不想承認， 但他好像有點喜
歡那裡，即使在裡頭打瞌睡或
者發呆， 也沒關係。
可能是因為太累了，夢裡他還
是在睡覺。他的羊應該是在旁
邊散步，他能感覺得到。
仰躺在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草
皮上，以手為枕，至於天地間
的明暗，要看雲的行蹤。
濃綠的草原盡處有山崖，下方
是緩緩起伏的浪潮，時有雪色
雲潮自海天盡處翻湧而起，多
數的時候很平靜，他知道，因
為那是他精神圖景裡頭的樣
子。
那裡通常是白天，晴朗，微微
有風，是適合睡覺的好天氣。
好像是在認識了他和他的狼之
後，才開始有了夜空。
找到他那天晚上的月光，其實
他一直沒有忘，只是不想坦
承。
人世間強求無用，從他小時
候，哨兵父親死去的時候開
始，好像一直是這樣想的，他
可能只是害怕，再失去一次。
他在絕境之中，朝對方伸出手
(精確來說是好多好多精 神觸
手)，最終等到了回應。
那天晚上，仰躺在對方圖景中
的那一線月光旁，筋疲力竭地
喘息時，他忽然想，如果那時
候，爸爸能回來就好了，如果
媽媽還在，如果當時他不是剛
覺醒，還挽救不了狂躁的幼年
嚮導就好了，他一個人好累，
好想他們。
有一點點......孤單。
其實隨著年歲漸長，那些孤單
越來越平淡，只留在內心深
處，僅有圖景之中的微風與孤
雲知悉，那時候，卻忽然很清
晰，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發
現，他希望沒有。
人很難真正的理解別人，特別
是別人的痛苦。
每個人都有自己背負的重擔，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人心像大海，深邃而遼闊，精
神疏導這樣的形式，有它的極
限，有它無法抵達，也挽救不
了的東西，他很小的時候就明
白這個道理。
人或許可以擁有某一刻的月
光，但很難一直擁有一個
人。
月光很簡單，清潤而明亮，明
明白白，但人很複雜，而且多
變，所以那很難。
有時候抱著膝頭坐在山崖邊，
跟他的羊一起看月亮的時候，
他會這樣想，他的羊有時會仰
頭對著月亮咩咩 叫上幾聲(疑
似在模仿狼嚎)，低頭忍不住偷
笑的時候， 卻會想起他。
謝謝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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