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魔道祖師]〔羨澄〕浮名身後(22-24)

作者: rita74153 (若然)   2021-09-23 17:12:18
全篇OOC/聖母白蓮花行為/「分了魂的」羨x澄
各種瞎搞/28章入正題
二十二
當年金喬覺許下大願,渡眾生,從人間一躍而下地獄道,至今沒有回來。
魏無羨站在隊伍的最後,抬眼望去,是綿延到遠方黑暗的亡魂,他們身上纏著沉重的鎖鏈
,皆是前往地獄道償還自己生前的罪孽。
人間的惡事一日不止,地獄道一日不空。魏無羨看著這密密麻麻的人群,覺得那慈悲人恐
怕永生難得超脫。
東方初明,前往西方大門的隊伍吹響了號角,浩浩蕩蕩地被押送而去。崔子玉紅衣飄蕩,
駕馬巡查。他手中捧著厚厚的名單卷軸,在魏無羨面前拉住了馬蹄,轉過身,驚訝道:「
果真是你。」
崔子玉問:「你去地獄道做什麼。」
今日他拿到押送名單,最後一頁赫然寫著「魏嬰」兩個大字。蔣子文沒有事先交代,以為
是名字巧合,誰知跟在隊伍最後的還真是這位「剛」上任的范大人。
魏無羨答道:「去找火鏡。」
崔子玉翻身下馬,牽著馬韁和他並肩走著:「你要去看往世的記憶?」
魏無羨點點頭,又問:「聽說地獄道大的很,你知道火鏡的位置嗎?」
地獄道在六道的最末,廣袤無垠。崔子玉生前與人玩笑,說願意去地獄受罰,平白遭了些
罪。崔子玉說:「那裡沒有人人傳說的刀山油鍋,那裡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時間,和你
無窮無盡的生命而已。」
他拍拍魏無羨的肩膀,說:「這種事情,是心誠則靈,說不定你足夠誠心,可能直接掉在
火鏡上呢。」他也只能祝願魏無羨好運。
魏無羨這才覺得自己可能選了一條無解的路。他無法想像吾皇在地獄道為檀濟償還罪孽,
又耗費了多少歲月才找到了火鏡。
崔子玉問:「你是為了江澄嗎?」
魏無羨說:「是。」
崔子玉聽了,笑嘻嘻的,又拍拍他的肩,說:「想不到,你還是有點良心的嘛。」
他是頭一次誇自己,卻聽不出絲毫讚美的意思。魏無羨本不想理他,卻聽見崔子玉說:「
你去地獄道體會體會也好,好歹感受一下江澄為你還債的時候,經歷了什麼。」
他話說完,走了兩步發現魏無羨不見了,轉過頭才看見對方站在原地,睜大了眼睛看著自
己。崔子玉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多言了,他走到魏無羨身邊,說:「我以為,你知道。」
魏無羨深深呼了一口氣,說:「我知道。」
「江澄為了我的鬼道罪孽,去地獄道還了十七年,對嗎?」
他一直都這樣猜想,只是沒想到從他人口中得到確認後,依然讓他感到震驚。他知道自己
根本不可能是什麼貴人,他怎麼會擔負像吾皇、金喬覺那樣沉重的使命。他鬼道作孽甚多
,死後沒有受一點苦痛,只可能是江澄替他還了。
崔子玉一直因為魏無羨對這件事的回避而耿耿於懷,如今對方面對了,崔子玉反而不知道
要說些什麼。看著他神色複雜的樣子,似乎達到了他想要的結果——愧疚。但崔子玉覺得
,魏無羨更多的,是心疼。
「十七年。一日......兩千七百年。」
他此去,相比江澄經歷的,不過是白駒過隙。
他們沉默著穿過枯木林,穿過沼澤,走過亂石林立的峽谷,終於抵達了地獄道的大門。
這些鬼魂,願意的不願意的,紛紛被差使們推搡而下,聽著他們的哀嚎聲被大門後的漆黑
而吞沒。那些本就羸弱的魂魄,被門後的颶風卷著,尖叫還沒發出來,肉體被撕碎,留下
一身白骨,繼而又碾成砂礫。
魏無羨走到大門邊,朝下望去,看見黑暗中是燃燒的業火。他傾斜身體剛想往下跳,忽然
被一旁的崔子玉攔住了。
魏無羨看向他。
崔子玉說:「我不是要攔你。」
崔子玉說:「江澄的眼睛……獻給了後土皇地祗。但世間的一切都不會消亡,都將淪入地
獄道。」
「你此去,可試著尋找他的眼睛。他用眼睛換你轉世無虞,但你還在這裡,代價尚未兌現
,他的眼睛應該沒有消亡。」
魏無羨鄭重地朝他一合手:「多謝你。」
言罷,轉身跳入了地獄道。
他耳邊風聲唳唳,他閉著雙眼,由這裡的狂風將自己帶到哪裡去。
墜落。
這裡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寒冷,雙眼在這裡沒有任何用處,他睜不睜開沒有任何區別。
失重感和寒冷讓他麻木,他墜落了許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是個完整的人,他能感知
到的只剩下自己的意識。
還在墜落。
有時候他能聽到一聲急促的撕扯聲,會讓他忍不住用耳朵去捕捉。但這種聲音也是轉瞬即
逝,這或許有是一隻被撕裂的魂魄。他們就像颶風裡飄蕩的枯葉一樣,無根無靠,任憑這
個世界折磨。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數著自己的呼吸。
直到有一天,他的手指感知到一絲溫度,吹在自己身上的風也溫暖起來。他睜開眼,入目
是晚霞一般顏色的橘紅。長久不視物的雙眼甚至接受不了光的刺入,他眼睛痛的幾乎要流
淚。
魏無羨知道自己還在墜落,他努力想看清自己身在何處,可眼睛尚未找到焦距,他就覺得
後背一痛,接觸到了鬆軟滾燙的什麼,緊接著身體快速地下沉,深深地陷在裡面,而被他
砸出的大坑,也迅速的收攏起來——厚厚的沙礫塵土湧進來,直接將他埋葬。
魏無羨吸了一口氣,塵土迅速嗆進口鼻。他忍不住咳嗽起來,便被灌的更多,湧進肺葉裡
的沙子刺的他胸口發痛,幾乎要窒息。他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四肢,拼命要求它們動起來
。他墜落了太久,這麼長的時間裡他幾乎沒用過自己的肌肉,變得像癱瘓一樣不聽使喚。
而他的頭顱在沙土的埋葬裡就要窒息而死。
魏無羨不相信自己剛到這裡就要死去,他的手臂被土壓著,就算胸口有傳送符,他拿不出
來照樣是悶死的結局。魏無羨使出全身的力氣擰動自己的肩膀,扭著自己的脖子,使勁兒
往外面鑽。
於是消耗了更大的體力,需要更多的空氣,他壓制住自己想要呼吸的欲望,只覺得胸口幾
乎要炸開。
也許是掩埋自己的沙土溫暖,魏無羨冰冷的軀體漸漸找回了知覺,雖然力氣不足,也足夠
他掙扎著手腳並用地往外爬。當他終於頂著滿頭的沙子鑽出來時,深深吸了一口氣,仿若
劫後餘生。
他露著半張臉,埋在土裡休息了好一會兒。甚至覺得夾著沙子拍在自己臉上的熱風都像春
風一樣溫暖。他終於從土裡爬出來後,腿軟的站都站不穩。魏無羨跪在地上望著這個世界
,這裡仿佛經歷了一場大火,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橙紅。大地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土,輕飄
飄的像是灰燼一樣。
魏無羨拾起一塊沙礫,仔細打量了一番,它蒼白蒼白,又輕飄飄的。他生前就和這些東西
打交道,知道這根本不是砂石,而是骨屑,無數人的骨屑,組成了這片浩渺的荒漠。
又是一個亂葬崗。
魏無羨把碎骨扔掉,果然看見風吹過的地方,露出地面上掩埋了不知多久的一副骸骨。魏
無羨慶倖不已,還好自己落地的位置骨頭鋪的厚,不至於掉下來就摔得粉身碎骨。而那些
沒粉身碎骨的魂魄,又有幾個像自己這麼幸運,而不是直接被埋在深處窒息而死。
魏無羨坐在原地休息,恢復了許久,才能勉強站起來。他雙足剛踏上地面,這些塵土就隨
著他的步伐飛揚開來。像是正午的沙漠,燙的他腳心發痛。
悶熱,是這裡的感覺。
魏無羨深深吸了幾口氣,熱氣稀薄,窒息的讓他頭暈眼花。也不知遠處搖晃的景象是自己
眼睛出了問題,還是大地蒸騰的熱浪,把整個世界扭曲的不成形狀。
蔣子文向他講述了此處的盡頭,乃是永恆的最後一秒。人間浮游朝暮,是地獄道兩千七百
年的光陰。
魏無羨並不著急,他有的是時間。
有的是時間。
只有時間。
他渾渾噩噩地在這裡走了不知多少年。正如吾皇所說,地獄道很大,大到這麼多年裡,他
只遇上了幾個過路的魂魄。魏無羨走的麻木,那些魂魄朝他看過來,眼神也是麻木。興許
是生前殺業深重,即使魂魄在這裡飽受煎熬,竟然還是一副醜陋的惡鬼模樣。他們在此處
的生命與天地同壽,便意味著炎熱耗盡他們最後一絲體力,就要倒在這熾熱的塵埃裡,日
日灼燒。
魏無羨連問他們一句的力氣也沒有,相互看了一眼算是問候,然後繼續向炎熱的方向走去

地獄道大的讓人難以置信,是浮游之於滄海,塵埃之于泰山。哪怕人間每一秒都存在萬萬
億人,陌生人在此相見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更不要說遇到生前見過的人。
他不知道江澄十七年人間光陰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在這裡度過的時間,能讓此刻的江澄撈幾個碎魂?
魏無羨想起這個,又擔心起來。他臨走前,江澄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會聽他的話,撈儘量完
整的魂魄。可是江澄向來心口不一,自己不盯著他,他會不會又累倒在河岸上。
他要是累倒在河岸上,誰去找他?
這裡本就悶熱,魏無羨想著,滿心煩躁。他走的匆忙,竟然忘了叮囑蔣子文,如果江澄當
天沒去送魂魄,一定要派人去找他啊。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向前走。這裡雖然炎熱,卻是荒涼而死寂的。簡直像一座廣袤的沙
漠,魏無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兜圈子。
於是他每走兩萬七千步,就留下一個標記,這麼多年走下來倒也沒看到自己的標記,應是
可以繼續放心的向前走了。
所以這麼長的時間過去,江澄一天的工作結束了沒有,他有沒有回家。
自己不在,他能不能睡著。
魏無羨在這兒胡思亂想,用著幾乎要生銹的腦子仔細算了算他在這裡的時間。又覺得江澄
應該還不到回家休息的時候。
一樣的景色,一樣的荒漠、風沙。魏無羨有時候會抓狂地亂叫,他好幾次從懷裡抽出傳送
符。直到有一次恰好風刮得大,傳送符一下子被卷到了天上,嚇得魏無羨追著它跑了好久
,不眠不休,終於盼著它飄下來了。從此被他塞進鞋底,再也不輕易拿出來。
他總想,自己怎麼還沒瘋。
他想自己幹嘛要遭這種罪。
他欠江澄的嗎?
對。
他淩亂著頭髮,認同地點點頭,忽然笑了出來。心道,自己真的瘋了。
魏無羨抬起頭,迷眼的風沙似乎小了些許,眼前不再是黃沙滿天。魏無羨眨眨眼,隱約看
到一片空曠中,竟然多了一處建築。簡直像平地起高樓一樣,在荒漠中分外扎眼。
他想,完了,自己真的瘋了,出幻覺了。
他眨眨眼睛,那建築還是在原地不動。魏無羨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風沙過來,遮
蓋了它,但這陣兒吹過去,又浮現在魏無羨眼前。
那建築像海市蜃樓一樣,在遠處搖晃著它的身影。
魏無羨也想不了那麼多,站起身,快步朝它走去了。生怕一會兒風大,又看不見了。他越
走越急迫,距離越來越近,靠近了,才發覺這竟然是一片建築群,頗具規模,有庭院有樓
閣。雖然破爛不堪,沒有屋頂,只有牆壁,而且被風沙風化了。但確實是人為修建的。
這像是把方圓幾畝的塵埃都挖了一個遍,把下面冷卻的泥土撈出來,一捧一捧泥,擺成了
這處建築。
魏無羨站在它「門前」,身後是一大片抹平的空地。
他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這裡,只能覺得太簡陋了,有些牆根本算不得牆,就是一道細長的土
堆,卻也能看出它的正門、前廳、側房和院落。
魏無羨扶著「門框」,跨過「門檻」,沿著圍牆走過幾個院門。看著看著,竟然在這熱浪
中冒出一身冷汗。
這個佈局,是蓮花塢。
魏無羨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全部湧進了腦袋,讓他手腳冰涼顫抖。
像是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魏無羨跑到前廳。果然,前廳的牆壁兩側挖出兩道淺淺的溝渠
,溝渠裡是泥土抹成的圓盤的形狀。雖然很醜,但也確實是蓮葉的形狀。
而雲夢的蓮花塢的前廳兩側,就是種著荷花的。
魏無羨沖出大門,回到剛才他踏足的一大片空地,是他以為的空地,其實也畫滿了荷花和
蓮葉,無數的圈圈,無數的荷花印跡,看不到邊。
他竟然,回蓮花塢了。
魏無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裡,大腦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來。自己剛來的時候沒有意識到,才
發現自己無意中把「荷花池」踩滿了腳印。他趕緊趴下來,伸出袖子把自己的腳印撫平,
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荷葉補全。
蓮花塢……蓮花塢……
他做夢都想回的蓮花塢,他發誓再也不回來的蓮花塢。如今竟然讓他以這種形式回來了。
魏無羨幾乎趴在地上,恨不得親吻這塊土地。他是在校場外邊,趴在蓮花湖的邊緣,伸手
摘著荷葉。風沙吹來,仿佛聽見身後無數歡聲笑語,晴天朗日,無數五彩斑斕的風箏在天
上飛。
他認認真真地畫著,身下的土壤多了幾滴水痕,魏無羨雙眼朦朧,不願分辨它究竟是淚水
還是汗水。
他畫的那麼盡心盡力,像是要把自己給「蓮花塢」帶來的腳印全部抹去,將它完好地補齊
。好像當他做完這些,他回到身後院落,就能看見一個個熟悉的身影穿梭。就能看見……
他眼前暗了些許,耳邊傳來沙沙之聲,卻不是風聲。是腳步聲。
只要他抬起頭,就能看見……
魏無羨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靴,和紫衣挺闊的下擺。
魏無羨愣了一瞬,接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他慢慢抬起頭,只覺得自己的頭顱千斤重似的。順著眼前人的衣擺慢慢向上看去,最終,
鼓起勇氣將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那人依舊是清冷的面孔,細眉杏目,眼中帶著一絲訝異,不言不語,靜靜地看著趴在地上
的自己。
「江澄。」
多年來第一次出聲,他的喉嚨都啞了。
對方眸光閃了閃,魏無羨又啞著嗓子喊了一聲:「江澄!」
他知道自己在對方眼中是怎樣的狂喜,而站在對面的江澄卻微微皺了一下眉,然後細細打
量了自己一番,忽然一勾嘴角,親切地笑了。
他笑的杏目彎彎,讓魏無羨覺得像是夢境重逢,聽他清澈的嗓音喊他的名字:
「魏無羨。」
魏無羨站起來,為了確定這不是夢,幾乎是撲上去的,一把抱住了對方。魏無羨感覺到懷
裡的人一僵,卻只顧著自己開心,使勁地勒著他,然後拍他的後背。他想說些什麼,久別
重逢的什麼,結果開口就是:「我……!」
他退開一點,看著眼前的人眨巴著眼睛,又把他抱懷裡去,說:「我太開心了,居然……
你為什麼在這裡。」
江澄輕輕推開了他,朝他笑笑,說:「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他看著魏無羨,對方是真
的高興,便說:「我醒來時,就在這兒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來找我,你是來……找
我的嗎?」
他一雙杏目完好,兩顆明亮的眼睛,映在魏無羨眼中是期冀。江澄醒來就在此處,地獄道
的時間那麼長……魏無羨想起臨走前崔子玉一番話,想起江澄丟失的眼睛,於是斬釘截鐵
地說:「對,我來找你,我帶你回去。」
江澄聽了,心滿意足地笑了。魏無羨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又把對方抱懷裡去,怎麼都摸
不夠似的。那麼多年分別,即使……即使只是他的眼睛,也讓魏無羨緩解了一絲相思之苦

他不禁感歎,果然,心誠則靈,他心裡掛念著,上天就讓他尋得了。他埋在江澄肩頭自顧
自的高興,江澄垂著兩條胳膊,被他這樣摸來摸去,竟然也沒反抗,在他懷裡乖的很。
魏無羨又把江澄微微推開來,兩人面孔離得很近,他凝視著江澄的眼睛。看那兩顆同樣顏
色的眸子,終於是他自己的了。魏無羨看著看著,江澄就問:「你在看些什麼。」
魏無羨說:「你的眼睛,真好看。」
江澄「哦」了一聲,然後笑:「我也覺得。」然後又補上一句:「比你的好看。」
魏無羨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忽然覺得眼淚又要下來了。江澄有些詫異,卻依然體貼
地抬起手,慢慢擦去他臉上的水痕:「你個大男人,激動個什麼勁兒,一點都不穩重。」
就聽魏無羨說:「我見到你,太開心了。」他說著,也伸出手,捧起江澄的臉,拇指輕輕
擦過他的眼角,這一舉動讓江澄癢的直眨眼睛。魏無羨說:「你不知道,我好久沒看見過
你完整的眼睛了。」
江澄一挑眉,道:「原來是這樣。」
魏無羨抱個夠了,終於平復了激動的心情,把他放開來。看了看滿地的圖案和背後的「蓮
花塢」,說:「抱歉啊,剛才不小心把你畫的荷花踩壞了,我一會兒都給你補上。」
他不禁感慨道:「你竟然在這裡建了一座房子!」
江澄站在他面前,只是抿著嘴笑,魏無羨問:「你在這裡……多久了?」
江澄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不記得了。」魏無羨聽了,目光黯淡了些許。江澄說:「但
是你來找我了啊,所以我等多久,都沒關係。」
他一說到「等」,魏無羨的心又沉了下去,畢竟,江澄等的不是他。
魏無羨說:「你放心,我一定帶你回去。只是……」
他話一猶疑,江澄目光一沉,問:「只是什麼?」
「我需要去找火鏡。我需要看一些記憶。」
江澄聽了,說:「觀過去的火鏡嗎?」他抬起手臂,朝蓮花湖的方向指去:「火鏡就在那
邊,但是要走一陣子。」
魏無羨頗為驚駭,沒想到此行如此順利,一來找回了江澄的眼睛,火鏡居然也近在咫尺。
不禁高興起來。對江澄說:「那我們快去吧!」說著就去抓江澄的手。
江澄卻躲開了,柔聲道:「不著急,我還有些事沒做完,你等我幾日可好?」
事情已經落定,魏無羨也覺得,確實沒必要著急,說:「好。」
江澄像是松了一口氣,又朝自己笑了笑,回頭瞟了一眼滿地的腳印,說:「你剛才說,要
幫我補荷花,那你現在去補吧。」
他繞過魏無羨,朝大門走去,回頭對他說:「我走的累了,先歇會兒,你好好補,補完才
能進來哦。」言罷,又是對魏無羨笑。
魏無羨停在原地,看江澄朝他歪著頭,一臉柔光,一副天真無憂的好模樣,他點點頭,對
方就欣然離開了。
他走了,魏無羨趴回地上,滿腦子都是江澄的笑靨。沒想到身處地獄無間,江澄竟過得如
此純粹。魏無羨腦子裡描繪著他的臉,手裡描繪著蓮花塢的荷花,竟然越畫越開心。他本
來就擅長作畫,畫荷花對他來說小菜一碟,心想要不是急著回去,這片蓮花池讓他重畫一
遍也是樂意的。
魏無羨勤勤懇懇地作畫,不知搞了多久。意識到的時候腰都酸了,他扶著自己的腰,慢慢
站起來,轉過身,只見江澄抱著胳膊靠在「門」上,朝他笑。
二十三
這裡無盡荒漠,蓮花塢仿若一座被沙海腐朽的城池,卻成為了風沙裡的避風港。縱然它現
在的模樣比射日之征時還要破敗,卻依然像無數詩人在作品裡寄託的那樣,故鄉,永遠都
是歸處。
他畫下的痕跡,在他起身的瞬間,就被薄薄的塵埃覆蓋了。但他已然顧及不到,因為江澄
在那邊,對他露出無憂的笑意。
這是魏無羨從未見過的情景,他不敢想自己有多麼幸運。好像一旦這樣認為了,上天就會
諷刺他的僥倖,把他現在擁有的一切統統收回。江澄一身紫衣,站在火紅破敗的世界裡,
像是一株掙扎存活的蓮花。
魏無羨生怕他被風吹斷了,趕緊站起來過去,來不及拍淨黑衣上的塵埃,就又要髒兮兮地
往江澄身上靠。
但江澄沒有讓他得逞,躲開了。
魏無羨撲了個空,只顧著高興,不屈不撓,又歪過去繼續撲。江澄又一躲,卻是被逗笑了
,他罵道:「你怎麼也跟個狗似的,見人都不放過,好歹把自己抖抖乾淨再過來。」
魏無羨多少年沒聽江澄這麼罵他了,這熟悉的調子傳到他耳中,簡直像三月春風,直溫暖
到心坎裡去,它衝開自己的心臟,在血液裡奔流,帶著隱隱的刺痛。
江澄在前面輕盈地躲啊,閃啊,魏無羨根本不想管那股難受勁兒。眼裡只有活生生的他,
往日種種、或是所謂的「命定之人」都不願再想。江澄跑,他就追。兩個人鬧了半天,簡
直就像在校場上瘋玩的日子一樣,最後不管是誰把誰摁趴下了,都咯咯笑個沒玩。
魏無羨臉埋在地上,傻笑。
他累的厲害,被江澄溜的團團轉。江澄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收拾了一下衣衫,歪著腦袋
打量著趴在地上的魏無羨。
江澄嘲笑他說:「你真狼狽呀。」
他趴在地上,嘴角要咧到耳根去了,一喘氣兒,吹的蓮花塢地面的塵土都飛起來。江澄實
在看不下去了,蹲下來,朝魏無羨伸出手。
落在自己眼前的五指潔白,玉也似的,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魏無羨忽然想起,身為謝
必安的江澄,雙手在忘川河裡沒日沒夜地泡著,撈著,直到被泡出了褶皺泡開了皮。
他心中又升起一股感覺,清晰地感知到那名為心疼。縱然這只手生養的再好,也經不住世
事折磨。如今竟還能看到它本來的樣子……魏無羨將它捉住,牽到懷裡去。一個蹲著一個
坐著,江澄任他滾燙的手心握著自己的,不言不語。
魏無羨抬起頭,掃視了一圈蓮花塢,問:「這是你……修出來的?」
「對啊。」
「做了多久。」
「不知道呀。」江澄笑笑,完全不在意的樣子:「慢慢幹就是了,反正有的是時間。」
所以他一雙手還是那麼好看。魏無羨握著他的手心,連用劍生出的繭子,也只是薄薄一層
。魏無羨記不太得了,江澄十六歲的時候為了不輸過自己,練劍那麼拼命,小小年紀就生
出厚厚的繭來,怎麼如今他……
他不禁歎氣,說到底,還是江澄在這裡耗費了太多的時間。
魏無羨抬起頭看著他,他此刻的模樣是自己錯過的年華。二十五六的樣子,魏無羨生前,
從沒見過這樣的江澄。那應該是他最好的年紀,脫去了稚嫩的成熟,面容俊美,體態修長

江澄被他這樣看著,皺了皺眉,有些不滿道:「蹲的我腿麻,你看夠了沒有?還起不起來
。」
魏無羨聽了,樂呵呵地回他:「沒呀。」
言罷又要把江澄往懷裡拽,也不怕地上塵土多,反正他已經滾成個土人兒。江澄看出他的
壞心眼兒,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迅速抽出手,一掌拍在魏無羨胸口,他瞬間就和大地親密
接觸,拍出一個「大」字。
江澄站起來,活動活動自己手腕,居高臨下地說:「既然你願意在地上,就在地上呆著吧
。」說完就走了。
說完轉身就走了。
魏無羨瞧著江澄的背影,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隨手拍拍身上的塵土,追隨著江澄朝「後院
」走去。江澄看他跟上來了,腳步放慢了些,問不經意地皺了一下眉,問:「你幹嘛老跟
著我。」
魏無羨道:「我不跟著你,我還能去哪兒。」
這話說的也對,江澄道:「等我收拾完,就得出發了,你不多休息會兒嗎?路上累倒了,
,我可不管你。」
江澄失憶以來,究竟是誰撈魂天天累倒,又是誰背著他、抱著他,日復一日地把他往家裡
運。這些都是此處的江澄所不知的。他想到這一點,就很有底氣,看著江澄笑。江澄愣是
被他「慈愛」的目光盯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神都不由地慌亂了一下。
魏無羨靠近一步,說:「你才是辛苦的那個。」
但回應他的只有一聲「哼」。還嫌不夠似的,再補上一句:「油嘴滑舌。」
他自從見了江澄,疲憊一洗而空,好像在地獄道的奔波都是錯覺。兩人聊著說著,,就走
到了後院的院門前。魏無羨探進頭,打量了一眼。這處臥房的分佈格局,果然也和雲夢的
蓮花塢一模一樣。
而真正讓他在意的,是他和江澄以前住的那間屋子,不僅佇立於此,而且,她要比別的「
屋子」更加遮風擋雨些,居然還修了房頂。
魏無羨看了,就很高興,說:「那我就歇歇去了。」他理所應當地往那間房子走去。誰知
江澄直接攔住了他。
他不禁詫異地看了江澄一眼。江澄神情有些嚴肅,臉色都冷了下來。他指了指旁邊的幾座
「屋子」,說:「你睡那邊。」面對魏無羨困惑的目光,江澄說:「這間屋子,不是用來
休息的。」
魏無羨說:「這不就是我們以前的臥房嗎?」
江澄說:「地方多得是,你隨便挑。」
他神情認真,魏無羨卻沒想太多,下意識地就撒嬌耍賴:「我不,我就睡這邊。」他大步
朝臥房走去,還拽著江澄:「你也得跟我一起。」
他本就想開個玩笑,誰知手中傳來劇烈的掙扎。魏無羨一回頭,只見江澄已經甩開他的禁
錮,神情突然就陰鬱了。他轉過身,說:「隨便你。」
這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魏無羨也不敢隨便造次,他小心翼翼地繞回江澄面前,扶
著他的肩膀,臉湊過去看著他,輕聲問:「你怎麼了?」
江澄閉上眼睛,搖搖頭,再睜開眼,那目光突然悲淒了。魏無羨頓時嚇得不敢再亂說一句
。江澄,不言不語,是真的很難過的樣子。
魏無羨滿心不安,惶恐道:「我開玩笑的,我睡哪兒都行。睡地上也行。」
他急切地解釋著,不想看江澄臉尚又浮現出這種痛苦的神色。他說:「我錯了,你別這樣
。」
江澄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魏無羨,你走了十三年。」
他登時愣在住了。
「我眼看著你被萬鬼吞噬,但我不相信你會死。」江澄轉過頭,目光沉沉,輕聲說,「從
此以後,那間屋子我再也沒打開過,就好像你睡在裡面,等哪一天,門開了,你就回來了
。」
他一字一字地講給魏無羨聽,目光卻落在他臉上,像審視一般。魏無羨無法正視江澄的眼
睛,眼神不由自主地偏移了些許。他無話可說,半天隻憋出了個:「我……」
最終,是一聲伴隨著歎息的,無言以對,只能說「對不起。」
江澄不是有意的質問,魏無羨的「對不起」也不是他要聽的答案。曾經的他始終把江澄的
恨意想象的深,只覺得他心裡只想把自己千刀萬剮。
魏無羨地著腦袋不說話,仿佛又回到了雨夜的觀音廟,面對他的告白,他不知所措。
然後他聽見江澄再次開口,又問:「如果......你知道我在等你,十三年後,見到我的時
候,還會逃嗎?」
他平白地敘述著自己的疑問,明明字句都像針一樣紮著魏無羨,他語氣淡漠的卻好像在說
著別人的事。
魏無羨被問這樣的問題,他知道江澄想要一個回答。
但是,他們生前錯過了幾十年。如今他說「是」,難道就能補償過去嗎?
而且,他真的不知道。
他不能肯定。就算明白江澄的心,那時的自己也是狂喜地享受著重生。他重生後總是在迫
切地拋棄那些往事,那些被他傷害的人,那些無法補償的過去。好像隨著軀殼的改變一切
都與他無關。
但江澄是特別的。他的存在仿佛是連接了過去和未來的一條線,只要他回到江澄身邊,就
提醒著一定要面對過去的一切。
而那時,有人成了呵護他重生的光。魏無羨選擇的毫不猶豫。即使當年從江澄手中接過陳
情的一刻,明明看見了對方想對他說什麼,卻依然轉過了頭。
他是本能的,也是故意的。
他甚至不願多花片刻去體會他的心情。身在此地的江澄,不就像當時的他,被自己親手扔
下了地獄,關上了大門。
魏無羨想到這兒,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光。江澄見他肩膀不自然地瑟縮著,睜著一雙
眼,神情麻木。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
那嗓音就輕鬆起來,甚至多了些許笑意:「是我問多了,你不要多想。」魏無羨艱難地抬
起頭看他,以為江澄是故作姿態,沒想到他的表情是真的松了一口氣。便聽他繼續道:「
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當時的你也無法知道我的想法。我也確實很想把你剁碎了喂狗呀
,難怪嚇得你跟別人跑了。」
這一番解釋讓江澄自己都笑的開心。仿佛真的放下了,過去種種都變成了笑談。魏無羨覺
得輕鬆了些許,卻依然心頭沉沉。
心意不通。
至少魏無羨,從來不瞭解江澄。
就像江澄剛才問的,如果他知道他的想法,會留下來嗎?魏無羨覺得,他會,但他沒有勇
氣說出這個答案。
中元節滿天的信箋下,他還在勸江澄「人死了,還有什麼不能坦然面對」。最終發現,即
使到了此刻,他也無法坦然面對江澄。哪怕這裡的他,只是江澄扔下的一雙眼睛,卻帶著
過去完整的記憶,真正和自己相伴過的江澄。
魏無羨一覺睡醒,睜眼依舊是橘紅的天空和漫天黃沙。他慢慢坐起來,即使有三堵牆擋著
,還是落了一身的沙。那些沙子隨著他的動作紛紛落下。魏無羨打量了一圈,發現江澄已
經在等他了。他坐在牆邊半截土堆上,身後還背了一個一尺多長、圓滾滾的包裹。
江澄見他醒了,問:「睡得好嗎?」
魏無羨伸了個懶腰,說:「很好,至少醒來時,沒有被埋起來。」
江澄聽了就嘲笑,說:「埋起來,倒是很適合你。」他看著魏無羨起身,問:「你準備好
了,我們現在就走?」
魏無羨摸了摸腰間的佩劍,感受了一下腳底的傳送符。江澄看他抬起手,又按了按胸口。
「好了!」檢查妥當了,兩人便穿過「蓮花湖」,繞過荷葉,朝火鏡的方向出發。
兩人踩著遍地黃沙,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火鏡走去,果然走的越多,就覺得空氣愈發的熾熱
乾燥。前方的熱流將地平線蒸騰成波浪,魏無羨甚至看見燃燒後的灰燼伴隨著熱風飄蕩而
來。
兩人走的辛苦,路上,江澄幾乎沒有主動說話,魏無羨看江澄被風吹的幾乎站不穩,一手
卻依然緊緊地抓著包裹的結。便說:「你累了嗎?不妨東西交給我,我幫你拿著。」
江澄看了他一眼,道:「沒事兒,輕的很。」
他向來不會麻煩別人,魏無羨也就沒上去搶。兩人話開了個頭,魏無羨想起昨天江澄說要
做什麼事兒,就隨口問了。
江澄聽了,沒有立即回答他,反而問道:「魏無羨,你有什麼願望嗎?」
一說到願望,魏無羨不禁想起從魏無羨那裡聽來的那句,「護你一世周全」。
那一句話,讓江澄困守地府,耗費百年時光。
魏無羨沒說話,江澄就問了一遍。為了回答,他仔細想了想生前。最後說:「沒有。」
江澄深吸了一口氣,迎著漫天的飛沙,吹的他髮絲繞在臉上。江澄微微垂下眉眼,說:「
那就許個願吧。」他忽然笑了一下:「讓我也聽聽,你想要什麼。」
一個願望讓江澄撈了近百年的殘魂。魏無羨說:「為什麼要許願,願望都是有代價的,
如果實現不了......」
江澄說:「沒說要你付出代價呀,你說個願望,我幫你實現,好不好?」
江澄雖然笑著,眼睛卻很認真,是真心實意,不是玩笑。但他欠江澄良多,無論是不是玩
笑,怎麼可能讓他為自己實現願望。
魏無羨搖搖頭,說:「我欠你,我怎麼能這樣做。」既然話說到這一步,魏無羨便繼續道
:「那你想要什麼,我幫你實現。」
聽他這樣講,江澄又短促地笑了一聲。沉默了片刻,看著前方,輕聲說:「我的願望,已
經實現了。」
江澄說:「所以我才去火鏡,還願。」他指了指包裹,看著魏無羨:「你瞧,貢品也準備
好了。」
魏無羨問:「那你呢,你許的什麼願。」
江澄說:「我向火鏡許願,要一副軀殼,它幫我實現了,所以我要去感謝它。」
果然,這裡的江澄,軀殼是重塑的。崔子玉說江澄的眼睛淪落在地獄道,這就如自己所想
,面前的江澄,確實是江澄那一雙眼睛長成的。
魏無羨覺得很抱歉,他對不起江澄,也對不起江澄的眼睛。他的眼睛帶著過去的記憶,在
無盡的時間裡流浪,獨自一人長成,甚至,一捧一捧造就了的蓮花塢。
魏無羨嘆道:「這都是我的錯。」
江澄看過來。
魏無羨苦笑了一下,說:「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其實你是為了我,才放棄了眼睛。」他
伸出手牽住江澄的:「你跟我回去,回到你應有的軀體裡,好嗎?」
他目光灼熱的仿佛是此處的熱浪,江澄看他真誠的樣子,就笑了,他說:「當然好。」
他要把江澄的眼睛完好地帶給他,然後去火鏡,找到江澄的命定之人,將他尋來……這樣
一來,江澄總歸有人陪伴了。魏無羨苦澀地笑了,他低垂著眉眼,握緊了江澄的手指,自
言自語道:「然後……我會找到你命定之人,你會得到……應有的一切。」
他話自真心,江澄聽了卻嗤笑了一聲,說:「命定之人嗎......我不在乎。」
魏無羨心中一動。他看著江澄目光,充滿了不屑,知道他真的不在乎。竟讓他一時間不知
該高興還是悲傷。卻不容他再在狂風裡胡思亂想,
他的想法自己都說不清,更別說讓江澄體察。這種感覺讓他感到苦楚。對方近在眼前,他
卻無法坦露心意。
只能在風沙中追逐著江澄的腳步。
江澄走的很快,他似乎對這條路很熟悉,每走一會兒,也會回頭看看,魏無羨有沒有跟上
來。
越走越覺得空氣熾熱。看樣子,火鏡應當是不遠了。
靠近火鏡,風沙愈大,在耳邊呼嘯著,還夾雜著砂石砸在身上劈啪的聲響。
他們腳不停歇,又足足走了三日時間,終於抵達了火鏡所在之地。
那是大地裂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像是從天而降一個巨大的拳頭,砸出了個大坑,中間的
地面坍塌,形成了一面形如半月的裂谷,延伸到兩側的裂縫。遠遠望去,好像一隻金黃的
眼睛,火鏡就位於眼睛的瞳孔之處。
那顆眼睛刺出耀目的火光,魏無羨很遠就聽見下面液體翻滾流淌的聲音,以及撲面而來的
熱浪。空氣中的骨屑被熾熱點燃,飄飛到火鏡裂谷處,變成細碎的火花,又被熱浪拍出溝
壑。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到裂谷邊緣,只見紅色的河流燃燒著,盤繞著中間的火鏡。它鏡面澄淨
如洗,清晰地映照著天空和飛沙,讓人不知它本就是火焰的顏色,還是映照出了橘紅的顏
色。
魏無羨也看見了自己的臉,他就在火鏡的邊緣,這麼多年走來,他竟然如此憔悴。
一旁江澄已經摘下身後包裹,輕輕地把它放在地上。
魏無羨聽見他的腳步聲。他慢慢地走到了自己身後。魏無羨望著焰流,問江澄:「記憶,
要怎麼才能看見。」
他發現江澄的眼睛也望著火鏡,竟然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一絲悲傷的情緒。聽江澄淡淡道:
「你想著,就能看見了。」
魏無羨轉過頭,繼續趴在火鏡旁,火光將他的臉映的一片橘紅。他閉上眼睛,誠心想著要
看江澄的記憶,可睜開眼,什麼都沒有。
他以為自己想的不對,對著火鏡念道:「江澄,江晚吟。命定之人……命定之人……」
江澄還在他身後,聽他念念有詞,波瀾不驚地問:「行嗎?」
可火鏡裡依舊什麼都沒有,只有魏無羨的倒影。
他被熱浪燙的焦急,說:「不成,什麼都看不見。」
江澄說:「哦,那我來看看。」
他走到魏無羨身邊,望著火鏡裡岩漿翻滾,火舌飛揚。江澄眼底映射著一片火海,望了一
會兒,最終雲淡風輕道:
「你沒有江澄的眼睛,當然什麼都看不見。」
話音落,魏無羨只覺得背後被施壓了一股強大的推力,他身體猛然前傾,當他反應過來時
,已經朝著火鏡跌落下去!
他瞪大眼睛,看見火鏡裡的自己,像一團黑色的破布一樣掉落。而映照在自己身後的,是
江澄得逞的冷笑,以及那雙眼睛裡瘋狂的喜悅,和殺意。
二十四
火鏡熾熱的氣流迎面吹來,火星砸在他身上,與皮膚接觸發出灼傷的「嘶嘶」聲。
這是無法讓人忍受的高熱,魏無羨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頭摁進了開水裡,無法呼吸,更別說
尖叫。火舌在下面翻滾飛濺,像饑餓的毒蛇朝自己嘶吼。他知道,自己掉下去必然立即燒
成灰燼。魏無羨在空中胡亂地抓了兩把,伸腿一踢,借助自身的力量,翻了個身,他力道
大的足以聽見腰間「嘎巴」一聲響。但來不及多想,伸出手,一把抓住斷崖邊突出的岩石

「呲」的一聲,下一刻他的五指就被燙的發紅。
魏無羨忍住鬆開手指的衝動,兩手緊緊扒住石塊,他往下看了一眼,火舌噴發的高度足以
接觸自己的雙腿,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趕緊彎曲膝蓋,踩上崖壁,就要往上爬。
細碎的石子從上空飄落,砸在自己的臉上。魏無羨朝上抬起頭,只見江澄站在懸崖邊,半
個身體已經傾斜到懸崖外,他的紫衣被熱風鼓的獵獵直響。
江澄臉龐映的很暖,很紅,兩條纖長的劉海隨著風的吹拂溫柔地晃動著。眼睛卻如冰窟,
目光冷漠地看著自己,殺意分毫未減。
魏無羨看著他,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一絲偽裝成「江澄」的破綻,他卻連對方的恨意都感受
不到。仿佛他這樣做就是理所應當。
又是熱浪撲來,魏無羨感覺下身灼熱的幾乎要燒起來了。他衣服的下擺在迅速的老化,發
出皺縮的聲響,江澄卻還是站在上面看。
魏無羨朝他急迫地喊:「江澄!救我!」
但對方只是目光閃爍了一下,視線落上魏無羨抓著岩石的雙手。那雙手的掌心已經被燙的
焦黑。
魏無羨寄予他最後一絲希望,卻在江澄冷酷的眸子裡徹底化為泡影。
他看著江澄緩緩抬起右臂,手中忽然蒸騰出一絲白霧,繼而一把匕首已經握在手心。
但此刻江澄身上,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響,魏無羨看見他右臂的袖擺裡,電芒乍現。這似乎
讓他的手臂變得沉重不已。即使如此,江澄依然舉起胳膊,用力一甩,匕首破空而去,「
唰」的一聲,刺穿了魏無羨的左腕。
他左手登時脫力,手臂猛的垂了下去,魏無羨另一隻手死死扣住岩石,指甲都要劈裂。而
上面江澄見一擊不成,又掏出了第二支匕首,便是打定主意要置他死地了!
魏無羨左手釘著匕首,顫抖地朝自己腰間佩劍攤去。江澄察覺到他的動作,那把匕首「嗖
」的一聲飛出。伴隨著更加刺耳的「劈啪」聲,這一擊出力不穩,竟直接捅進魏無羨的右
腹,也割開了他的衣襟,頓時血流如注。順著滴答的鮮血,「隨便」掉了下去,栽進在火
鏡中,登時化作了一灘鐵水。
這一刀痛的他眼前一黑,魏無羨喘息了一口,抬起頭,沖江澄吼道:「你要殺便殺!何必
折騰我!」
他一出口就後悔了,因為江澄就是打算弄死他,他手裡已經握好了匕首,魏無羨的冷汗被
蒸騰成了水汽,江澄出手,他必死無疑!
但對方卻出手不得,握著匕首,站在懸崖上奮力掙扎。因為右臂發出電芒的東西,已經從
江澄袖口鑽了出來,像蛇一樣死死纏住了江澄的手掌。
那是江澄從不離身的長鞭,紫電。
紫電認江澄為主,如今卻把它的主人控制住了!
魏無羨又驚又疑,又一陣熱浪襲來,魏無羨來不及多想,伸出左手,費力地握住刺入腹部
的刀,用力一拔,頓時噴出好多血。他用了渾身的力氣將它釘在岩壁上,然後右手拔出左
腕匕首,借著匕首的攀爬慢慢朝懸崖邊爬去。
魏無羨的雙手終於接觸到地面時,只見江澄還在和紫電糾纏。紫電已經完全從他袖口爬了
出來,像蟒蛇一樣把江澄包圍,末端緊緊繞在他手腕上。江澄掙也掙不開,氣急敗壞地叫
駡道:「沒你的事,你給我滾開!」
他臉氣得漲紅,罵聲都破了音。江澄抬起眼睛,事業中多了一抹黑,剛好看見魏無羨爬了
出來,頓時大怒,也不管紫電纏在身上,腳尖一點,沖到魏無羨面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一腳踹在魏無羨胸口,後者直直地飛了出去。江澄將他踢進了火鏡上空的中央。
這一腳用了十足的力,魏無羨覺得自己的肺都要被他踩碎了,頓時噴出一口血。一腳震的
他渾身麻痹,左手握著的匕首也飛了出去。
他尚未在空中停留太久,就迅速朝火鏡墜落。
葬身此地。
魏無羨瞪大眼睛,看著天空。
他要死了。
焰流飛濺。
是灰飛煙滅!
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眼前又出現了那道閃電,它破空呼嘯,劃過天空,攜風帶影直沖
自己而來,魏無羨伸出手,紫電迅速纏上他的手腕,拖著他在火鏡之上飛速蕩過。
魏無羨看著自己差點就落進去了,而接近火鏡邊緣的衣物迅速變成塵埃。
他抬起頭,只見紫電卡在懸崖邊,一頭綁著自己,另一頭綁著江澄。
而江澄氣的臉都白了。
「給我放開!」他嘶吼道,「不放開,你也給我下去!」
魏無羨感覺到紫電瑟縮了一下,纏在他手腕的鞭尾都松了些許。魏無羨嚇得還沒抓緊它,
紫電又堅決地把他纏緊了,拽著他僵直的身體,將他往上拖。
魏無羨覺得紫電也異常吃力,它剛才閃爍的電芒迅速暗淡下去。魏無羨嚇壞了,一手繼續
扒住岩石,生怕它突然變回指環。而在上面的江澄也不叫喊了。魏無羨心驚膽戰地看著紫
電不再發光,即使如此,它依然維持著長鞭的姿態,把自己拖了上去。
到了岸上,魏無羨趴倒在地,終於松了一口氣。紫電那頭,是拖了自己走了好遠的江澄。
是江澄把他拽上來的。
紫電還綁著兩人,魏無羨剛想說些什麼。江澄手中居然又幻化出長劍,提劍就朝自己刺來

魏無羨屏息,右手握緊匕首,在江澄長劍刺向他胸口的刹那,用刀面架起長劍,使了一點
巧勁兒,格擋開來。趁江澄移到別處,迅速離開懸崖邊,跑到安全的地方。
可被綁著又能跑多遠。魏無羨一邊在前面踉踉蹌蹌地逃,拖著後面舉著長劍追殺自己的江
澄。魏無羨一邊跑一邊解紫電,可它根本聽自己的。
於是再怎麼跑也跑不過紫電的長度。魏無羨可不想被對方又一腳踹下去。現在紫電軟綿綿
的,它救的了一次,不像是能救自己第二次。
魏無羨停下腳步迅速轉身,伸出手,匕首橫在眼前,擺出一個防衛的姿勢。沖江澄大喊:
「你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
但江澄根本不想聽他說話。腳尖一點,又迅速朝他沖來。
兩人又刀劍相對,拆了幾招。魏無羨受了傷,使不上力氣,只能依靠技巧避開江澄的攻擊
。魏無羨匕首短,被打的根本還不了手,被江澄單方面地壓迫著。
魏無羨橫刀卡住對方要削掉自己半邊腦袋的長劍,瞪著眼睛看近在咫尺的這個人。
他神情扭曲,殺氣騰騰,目光卻明亮。魏無羨心中驚駭,他知道對方是清醒的,他清楚自
己想要的,就是要魏無羨死!
既然以命相博,那他只能豁出去了。
魏無羨狠狠地皺了一下眉,刀尖反轉,朝江澄脖頸劃去。而這不要命的試探也讓魏無羨付
出代價。江澄也沒想到魏無羨竟能反擊,抽出捅入他左肩的長劍,迅速朝後退了一步,身
體後仰,只被魏無羨削斷額前幾根碎發。
失手了!魏無羨來不及防禦,江澄又強攻而來。
若不是紫電還纏著他,江澄如此的身法和力道,早就把魏無羨活劈了。就算如此,魏無羨
也擋不住江澄的攻擊。只能憑著江澄殺人心切,劍法使的並不那麼行雲流水,才能摸爬滾
打地同江澄周旋。
然後,找到機會,近身,趁他被紫電控制的步法僵硬時,欲從後背一刀刺去。
魏無羨眼看著自己的匕首就要捅進江澄背心。卻在他側臉上看到對方的眼睛。那眼睛裡是
深深的絕望和執著。
那是江澄的眼神。他的姿態,神情,劍法,無一不是江澄才有的。
他手中力道松了些,但也來不及收手了!
魏無羨閉上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會將匕首捅進江澄身體裡。卻在此刻聽聞風聲鶴唳,他
睜開眼,只見紫電早已鬆開它,兇悍地朝自己甩來,仿佛一條紫色的毒蛇朝他張開大口,
露出白森森的毒牙和血紅的芯子。
紫電,竟然帶著淩厲的煞氣,反撲自己而來,一鞭把他抽到三丈開外!
他手中唯一的武器也震飛出去。魏無羨倒在地上,覺得五臟六腑都被紫電劈碎了似的。他
咳嗽了兩聲,吐出一大口血。耳邊又聞劍嘯聲,魏無羨勉強撐起上半身,只見江澄已經逼
到眼前,長劍朝他胸口,盡力一揮!
他用了十足的力,握著劍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鐺」的一聲厲響,江澄的劍碎成兩截,魏無羨胸口被它劃出長長一條口子。
伴隨「嗡」的一聲輕響,掩埋在他心口的銀鈴龍吟一般,從他懷裡翻出來,反射出一道耀
目的銀光。
它映入江澄眼中,讓他瞪大了雙眼。
徹底僵在原地。
那半截斷劍到底沒有刺入魏無羨心口。
就愣神的一刹那,碎掉的劍尖飛射出去。江澄迅速轉過頭,額前劉海繞在臉上,目光追隨
著斷劍。只見它帶著淩厲的白光朝懸崖邊的包裹飛去。
於是他再也管不了魏無羨是死是活了。他尖叫聲壓在喉嚨裡,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
朝包裹撲去。
魏無羨眼看著劍尖削開了外面的白布,下麵露出的幾道高聳的白骨。還未看清,就被江澄
緊緊護在了身下。
歇止,只餘風聲。
江澄跪在那邊一動不動。他身上還纏著紫電。
魏無羨躺在地上,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他生怕江澄又殺過來,最終發現對方根本不理
會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氣,混著沙塵,又吐了一口血。他抬起右手,在胸口摸了兩把,抓出了銀鈴
。眼前浮現出江澄臨走前小心翼翼地將他遞給自己的畫面,那畫面一轉,變成剛才江澄刺
殺自己的眼神——在看到銀鈴的刹那,終於猶豫了。
魏無羨手指捏著銀鈴,見它表面被長劍劃出了一道痕。凝視片刻,重新將它塞回懷裡。
他翻了個身,費力爬起來,然後搖搖晃晃地朝江澄走去。
江澄跪坐在地上,肩膀微微聳起,變成一個僵硬而不自然的姿勢。魏無羨走到他身後,望
著他側臉,那眼睛睜的大大的,又在發呆了。
他本想碰碰那僵硬的肩頭,最終,還是繞到他面前去。低頭,只見割開的包裹又被江澄掩
好了。
魏無羨猶豫了半晌,朝他喊:「江澄......」
江澄慢慢抬起頭,看見魏無羨滿臉的血,目光恍惚了一下。反應過來時,瞳孔驟然一縮,
直起上身,一掌把魏無羨推開老遠。後者踉蹌幾步,又跌坐在地,看著江澄惡狠狠地叫道
:「不准這麼叫我,你不配!」
面對魏無羨詫異的目光,江澄補上一句:「你給我滾!」
他罵完,把頭低了下去,盯著包裹,一言不發。
可當他抬起頭,發現魏無羨又朝自己慢慢走來,停在三人遠的距離,靜靜地看著自己。他
腹部和肩膀的傷口還滲著血。
他執著的樣子讓江澄怒不可遏,於是又吼道:「還不滾,想死嗎!」
江澄雖惡語相向,卻絲毫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魏無羨打量著紫電,見它靜靜地纏在江澄身
上。似有所感,稍稍放了心。
他猜想這個江澄可能是有人故意偽裝。可看他劍法,他之神情語氣,無一不在否定這種可
能。也無法想像,又有誰會在地獄道流浪漫長時間,只為殺他魏無羨。
魏無羨平靜地開口:「江澄......你為什麼要殺我。」
對方不言,他甚至連頭都不願意抬,不想多看他一眼。
魏無羨繼續道:「如果,殺我能讓你解氣,你......我去火鏡邊,你再來一次。」
便聽見江澄輕輕地「呵」了一聲。他抬起眼睛,目光森冷,開口就是嘲諷:「憑什麼?你
欠了我嗎?」
魏無羨點點頭,鄭重道:「我欠你。」
他的話讓江澄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他冷冷道:「少自作多情了,你不欠我,你滾吧。在
我反悔之前,給我滾!」
「江澄......」
話音未落,對方拔高了聲音:「我根本不是你認識那個的江澄,你也不配喊他的名字!」
意料之外的回答,魏無羨幾乎是立即接受了這種可能。他看著面前的人終於露出了本來面
目,兇狠,目光森冷,和他獻舍後見到的江澄如出一轍。
卻說不出哪裡有點不像。
魏無羨看著他,再次問道:「那你呢,你是誰?」
江澄說:「雲夢江晚吟。」
魏無羨說:「巧了,我是雲夢魏無羨。」
這句話竟然引得江澄一扯嘴角,像是聽見什麼大笑話一樣,乾笑了好幾聲。魏無羨等他笑
完,出口又是諷刺:「你也配?」他微微仰起下巴,質問道:「你把自己當成過江家人嗎
?」
魏無羨無言以對,便順從了他的話:「所以......這是你殺我的理由?」
江澄冷哼了一聲,不予回應。
魏無羨繼續追問:「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呢。我死了,為江氏報仇,就如你所願......」
江澄一聽,眼神登時淩厲起來,他沖魏無羨朗聲道:「對!我是要殺你!我恨不得替他將
你千刀萬剮!」他拔高聲音:「但是魏嬰,他不想讓你死!」
他說完,恰好好一陣狂風吹過,迷蒙了兩人的眼睛。端放在江澄面前的包裹布,瞬間被卷
了起來,直直地飛上天空。魏無羨在滿眼的黃沙裡,分明看到了一個人的半身骸骨,從白
布裡滾了出來。那張臉只有一半附著著好皮,另一半是鑲著一顆眼睛的骷髏。
縱然只是半張臉,魏無羨也認出來了。那是自己的臉!
而江澄根本顧不及魏無羨看到多少,他彎下身子,將半身骸骨緊緊地抱在懷裡,用自己的
身軀擋住風沙。瘦削的脊背彎曲著,為骸骨鑄成了脆弱的鎧甲。
風沙吹了一陣,才漸漸平息。魏無羨看江澄僵硬著雙臂,鬆開骸骨,黃沙狼狽了一身,骸
骨卻安然無損。
魏無羨想了想,從自己上身撕下好大一塊黑布,遞給江澄:「用這個吧,江宗主。」
這個稱呼又讓江澄一晃神,但他立即接了過來,迅速地把骸骨包了起來。魏無羨趁這個間
隙打量著「他」。
無法否認,這是自己,另一個自己。是屬於這裡的江澄的,魏無羨。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他」會變成這樣,即使變成了這副模樣,江澄依舊守候著。
而他的江澄,也是如此,哪怕自己死了,也堅信著自己沒死,找他,尋他,等他。
魏無羨看江澄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包著魏嬰。生怕自己多用了點力,就會讓這個殘破
的身軀損毀。他面容驚慌,魏無羨看著看著,就覺得他可憐起來,繼而心狠狠地抽痛了一
下。
「他怎麼變成了這樣。」
面對他的疑問,江澄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將他包成粽子。魏無羨想了想,輕飄飄地繼續
說:「人死了,還是入土為安的好,雖然是個殘魂。何必逆天命,強留他?」
這番話果然讓江澄有了反應,他脫口而出:「他困了我那麼多年,想自己一個人死了,走
了,他做夢!」
他的眼神再一次變得瘋狂,看向魏無羨時,沉默一瞬,繼而了然於胸地笑了:「你不就是
想知道我的來歷嗎?告訴你也無妨。」江澄道:「我是雲夢江氏的宗主江澄,這位是我的
下屬,魏嬰,魏無羨。」
魏無羨看著他的眼神,莫名覺得有幾分炫耀的意思。他點點頭,道:「所以,你們是另一
個世界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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