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We Can Go 10

作者: saies21 (蘑菇麵沒錢不加蛋)   2021-05-25 13:12:21
田文裕有許多失眠的夜晚,卻沒有一次像今夜這樣難以入眠。
過去的夜晚,他可以自憐自艾享受深夜,因為痛苦的只有他自己。但這個夜晚,他知
道有人比他更痛苦。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母,尤其是滿身是傷,卻一滴淚都不肯落下的
媽媽,儘管淚水已經充盈她所有的缺口。
田文裕試著什麼都不要想,躺在床上專心傾聽自己的呼吸聲,吸,吐,吸,吐……
他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說保持某種呼吸頻率就可以快速入睡,以前他就試過許多次
,但沒有一次成功。這次也是。
那些失眠的深夜,他也曾經打過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的免費諮商專線,電話的另一頭接
了起來,溫聲問他在煩惱什麼,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說不出自己的渴求,對爸爸的性
慾。最後對方的語氣還是那樣的溫柔,卻稍帶困擾地說,若是什麼都不說,他可能幫不上
忙,請田文裕能說出口時再打來。
那時他只是想要有人陪他而已。什麼都不用講,就算感到無趣,也願意默默待在自己
身邊,共享千言萬語的沉默。
田文裕想起了黃至安。
他一通電話就飛奔至自己身邊,寧願用最笨拙的雙面刃來揭開他的傷疤,也要承認田
文裕的存在。
田文裕希望有一天能夠像他們約好的那樣,自己也能夠把那個秘密告訴黃至安,然後
像是被溫柔的大掌包裹住一樣,他只需要安心地等待黃至安的接納。
田文裕沒有拉上房間的窗簾,月光傾瀉,他的右手在溫暖的被窩裡緩緩下移,鑽進衣
物裡,輕輕搓揉自己的性器官。高潮過後身體會變得疲累,比較好入睡。對性慾再熟悉不
過的田文裕知道這件事。
他熟練地撥弄自己的性器官,但無論怎麼挑逗都沒有勃起。性慾低落,私處因為雙手
的觸碰只是不斷徒增不適感。田文裕試著在腦中浮現與爸爸的畫面,那是過去許多年來每
次都能快速讓他興奮的想像。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就在田文裕發覺這件事的瞬間,一直存在於他的身體深處的海潮像被龍捲風捲走一般
,迅速退潮,留下一片乾涸的沙灘。
他彷彿可以聽到秒針的滴答聲,大腦無比清晰,所有黏著在他身上的泥漿都被冬季的
寒風吹凍,還未融化就墜地,斷成一塊又一塊的乾土,露出細膩的皮膚。
他比任何時刻都還清楚地眺望自己,第一次知道脫離性慾的愛是什麼。
當田文裕回過神來,心臟噗通噗通地激烈跳動著,再也管不了什麼失眠。他出了房間
,想熱一杯牛奶來喝。
客廳的燈還開著。田文裕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鐘:一點十五。
沙發上坐著一個人影,是爸爸。
爸爸看見田文裕,露出弧度很小的微笑,右手輕撫身旁的沙發,邀請田文裕入座。
田文裕沒有猶豫,拿出微波爐裡熱好的牛奶,在沙發上坐下。他把馬克杯置於玻璃桌上。
爸爸率先打破了沉默:「還不睡?」
「睡不著。」
「我也是。」爸爸狀似輕鬆地用拇指比了下主臥室,「你媽也是。」
「爸,你一直都知道吧。」田文裕說,是肯定句。
「……嗯。」爸爸左手捏了下右手。
「那你為什麼……放任我偷錢呢?」
這是田文裕一直想要問的問題。他不斷自我陶醉般把偷錢的行為當作與爸爸的無聲交
流,以及性行為的表現,但他知道其實不是。
或許是自己即將要講的話太過荒謬,爸爸自己先笑了出來,他摸摸鼻子:「我小時候
也會偷錢。」
田文裕的爺爺在他出生前就過世了,兩人不曾見面,也因此爸爸在提到他時,總是用
「我爸」而不是「你爺爺」。
「我爸每天晚上從田裡回來,常常倒在客廳的椅子上就睡。那時候我會把手悄悄伸進
他的口袋,偷個十塊、五十塊,在那個年代這些錢就很夠我花的了。」爸爸一邊說著,一
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模仿偷錢的動作,畫面看起來有些滑稽。
「我爸一定知道我偷錢,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就放任我。等我再大一點,會自己打工
賺錢後,我就不偷了。所以你媽之前說的,小孩子偷一次錢,就會一輩子偷下去……我是
不認同的,因為我自己就是個例子。當慾望能以別的方法被滿足,我相信你不會再偷。」
爸爸抬頭正視田文裕:「但我做得不好。我既不知道你為了什麼慾望而煩惱,也不知
道該找哪些不同的方法滿足你的慾望。我只是一直被動地在等,等你自己找到解決之道,
等你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而在那之前,如果你必須以偷錢來排解慾望,我覺得這也沒關
係,只要是家裡的錢……文裕,對不起,我不是個好爸爸。」
「我……」田文裕想說些什麼,但什麼都浮不上心頭。
「但我希望你不要怪媽媽,她是關心你才會進你房間,她真的……很努力要當你的媽
媽,不是疏離、只求相安無事的後母與繼子,而是真正的、會願意透過衝突來理解彼此的
母子。」爸爸的眼中是乞求的神色:「她很愛你……我也愛你,文裕。」
「爸,我愛你。」
田文裕的理智還找不到適合的詞彙,感性就已經讓他說出這句話。
他只感到無比荒謬可笑。爸爸口中出來的愛是那麼坦然,但自己的愛?只不過對象換
成自己的父親,就有著說不出的異物感,是永遠不會成為答案的拼圖碎片。
爸爸怔了一下就馬上笑容以對:「我也愛你啊,文裕。」
「不是。」田文裕說,「我跟你們的愛不一樣。我的愛的形式跟媽媽的不一樣,跟你
的不一樣。──這就是我的慾望。」
田文裕說完,就看到爸爸茫然的神色,情緒不斷湧上他的五官,茫然後是震驚,再來
是不可置信,接著是倉皇──最後是拒絕。
至少沒有看到噁心的表情。田文裕心想。
他說:「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因為等待他的只有被否定、拒絕的結果,所以田文裕七年來都將這份感情藏在心中最
脆弱的地方,偷偷期待某一天心臟會連同感情一起崩塌成廢墟。爸爸的拒絕,即是他為什
麼會一次又一次的反覆偷錢的答案。
田文裕一口氣喝完牛奶,留下爸爸一人,什麼都沒說地回了房間。
他說出口了。
田文裕拉上窗簾,把寂靜的世界隔絕在外,在漆黑被窩裡沉陷,感到身體輕鬆了起來
,那些沉重的黑暗像絲線一般織成一雙翅膀,沿著窗簾下方微弱的月光拍打起舞,將他引
入夢鄉。
他已經把一直以來不願正視的傷口都一片片撕開了,鮮血汨汨流淌。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要等它們癒合就好。
他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
六點的鬧鐘準時響起,一開始還覺得好聽的鈴聲,在經過無數個早晨後,田文裕一聽
就想吐。明明是一場無夢的好眠,卻因為今天是平日而被迫早起,無法貪求更多。
他起床,站在原地不動,強制身體不能再回被窩裡去。過了幾分鐘,田文裕徹底醒腦
了。他拍拍雙頰,拉開了窗簾。
冬季清晨六點的天空還不是很亮,卻已經可以聽到鳥鳴,刺骨的寒意莫名地溫柔,偶
爾有馬路上車子的引擎聲,但很少,整個世界都還睜著朦朧雙眼。
田文裕出了房間,用冰涼的清水洗了把臉,再把沾著牙膏的電動牙刷放進嘴裡搗亂。
刷牙需要一些時間,他習慣一邊刷牙一邊去陽台呼吸新鮮空氣,這才注意到,爸爸正
坐在沙發上。
田文裕張著嘴巴,電動牙刷還在嗡嗡作響,他和爸爸對上了眼。
早晨的陽光穿透落地窗,藉由這微弱的光線,田文裕發現爸爸的眼睛佈滿血絲,下巴
長出些許鬍渣。
他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原來爸爸一夜沒睡。
田文裕回浴室把嘴裡的泡沫吐掉,漱口。嘴裡是薄荷的味道,他在沙發上坐下,等待
爸爸開口。
爸爸露出笑容,用輕鬆的自嘲當開場白:「真的不能不服老,熬個一夜就不行,好久
沒感覺到心悸了。」
田文裕沒有回應,他的心緒比自己想像中的還平靜,等著爸爸的回答。
「文裕,我不是一個好爸爸。從做人的角度來說,我也沒有什麼多大的優點;雖然開
了個律師事務所,但在業界也不是頂尖。這個世界並非沒有我就運轉不下去。所以我一直
在想,作為一個父親,我到底能教給你什麼。……我跟媽媽能教給你的,其實只有兩件事
。」
爸爸原本緊握成拳頭的手,緩緩鬆開。
「第一件是愛人的能力,第二件是讓你知道:即使是愛,也有很多種形式。媽媽愛你
,但她因為這份愛而擅自進你的房間,讓你受傷;我也愛你,但我的愛很懦弱,讓你置身
於痛苦之中。……愛有很多種形式,有些愛會給人救贖,有些愛會讓人遍體鱗傷。」
爸爸的掌心覆上田文裕的膝蓋,拍了拍。田文裕看見爸爸的眼睛漸漸濕潤,嘴角卻如
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但是你看,這兩件事情,不論是愛人的能力、或是理解愛有各種形式,不用我們教
,你自己就學會了。」
「我想了一整夜,文裕,我不能回應你的心意。」爸爸──田百謙對著自己的兒子說
:「但我以你為傲。」
田文裕永遠記得那個早晨,隱隱發亮的陽光打在他與田百謙身上,嘴裡是薄荷的味道
,眼前的田百謙疲憊且邋遢,卻比田文裕知曉的任何時刻,都還像個父親。
-待續-
*謝謝觀看:)
*完結倒數開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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