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來自朋友的幫助
正文：
　　大地再走過三個街口後，才驚覺他根本天殺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天啊，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真是糟透了，他絕對不可能走回去按菅的電鈴，所以他只剩下一個選項：找到最近的街名，然後請結幫他估狗。他的手指掠過手機聯絡人資料，當黑尾的名字冒出時，他不禁猶疑了一下，黑尾他媽的是在什麼時候把號碼存進大地的手機裡。
　　有沒有搞錯，算了，那傢伙比結更了解這城市，他按下撥號鍵，把手機抬到耳邊。
　　「呦，」黒尾和他打招呼，似乎完全不訝異大地打給他，「你的約會進行的如何？」
　　大地無視自己想要否認今晚是場約會的衝動——今晚有花朵和一個未完成的吻——直接切入主題。
　　「我搞砸了，現在我不知道自己在哪。」
　　「喔，靠，老天，好，告訴我你在哪條街上，我會過去找你。」
　　黑尾的態度讓大地大吃一驚，他乖乖地在微弱的街燈下念出路牌名。
　　「欸，那離圖書館很近，好，等我一下，我立刻過去。」
　　大地掛斷電話，然後靜靜站立在街上等黑尾，他的臉頰仍犯疼著，他開始想其他人被撞掉牙齒時會怎麼做。五分鐘過去了，他開始相信黑尾又在捉弄他，老天爺，該怎麼描述他現在的狀態？一塌糊塗直至凍死？當他正準備放棄等待，拿起手機打給結時，他看到黑尾雙手插在他那件黑大衣的口袋中，從馬路另一端走過來，看起來異常地冷靜鎮定，也許是被夜晚的寂靜所感染。
　　「呦，情聖，你還好嗎？」
　　他的聲音少了平時的戲謔，反而看起來 相當誠摯。
　　「為什麼你要幫我？」大地第一句話是這個。
　　黑尾瀏海下的眉毛揚了起來。
　　「你認真的嗎。」
　　「我只是你一位顧客，大部分的時間裡我甚至連酒都沒點。」
　　黑尾盯著他，像是從來沒看過那麼愚蠢的人。好笑的是，大地曾經目睹他試著用橙子皮做出一台火焰噴嗆，然後燒掉木兔一半的眉毛，更別提還有流傳在酒吧內那則曼陀珠與可樂的恐怖傳說，不管那件事是真是假，大地很慶幸自己當時不在現場。
　　「你在想什麼，我會隨便讓一個人在我的酒吧裡鬼混然後不點單嗎？」
　　唔 現在大地認真思考過後……
　　「……你會？」
　　「你是白癡嗎，我們是朋友！」
　　「等一下，我們是朋友？」
　　黑尾看起來隨時都可能轉身，懊惱地將自己的額頭猛往路燈敲。
　　「大地，只要一秒就好，拜託，用你的腦袋想一想，你一個禮拜見到我多少次？」
　　「唔……」
　　好像是每天晚上？到了禮拜六，大家都會待在酒吧裡，接下來這群人就會開始胡搞瞎搞。在平常日裡幾乎見不到牛島，木兔偶爾會缺席，赤葦有時也是，唯一一個一直待在那裡的人，明顯地就是黑尾，但這不像是他們真的在一起消磨時間，對吧？大地單純只是覺得，有人聲在背景比待在寂若無人的公寓裡好，所以通常他會帶著公司文件，坐在一張幾乎屬於他專有的桌子前處理。黑尾閒下來時，他會走過來找大地，互相揶揄對方，接著黑尾回去工作，大地也重回文件中。
　　其他跟大地這麼常講話的人，也只剩結和菅了，一位是他最好的朋友，另一位則是……先不提。
　　見鬼了，他跟黑尾是朋友！
　　「但……我對你其實了解不多。」
　　「嗯，」黑尾咕噥了一聲，抬起頭望著天空一邊向大地走去，而大地也邁出步伐，不是說他刻意做相同的動作，「因為你從來沒有問過關於我的事。」
　　喔。
　　喔。
　　「該死，我是不是一直表現像個混蛋，是否？」
　　「不用太在意，這沒什麼。」
　　但這不對，要是黑尾真的是他朋友，大地想要做些什麼彌補，他對自己的朋友所知甚少，這完全不對。
　　「好，所以……你有寵物嗎？興趣？女朋友？」
　　黑尾哼了一聲。
　　「拜託，大地，難道你還不知道我開的是一家同志酒吧？然後你還期待我有女朋友？」
　　好吧，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沒因為大地對一位男人的瘋狂迷戀而大驚小怪，但原來他走進了一家全市最彎的酒吧？真的假的？
　　「喔，牛島的性取向我就不清楚了，他從來沒對任何人類抱有興趣，他根本已經跟他的餐廳締結連理，還可能對他的盆栽存有性幻想。」
　　「黑尾，這真令人反胃。」
　　「是啊，誰會想跟自己的盆栽來一發？」
　　「不是這件事，是你，你才是噁心的那個，看，這就是為什麼我從來沒問過你的事情。」
　　黑尾用肩膀撞了一下大地，笑了出來。
　　「你這笑得狼心狗肺的混蛋，所以，我的興趣？打毛線，我最有熱情的事。」
　　「不要再胡說八道了，黑尾。」
　　「我真的會打毛線，只是沒有非常積極，打毛線讓我放鬆。」
　　「你是認真的？」
　　黑尾盯著大地，抬起自己的眉毛與雙手，在他面前彎了彎他戴著手套的手指，又用兩手指指了頭頂的毛線帽。
　　「我自己做的，砰，現在趴下身，你能做出帽子和手套嗎？投降吧。」
　　大地笑了，真假，打毛線？他真的沒預料到黑尾會打毛線，這傢伙的確很熱愛自己的酒吧，還有跟其他人打嘴砲，但……打毛線？
　　「我能說什麼呢，」黑尾彷彿看穿大地的心思，「我總是出乎意料之外。」
　　「那你也做鉤針編織嗎？」
　　「拜託，那是老奶奶才有興趣的事。」
　　現在換大地抬起眉毛了。
　　「鉤針編織我偶爾會做啦，還有我喜歡打排球，基本上我們身邊那群人都有在打，說認真的，你該加入我們的球隊，這樣才能補償你無視我的友情、深深受到傷害的心靈。喔，寵物的話——我有兩隻叫狼的兔子。」
　　「……你把你的兔子取名叫狼？」
　　「牠們兩隻都叫狼。」
　　「為什麼？」
　　黑尾聳聳肩。
　　「為什麼地球會繞著太陽轉？為什麼我們正在這裡、這個當下、呼吸活著？為什麼有些人會朝桌子出拳？宇宙的祕密無窮無盡，大地。」
　　「我討厭你。」
　　「不，你愛我。我是你他媽的最要好的朋友，而且你知道這點，至少現在知道了。」
　　「這正是為什麼我討厭你的原因。」
　　黑尾又大笑了，他臉上真誠的笑容是看起來這麼快樂，他伸出腳踢了幾下，幾片冰晶隨著他的動作飛到了路旁，隨後又把雙手插回口袋中。有一小段時間他們兩都沒說話，只是一直走著，大地瞇起眼睛看向天空，現在數以萬計的雪花飄落下來，使人難以看清視野，其實他心底暗自感謝他在這城市裡交到了一位認得路的朋友。
　　「所以，」黑尾開口，「告訴我你的約會怎麼樣了，發生什麼事？我以為你和那位貓咪王子百分之百會成功。」
　　相對於直接回答黑尾的問題，大地反而將那顆牙齒從口袋裡掏出來給對方看。黑尾的眼睛睜得老大盯著大地，注意力全都轉到了大地身上，明顯現在終於注意到大地腫脹的臉頰。
　　「媽的，我還以為那只是光線和陰影的錯覺，他——那個王八蛋揍了你？我對天發誓，我會要他付出代價，沒有人——」
　　「黑尾，黑尾，冷靜一點，不是他。」
　　黑尾突然爆發的怒火不知為何讓大地有點感動，但這完全不是菅的錯。
　　黑尾還是怒火難息。
　　「好，不是他，那他媽的是哪個傢伙？」
　　「一位帶著托盤當武器的服務生，我左腿現在還是黏黏的，因為灑出來的飲料全潑到我身上。」
　　黑尾突然停下腳步，把臉埋進雙手中開始抽笑。現在空中紛飛著雪花，像是有個人把一整袋羽毛傾倒向地表，可能在他們回到酒吧前，大雪就會先把他們埋沒。
　　黑尾根本笑到喘不過氣。
　　「不，大地，大地，拜託，怎麼會這樣。」
　　「對，」大地的聲音如朽木般枯槁，「就是這樣驚世駭俗。」
　　黑尾把手移到了眼睛以下，現在他可以看見大地了，但還是沒有完全轉過身來，好像他也對大地的難為感同身受。
　　「那後來呢？」
　　大地回想起菅的微笑、雙眼、笑聲還有他的身姿，甚至是他吃飯花太久時間的模樣，僅僅是因為他話太多了，那玫瑰色的臉頰和閃閃發亮的眼睛。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大地，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你表現得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高中生。」
　　「閉嘴，黑尾。」
　　「你一臉夢幻地想著他，這約會真的有搞砸嗎？」
　　「呃，我們聊了很多？然後也進行得很順利？後來我陪他走回家，然後 嗯，我們，算是，差點要，接吻了？但後來……他退縮了。」
　　「喔，老兄，也許是你想太多了？或許只是對他來說這進展太快之類的？」
　　「我猜是因為我的嘴唇在流血？所以他親了我的臉頰？」
　　今晚第二次，黑尾又突然停下腳步。
　　「你這王八蛋，我要把你推到地上用雪把你悶死，你有什麼毛病！原本我還很擔心貓咪王子其實是個渾球或是他不喜歡你！要是下次你沒有掉一顆牙齒或是流血呢！那你就可以得到一個他媽的吻，然後再也不會用你的戀愛生活去刺激別人！大地說認真的你到底是有多遲鈍，喔我的老天爺。」
　　「我……」大地閉起嘴巴，才慢拍了解到他不知道要回什麼。
　　「你！對，你！本年度第一的白痴！『然後也進行得很順利』。」黑尾故意模仿大地的語調，但卻一丁點兒都不像大地，大地的語氣才沒這麼可笑，「一般人都會說這約會很成功，他沒有親到你的嘴上只是因為你在流血！然後你表現得像是世界末日！」
　　「呃——」
　　「大地，你對這一切實在是遲鈍地可怕，老天爺，閉上你的嘴，不准講你腦中那堆狗屁倒灶的垃圾，等我們回去後再跟我說你那位天殺的貓咪王子是多麽美好的一個人，因為這場雪正失去理智越下越大，在我們的傳統裡，這時需要來一杯熱可可。」
　　「『在我們的傳統裡』？」大地挑眉重複他最後一句話，「怪人。」
　　「大地，你才是腦袋有問題的那個，我不想凍死在外面，所以住口讓我帶路，而且我要來慶祝你終於也承認我們是朋友。喔，你會加入我的球隊，我不會讓你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