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只有腳的男人(全)

作者: dcain (醬醬薑薑薑)   2020-11-21 09:32:34
※大概靈異有一點/設定不嚴謹
   《只有腳的男人》
  這件事情發生在冬天遲遲沒有來臨跡象的十一月初傍晚。
 
 我在回家路上,看到了一雙腳。
  那雙腿看來十分修長。他,姑且是他吧——穿著剪裁得宜、布料舒適的西裝長褲,還
有一雙擦的光亮的黑色皮鞋。
  沒有臀部,僅餘大腿骨、膝關節、小腿骨、踝關節到腳。
  是的,只有一雙腳。
  「他」靜靜佇立在我家這偏僻地方的路燈之下,那時候路燈還沒亮,但天早已黑。
  畢竟是走了二十幾年的回家路,就算天色昏暗對我來說也沒有任何阻礙,走在不知道
為何整修過好幾次還是崎嶇不平的小路上,我邊滑著手機,想著等等晚餐要煮什麼,泡麵
加顆蛋跟幾片火鍋肉片還有一點青菜,大概就是社畜最大的滿足了吧。
  當想著冰箱裡還有什麼飲料可以喝的時候,我發現路燈下站了一個人。
  這並不尋常——雖然住的地方號稱在台北市,但常常被人以為是被劃分在新北市,而
且還是離最近便利商店要騎十分鐘車的山上——這種時候,就算有人來爬山,早也該回家
了,沒事站在路燈下做什麼呢?會是二十公尺以外鄰居家女兒的男朋友嗎?
  站在那邊餵蚊子嗎?
  可憐的傢伙,這裡可是山上啊,就算十一月了,那些可恨的小黑蚊無所不在,不知道
這個人在這裡等多久了?貢獻了多少青春充滿戀愛臭味的血液了呢?
  我尚未走近時,還以為對方被路燈擋住了上半身,等到距離路燈只剩下五公尺左右,
我才發現不對。
  啊,只有一雙腳呢。
  真是雙長腿,好羨慕,但為什麼只有一雙腳呢?
  人在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情時,有時候思考能力會特別薄弱,有些人會如此,而我不幸
的就是這樣的一種人。
  更不幸的是,有時候我會做出些愚蠢的行為。
  朋友常說我做事很多時候不經大腦——那次正好是我特別不經大腦的一次例子。
  我站在五公尺外,或許還不到五公尺,拿起手機,對著那雙腳拍了下去,還愚蠢的喊
了句:「西瓜甜不甜?」
  喀嚓。
  腳似乎抖動了一下,然後消失了。
  手機螢幕裡面,清楚的留下了腳的照片,眼前的腳卻突然消失在眼前,只有陡然亮起
的路燈光芒照耀著捧著手機拍照的我。
  因為天色太暗,螢幕裡顯示的照片,那雙腳看起來有些假,好像什麼三流、修圖修得
很爛的靈異照片。
  「啊啊。」耍蠢過了數分鐘後,我才猛然感到恐懼,背上與額頭突然冒出大量汗水,
雖然白日悶熱,但這時候吹來的晚風卻是那麼冰涼。
  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衝回到家——打開家門時我手還在抖,深怕一開門就會看到一
雙長腳立在屋內。
  但沒有,家裡只有早已餓到在房子裡喵來喵去的貓。
  「喵——」三花貓發出委屈的叫聲,橘貓則發出哀戚的吼聲。
  可悲的貓奴沒有先填飽自己肚子的權力,更沒有向貓求救的這條選項。
  我趕忙餵著貓,邊跟他們訴說剛剛遇到可怕的事情,還秀出「只有腳的先生」照片求
貓看,可兩隻顧著碗裡飼料的貓連抬頭看我一眼都沒有。
  大概是餓壞的貓連鬼都怕吧?
  那夜我雖然滿懷驚疑的餵貓摸貓煮泡麵洗澡看影片睡覺,那雙腳都沒有出現。
  還是房子真是個結界呢?只剩一雙腳的傢伙大概也沒什麼能耐可以隨便進他人家門?
想著曾看過些的種種故事,我擅自安慰著自己。
  在睡前,我將只有「只有腳的先生」照片傳給了吳大人,並跟吳大人說明發生了些什
麼,以及我的種種恐懼——吳大人是個敬稱,他是我大學的同學,據說他有點能耐,看得
見那個些什麼,還認識些什麼,可以替人做些什麼,總之那些什麼,就是那個什麼又什麼
,相信的人會知道是什麼,而不信的人只會好笑的覺得反正就是那個什麼的什麼。
  吳大人不過三十秒,就回了訊息。
  「你是白痴嗎?」
  吳大人好凶。
  「不過沒什麼事。」
  真的嗎?
  「你明天來接我。」
  咦?
  「他明天應該也會出現。」
  咦咦?
  「你不知道你家對面山裡最近發現有人吊死?」
  咦咦咦?馬上搜尋——
  「但這個不是那個吊死的。」
  蛤?
  「明天記得來接我。你住那什麼鳥地方,我不要搭公車。」
  是、是、是。
  「是只要回一次就好。」
  是。
  「出差費三千六百元,車馬費六百,解決這件事兩千二。可分三期付款。」
  ……沒有親友價?
  「已九折。」
  ……謝謝吳大人。
  放下手機,我看著左邊已經熟睡的肥橘貓,又看看右邊正討著拍屁屁的瘦三花,然後
抱緊了三花,三花脾氣好,可憐兮兮叫了聲,沒有掙脫我的懷抱,「放心!爸爸不會餓到
你們的!」
  一個月兩千兩百元,少吃點大餐換一條命,值得!
  * * *
  次日一下班,我就飛快的逃離公司,同事還調侃我是否趕著去約會。
  不,你們不懂!
  匆忙趕到跟吳大人約好的地點,他坐在咖啡廳裡的身姿如同吸引人駐足觀賞的皎潔明
月,修剪乾淨清爽的髮型搭上清秀的面容、時尚的穿著、渾身上下寫著「看我」二字,誰
又想得到這樣的他擅長那個什麼又什麼。
  世人啊,不要被虛像所騙——
  「好慢。」劈頭就是這樣一句話,吳大人推推眼鏡,慢條斯理的起身,嫌著別人慢,
但自己更慢,也大概只有吳大人這樣的人才有臉皮如此做吧?
  「你心裡不要想些有的沒有的。」吳大人瞪我一眼,而後往我身後揮了揮。
  咦咦?
  「亂七八糟跟了一堆。」吳大人這麼說,便是長腿一邁,向外頭走去,他邊走邊碎碎
念道:「我討厭坐機車討厭討厭討厭……」
  「對不起喔,小的我賺得不多只有機車。但你好像也討厭搭計程車啊?」是說到底跟
了些什麼?我好怕,我不敢問。
  「跟了一個沒有頭的,一個老的,一個小的。你還真受歡迎呢。」吳大人接過安全帽
的時候這樣說。
  不需要這種受歡迎!
  好一陣子沒見吳大人,他還是如此討人厭,但需要他的時候,他再怎麼討厭都得忍。
  「……謝謝你告訴我答案。」莫名想回頭看,但直覺告訴我還是不要隨便回頭,看過
千百個靈異故事告訴我,人還是不要好奇,好奇是沒有好下場的,好奇心不會殺死貓,但
會殺死人。
  而我還想活久一點,雖然上班很討厭,但吸貓很快樂,新番必須追,小說看不完。
  「我討厭機車討厭討厭討厭。」跨上後座抱緊我的腰,吳大人還在抱怨,而當面臨第
一個紅燈時,他道:「你知道你家對面吊死的是什麼人嗎?」
  「是對面的山!對面的山!」隔壁機車上的小姐用著驚恐眼神看來時我感到頭殼發熱
,趕緊回應:「請你不要隨便省略。」
  「反正都差不多。」紅燈時間九十秒,該死的漫長,吳大人慢悠悠道:「你查過了吧
?」
  嗚嗚,當然查過啊,但網路上的新聞很簡單,反正就是登山客發現了林子裡吊了一個
脖子快斷掉的男人。一則新聞說疑似久病厭世,一則新聞說是殉情。
  隔壁機車上的小姐眼睛瞪的更大了,是擦什麼睫毛膏呢?睫毛好長啊——
  「那你猜是那個?」吳大人問,雖然他在我身後,我卻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他很愉快
這件事情。
  性格惡劣的人,光是講話都感受的出來呢。
  「……呃,殉情?」
  「不是喔。是被殺的。」吳大人說。
  「什麼?」還有第三個答案?這樣對嗎?
  「他會被殺是因為牽扯到一個道上大哥的對象。」
  「啊啊?」居然還有如此鄉土劇的發展?
  「那個被吊死的是我去處理的。怨氣很重呢。」
  隔壁機車上的小姐眼睛都快瞪掉出來了——紅燈剩餘時間,一秒——睫毛很長、戴口
罩不知道真實面容如何,但眼睛很漂亮的小姐,掰掰。
  我真心對她感到抱歉。
  騎往回家路上,吳大人簡明扼要的告訴我,被吊死的男人在死前受到凌虐,怨氣沖天
,他處理了頗久,卻在處理到一半時,又收到那個對象自殺的消息。
  「從十八樓上跳下來結果被卡車碾到只剩一雙腿還好好的,然後那個道上大哥被發現
遭刺傷送加護病房,亂七八糟的。」語調溫柔像在哼歌般,吳大人說著這樣殘酷的話卻語
氣愉悅。
  啊……人類啊,真是可悲。
  「是不是跳樓的那位,刺殺那位大哥呢?」我問。
  「當然,要不你以為他自己歉疚拿刀捅自己啊?這種已經活到沒心沒肝的人怎麼可能
。」吳大人回,「跳樓的那個怨氣也很重,但我找不到他的魂,結果就收到你傳來的照片
,你還真幸運呢。」
  這種幸運可以不要,吳大人如果需要的話,歡迎取走。
  啪,我的頭被敲了下——不可以這樣!拍頭會變笨!我阿嬤常這樣說!
  「你心裡不要亂想些有的沒有的。」
  「……是。」
  「他應該是想去找被吊死的那個吧。」吳大人捏著我的腰間肉,「真麻煩……」
  「好深情喔。」我說,但想想又覺得不太對,我昨天看到的是西裝褲、黑皮鞋——「
呃,請問一下吳大人,被吊死的那位性別?」
  雖然這問題很蠢我早就知道了,但我還是想要再確定一下。
  「男。」
  「道上大哥性別?」我在說什麼蠢話?
  「叫大哥當然是男的——當然也有會被叫大哥的第三性,不過他天生就有小雞雞。」
  「……跳樓的那位呢?」
  「同樣性別男喔,你有什麼毛病?是怎樣,同性戀不行嗎?」
  「不不不,當然可以!本國都可以結婚了——只是我一時間覺得有點太刺激了。」而
且一個被吊死了一個跳樓了一個被刺傷了,這件事情怎麼還壓的下來?這個社會是不是有
點太不安全了呀?
  「我覺得你敢對著只有一雙腳拍照才叫刺激吧?」
  「吳大人這樣讚美我真是不好意思。」
  「呵呵。」
  「為什麼吳大人的笑聲感覺如此嘲諷?」
  啪。
  在天上的阿嬤,對不起,你孫子又被人拍頭了。
  好想跟吳大人說,駕駛中請勿隨意拍打,我不想跟他殉情。
  啪。
  「……吳大人,會變笨的。」
  「你身上又跟了幾個。」
  騙人!你在我身後還有誰敢跟啊?
  在這樣的閒扯間,夜色又籠罩山間,崎嶇不平的小路依舊崎嶇,有些昏暗的路燈依舊
昏暗,而昨日悄然立在路燈下的雙腿又這樣悄悄出現。
  當我帶著尊貴的吳大人到昨天長腿出現之處時,很感意外。
  「……為什麼他還會出現?」我無法理解,更不懂為什麼吳大人光是憑我昨天傳過去
的照片就知道這雙腿會再來!他不是要去找被吊死的嗎?走個一天一夜也應該走到對面山
了啊!
  「對面被我下了結界。他最好走得過去,他走得到我也不用混了。」吳大人懶洋洋打
了個哈欠,他從襯衫胸口處掏出符來。
  「我一直很想問一件事情?」
  「問。」
  「吳大人你這麼薄的胸口裡面到底怎麼塞符的?」
  吳大人沒有理我,只是用那雙美眸賞了我「這個愚蠢的人類可以閉嘴嗎?」一眼。
  只見他纖白十指如天鵝翅膀撲飛——好吧,大概沒有這麼細的天鵝翅膀——反正我也
看不懂,就見他刷刷刷,手上的符燃了起來,果然是會什麼跟什麼的人,幾次見過,每次
都深感不可思議。
  吳大人口裡喃喃著咒語,那雙長腿在火符出現時已經開始抖動起來,我好怕他會突然
往我們這邊衝來,但他沒有;而當吳大人一念咒,長腿抖動的更加厲害,看起來好似隨時
會扭曲折斷一般。
  那場面真是有些可怕。卑微微小沒路用的人類我感到害怕,只能沒用的縮到比我矮小
的吳大人身後——這麼纖瘦的背影此刻看起來真是無比高大無比威武無比能幹無比——好
痛!吳大人為什麼背對著我也可以精確的踩到我的腳?
  長腿開始在路燈下打轉,他有時一步踏的遲疑又迷惘,有時好幾步又快又急,有時又
突然停頓,那樣繞著圈的方式讓人看來感到可悲又可笑,最後他狠狠的往路燈上撞。
  好痛。
  那個路燈周圍幾尺內彷彿成為一個結界,困住了那雙腿。
  「梁孟澤。」當吳大人手上火符燃盡,他低聲喊著。
  撞著路燈的那雙腿停下動作,猛然轉過來,「望」向我們這兒。
  那一瞬間我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分明沒有上半身,分明沒有眼睛,但從那雙腿的
動作,我卻可以感受到對方正「看著」我們。
  「梁孟澤,你知道你死了嗎?」吳大人聲音冷的好似西伯利亞來的冷氣團,我們身旁
的氣溫好似瞬間下降到零下一二十度。
  不知何時,我才發現,旁邊本來熟悉的小路景緻,被一層薄薄的霧壟罩。
  這裡本來就屬於多雨易有霧氣產生的地方,但今天天氣晴朗乾爽,根本不該有這樣的
霧氣。
  長腿在霧氣間看起來莫名顯的哀傷、痛苦、難受、憤怒,這真是雙了不起的腿。
  喀——吳大人踢了我一腳。
  『……我知道……』等了許久,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低柔聲音,長腿原地踏起步來,厚
重的鞋跟敲在泥地上,喀、喀、喀。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我要找他……我知道……為什麼……找不到他……
  為什麼……找不到他……
  我知道……我要找他……
  低柔的男嗓音迴盪在耳邊,聽的我心頭發麻,而隨著那句句話語,那雙腳也踏的越來
越快。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讓我去找他、讓我去找他——我要找他!』
  原本低低而綿軟的聲音在此時突然拔高,像玻璃碎裂那般暴起,衝擊了過來,那雙原
本在路燈下徘徊的腿一瞬間衝向我們這兒。
  「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在天上的阿公你曾經說過男兒應該有好膽但你孫子沒有—
—我無恥的尖叫出聲。
  「笨蛋。」
  吳大人笑了。
  就算我在他背後但我就是知道他笑了!
  當我害怕抓緊著吳大人那看來昂貴的襯衫努力把自己縮到最小時,只見前方的吳大人
一個抬手,彷彿孫悟空掏出金箍棒大打紅孩兒般的,雙腿——名為梁孟澤的雙腿如同又再
次被大卡車碾過,啪!
  眨眼間就這樣被吳大人壓制在地上。
  什麼樣的冤魂凶鬼惡煞在吳大人眼前都悽慘無力。
  只見一雙看來有著勻稱比例的長腿,如同被砍斷的章魚觸手一般胡亂扭動著,顯得可
憐又可笑,而空氣中還不斷傳來那帶著泣音的悶吼聲。
  梁孟澤不停哭喊著:『我要找他!讓我找他——啟光!啟光!你在那裡——』
  「唉,都是些痴人。」吳大人蹲了下來,他用著在我看來無與倫比的勇氣,伸出手拍
了拍那雙腿,「冷靜點。他在這。」
  咦?我還在抖還在思考什麼叫做「他在這」,就見吳大人從他一直拎著的塑膠袋裡掏
出一截繩子來。
  那是條很粗的麻繩子,看來沾滿灰塵、又髒又臭,放在吳大人白皙手上,格外不搭。
  吳大人將粗麻繩往地上放去,站起來用腳尖踢了踢,「方啟光,你還不快醒來?」
  那雙腿不再掙扎,他停止扭動,用著詭異的姿勢立起,動作又快又急,緊接著,他「
望」著那截麻繩。
  同時吳大人帶著我往後退了幾步,他邊退邊小聲罵我:「真是有夠沒用。」
  「這種時候,我覺得我這樣的表現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小聲回嘴,下場是又被狠
狠踩了好幾下。
  吳大人就是正義。是的,小的錯了。
  粗麻繩被「只有腳的先生」盯著看了好半晌,慢慢的,慢慢的,在上頭冒出一個脖子
以奇怪角度折斷似的,頭垂的極低男人身影。
  那是個穿著司機裝扮的高大男人,他的身影在昏黃燈光下看來近似半透明,脖子好像
隨時要斷掉一般,那顆垂著的頭,岌岌可危的晃動著。
  一名折斷頸子的鬼影。
  一位只剩雙腿的冤魂。
  癡癡相望。
  但一個沒眼睛一個頭垂到我懷疑眼睛要怎麼看對方,是怎麼相望的?
  我說不上來這種詭異的場景是怎麼回事。
  總之——年度精彩「純愛鬼故事」在我眼前精彩展開。
  『啟光……』
  『孟澤……嗚嗚……』
  『啟光……我……對不起你……』
  『孟澤……你受苦了……』
  為什麼鬼魂對話不能暢快一點?
  到底梁孟澤怎麼發出聲音來著的?
  現在劇情又要如何進展下去,請讓我們——
  啪。
  「就叫你不要亂想些有的沒有的。」吳大人拍人頭的手勢如霹靂閃電,雷光一閃,我
躲之不及,只能捂著腦袋說著是是是。
  「你們兩個,如願見面了,趕緊消消冤氣,隨鬼差下地府去吧。」打完我後,吳大人
讓我再退後些,他則往前走去。
  兩名慘死的鬼魂在這期間,還是用著緩慢的語速,我對不起你、你受苦了——據說人
死後,有些冤死、慘死的鬼魂會格外意識不清,不知道這兩個死的如此悽慘的情侶是不是
就是這樣呢?
  不知道他們死前有多少懊惱與痛苦,在這時候好像千言萬語都說不清,只能這樣輪迴
似的反覆說著這些話來。
  雪白手掌上不知何時又點起符火,符火在吳大人掌心上化作蓮花火焰,在夜中顯得格
外好看:「我剛剛佈陣,已經把梁孟澤散亂的三魂七魄招好。方啟光、梁孟澤,你們等等
就準備上路,方啟光這條繩就由我送走淨火焚燒。」
  『不能……』梁孟澤回著。
  不能、不可以、還沒報仇——徐重還沒死——我要殺了他——
  我要殺殺殺殺——我要——
  我找到啟光了——我要替啟光報仇——
  是他讓人——是他讓人——是他叫人把我丟下樓的——
  我要殺了他——我要我要——
  殺殺殺殺殺殺啊殺殺殺殺殺殺殺啊啊啊殺殺殺殺殺——
  長腿又劇烈顫動起來,沉柔軟軟的聲音不再保有溫雅的氣質,而是淒厲哭嚎令人心生
恐懼;方啟光的魂魄則跪了下來,用著那顆垂著的頭貼緊著梁孟澤的雙腿,發出低低泣音

  「痴人!就算有仇但你犯了殺孽,已經要到地獄裡受刑吃苦了,你還不醒悟?為了一
個賤人受苦,何必呢?」吳大人嘆了口氣,手上的蓮花火焰越來越亮,而在重重霧氣之中
,遠方隱隱傳來了一陣金屬聲響。
  刷啦、刷啦、刷啦,好像有人拖著沉重的鎖鏈在行走,從遠處傳來的鎖鏈聲聽在耳中
分外刺耳。
  我虛弱的小心臟無法承受更多,只能再努力把自己縮小,不敢亂看。
  『你不懂、你不懂!你不是我!你不懂!我要報仇——惡人為什麼不能有惡報!啟光
!我的啟光——』梁孟澤那鬼哭聲在空氣中劇烈散開來。
  長腿上頭冒出驚人黑色霧氣,方啟光伸出手抱緊梁孟澤雙腿不放,他一直喊著,孟澤
、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你。
  吳大人搖搖頭,他的背影看起來很哀傷——我想應該不是我的錯覺。
  雖然他嘴巴很賤人很機車做事很靠杯又任性還喜歡吃甜食容易胃食道逆流但他其實人
滿好的,嗚嗚怎麼可以急速後退踩我腳!
  「再亂想就塞你一嘴符。」吳大人聲音聽起來比西伯利亞冷氣團還要冷,這大概是北
極流冰吧。
  「梁孟澤,惡人當然會有惡報,只是時候未到。你刺傷徐重,也夠了……剩下的,就
讓他其他的冤親債主來討吧。」吳大人手上蓮火突然大閃,團團將梁孟澤與方啟光包圍住
,他那火焰太厲害,只剩雙腳的男人孤魂無法抵抗,悽慘哭聲不斷,卻掙脫不開。
  在火焰中,只剩腿的男人以及垂首被吊死的男人緊靠在一起,看起來真的是又可憐又
可怕。
  接著吳大人半轉過身,看我一眼:「閉上眼睛,別亂看了,鬼差要來了,他們身上鬼
氣太重,你直接看了小心病三天。」
  只病三天就能看到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好像有點划算——啪。天上的阿嬤我——
  「替你阿嬤打你,給我閉緊!要不就讓我戳瞎你!」
  「是、是、是……」
  「是只要說一次。」
  「嗚嗚,是。」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刷啦刷啦刷啦……
  * * *
  等我被吩咐可以睜眼後,只見眼前是往常如故,沒有只剩一雙腳的男人佇立在其下的
普通路燈,沒有奇怪霧氣,沒有鬼哭聲,沒有斷頸垂首的孤魂。
  空氣也是舒爽的深秋夜涼。
  什麼都沒有了。
  但我耳裡,好像還迴盪著剛剛方啟光的哭聲,梁孟澤的哀號。
  他們多麼不甘、多麼憤怒、多麼的怨——卻只因死了,就再也無法做到別的了。
  為什麼不能讓他們報仇呢?
  如果徐重只是個普通一點的人,他所犯的這些罪孽應該無法逃過法律的制裁吧?
  但徐重應該已經找人頂罪了……
  我望著吳大人站在路燈下,恭敬朝著一處鞠躬,他低聲道:「謝謝仙公祖幫忙牽制梁
孟澤亡魂困於此處。弟子萬分感謝。」
  仙公祖?我好奇看著吳大人走來,問他都解決了嗎?
  就這樣讓梁孟澤跟方啟光被鬼差帶走,然後讓徐重爽爽活著?他是道上大哥,有錢有
權有勢,就算在加護病房也一定會有人想盡辦法讓他活下去吧。
  真是不公平。
  我說,好生氣啊,吳大人——
  吳大人白我一眼,「氣屁,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一堆,你每件都要氣,那不如早點
死死投胎下輩子不要當人。才解決一半。剩的,我當然還要跟徐重討。」
  「咦?」
  「呵,七百萬。」吳大人說,「他讓我處理方啟光的冤魂一事,我收他七百萬。梁孟
澤這事,一千萬。」
  「兩條人命才一千七百萬——」
  「是,就只值一千七百萬。但方啟光他爸住安養院需要這些錢。沒了父母,梁孟澤還
在讀大學的妹妹也需要這些錢。」撿起在地上的粗麻繩,那條殺死一個人的繩子,就這樣
被吳大人粗魯塞進塑膠袋內,他那張白淨好看戴著細框眼鏡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剛剛
我也說了,徐重還有不少爛事,等著他承受。放心,我還有很多可以跟他討。還有,今天
這件事情你恰好遇到,也不小心知道太多,就這樣了。其他你別多管。也不是你能管的。
最好今天就給我睡飽忘記。」
  他說的我怎麼不懂,但我還是好氣氣氣氣氣死了,恨不得徐重馬上死:「吳大人!」
  「快滾回去餵貓,你家的貓要餓死了。」吳大人踢了我一腳。
  啊!對啊我的肥橘貓我的瘦三花!
  「吳大人——等下等下我騎車載你下山——你不是討厭搭公車嗎!這邊叫計程車要雙
倍價錢喔!」不過餵貓還可以等一下,吳大人怎麼一副要走下山的樣子?
  「我不想跟笨蛋說話。不想給你載。」
  「吳大人你在生氣什麼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啦……」
  「快滾回去餵貓——」
  「哎喲,吳大人——」
  「只有腳」的這件事情發生後過了一年多,有天吳大人突然傳了訊息給我。
  「這幾天記得看新聞。」
  一如往常吳大人的風格,簡潔俐落。
  幾天後,我看到一則沒有什麼營養的網路新聞。
  「一年前才剛從加護病房急救回來的徐姓地產大亨,三月時驚傳小腦中風,家產被妻
小瓜分,據相關人士爆料,徐姓大亨如今被子女安置在邊鄉療養院中,無人探看……」
(完)
謝謝看完的你
仙公祖來自: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90%95%E6%B4%9E%E5%AE%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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